在雷姆特失陷的兩天後,烈焰之眼市民們的生活還是維持着原先的樣子。酷熱的白天,上午的時候鎮上看不到一個人影。到了中午,大街才陸續熱鬧起來。大多數的人到工廠和鎮外工作,也有小一部分仍留在家裡,主要是老人和孩子這些沒有什麼勞動力的人。
而到了晚上,烈焰之眼纔會迎來一天中真正熱鬧的時候。艾倫的酒館前幾日發生了意外事故,現在仍在重建當中,爲此很多人嘲笑艾倫這個鐵公雞,寧願把錢花在女人的肚子上也不維修下自己那破酒館。
烈焰之眼上倒不只是艾倫一間酒館,就在小鎮西面的偏僻處開設了另一家“老好人”酒館。只不過經營酒館的老霍克脾氣不好,釀的酒又苦又辛,平日很少有人光顧。現在艾倫的酒館暫時去不了,鎮上的男人無處可去,自然涌到這間又老又舊的酒館中來。
酒館裡正放着懷舊音樂,燈光也全無烈焰酒吧那麼熱烈,就更別說跳着辣舞的舞娘了。酒館中的角落隨處可見大片大片的蛛網,酒桌或交椅都已經有些年頭,擺放在平靜的地面不時還會晃動一下,讓盛放在垢跡斑斑的酒杯裡的啤酒搖晃不定。
即使酒館的條件是如此之差,但這兩天晚上,這裡都擠滿了人。人們圍桌而坐,把自己丟進椅子裡,桌上的燭火搖曳着他們臉上的光影,讓人們彷彿回到了舊時光。
烈焰酒吧是熾烈的,讓人們燃燒所有的熱情。而老好人這裡卻是懷舊的,人們可以在昏暗的燈光下,藉以緬懷那些逝去的東西,無論是美好還是讓人心酸的。
在酒館東面的角落裡,一個男人獨坐一偶。他面向吧檯,在吧檯上散落着幾顆子彈,以及一瓶老霍克藏在地窖裡已經有些年頭的葡萄酒。那幾乎是酒館裡最好的貨色了,因此看着那微微泛着紫黑色光暈的紅酒,不少男人都咂巴着自己的嘴巴,卻沒人敢上前討要一懷。
因爲他們知道,坐在那裡的男人是他們招惹不起的。這個男人和六七名能力者,在不久前成爲了鐵森公司的私人護衛。在烈焰之眼這個小地方,平日裡一個能力者都少見,現在一下子涌進來近八人之多,人們不僅在猜測鐵森公司是否接下來有什麼大動作。
烈焰之眼的市民自然無法分辯這些能力者的力量高低,能力幾何。他們只要知道隨便一個能力者都可以把小鎮給夷爲平地,這就足夠他們下意識地遠離那坐在吧檯邊的男人。
零倒是不介意被人孤立起來,能力者這個羣體,本來就和大部分普通的人格格不入。雖然他們算是同一種族,但從基因層面來看,能力者已經是漸漸遠離人類這個種族的生物了。人們在畏懼能力者的同時,也學會遠離他們,以免某一個能力者失控的時候,會把他們捲入死亡的漩渦。
他獨自喝着酒,在烈焰之眼無所事事地這幾天,零安全放鬆下來。他並沒有像素幾人般每天照常做着各自的訓練,這幾天裡,除了參加三名隊長之間的作戰會議外,其餘時間零幾乎不是睡覺就是休息。用楓的話來講,就是混吃等死。
對此,零並沒有異議。他很清楚,接下來的約頓海姆之行絕對不會輕鬆。一名合格的戰士,不僅要經常鍛鍊自己的戰鬥技能,更要懂得休整。
零現在所做的,只是讓自己心裡那根崩緊的彈簧放鬆下來,以便需要的時候,它變得更加的強韌,好適應更大的壓力。
只不過在外人來看,這倒是像爲偷懶找的藉口更多一些。
剛爲自己倒了一小懷紅酒的時候,酒館的大門被人推開,有高挑的女人走了進來。
是素。
她仍穿着夜神的戰術服,但現在在外頭披了一件長衣。長衣的衣裾飄動間,總會襯托出衣下曼妙的曲線,讓一道道落在素身上的目光變得更加熾烈起來。
隨着能力的不斷提高,基因在進化的同時,也會對能力者身體上的缺陷進行補全改造。所以在能力者的世界裡,女人無不身材火爆,面目佼好;而男的則身體健碩,英俊威武。雖然每個人的形態各不一樣,但總的來說,皆是向着“完美”二字的目標進化着。
例如素,在零初識她的時候,她也就是身材火爆一些。但皮膚較爲粗糙,長相也比較普通。而現在素已經是六階的狂戰兵士,能力的提升讓她身材已經完全呈現出黃金比例的同時,素的皮膚也變得光滑且富有彈性,而原先普通的面貌也在這基礎之上進行改變。
改變的部分並不明顯,如果將零和她第一次見面以及現在的面貌進行數字對比的話,會發現她現在的改變或者只是鼻子挺翹了些,眉毛修長了一點,眼睛變得更明亮,而嘴脣也微微厚潤了些。但就是這些細微的改變,通過五官的配合,卻已美麗得足夠讓這酒館中所有男人變成禽獸。
現在這些男人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來素走向零的方向,二來他們知道素同樣也是名能力者。
素在零旁邊大刺刺地坐下,反正也沒人敢坐在零旁邊,整個吧檯就孤零零坐着他一人,素有的是位置。
“不請我喝一杯?”素朝零旁邊那瓶紅酒努了努嘴。
零笑着搖頭,向酒保要了個懷子,然後給素倒上,再推到她跟前:“你特意跑來,該不會只爲喝酒吧。”
素一口而盡,末了脣力掛着幾滴酒液。她雙脣微張,丁香小舌一掃,便把它們掃個乾乾淨淨。這幾個動作充滿魅力,連零也看得微微一徵,片刻纔回過神來。
“阿加莎隊長讓我通知你,我們得準備一下。約頓海姆方面已經有消息傳來,今晚它們會來收貨。”素漫不經心地說。
零則聽得眼睛一亮,點頭道:“它們終於來了。”
約頓海姆和鐵森公司有一套引路人才知曉的聯絡方式,那是由創造者交給鐵森的一顆能量晶石,可以起到類似元素通訊的作用。但通訊是單方面的,擺放在鐵森牀頭的通訊晶石,也只有在每個月約頓海姆方面來收貨的時候,纔會提前通過通訊晶石知會鐵森。
就在10分鐘前,阿加莎收到了通訊信號,讓被她所控制的一名鐵森家接班人讓工廠開始準備貨物的同時,她也讓素來酒館找零,爲即將展開的行動做好準備。
根據鐵森的記憶,零他們知道,每次交貨的時候約頓海姆會前來一些體型如同猛獁的屍獸。硫磺和熱電池會分類擺放在集裝箱裡,由具有一定智能的傳令兵進行驗收後,貨物會被裝上貨車,再被約頓海姆的屍獸拉走。
爲此,零他們制定了一個計劃。
這次行動,將由零他們八名能力者參與,至於僕兵和雷霆守衛則留在烈焰之眼裡。前往約頓海姆的人員越少,便越難被發現。何況深入屍國,無論僕兵還是雷霆護衛的力量都可忽略不計。畢竟他們的任務並非破壞約頓海姆,即使是,帶上僕兵作用也不大。
等約頓海姆的活屍到達後,零他們將會額外準備一個突置的集裝箱。待活屍們驗過貨物後,零八人將會躲進這個集裝箱裡,再由假扮成工人的僕兵們把集裝箱運上貨車。途中,阿加莎會發動一個“感知遮斷”的能力。這個感知域的基礎能力對於高階、甚至同階的能力者作用並不大,但用來矇混隨車的活屍卻已經足夠了。
整個計劃的大方向是由零決定,而計劃的細節則由阿加莎補充。至於貝里恩,崇尚暴力美學的他壓根沒怎麼進修過任何有關戰略方面的課程。
當然,任何計劃都非完美。在策劃者眼中再怎麼完美的計劃也可能存在着變數,零所設想的也只是最大可行性的計劃,至於變數,那隻能隨機應變了。
喝完酒瓶裡最後一滴紅酒後,零付了酒資,便和素揚長而去。
兩個鐘頭後,烈焰之眼上空響起兩長一短的警報聲,那是約頓海姆的活屍即將入城的信號。聽到警報,老好人酒吧提前關門。酒客們紛紛離開,和街上勿勿的行人一般回到各自的家裡,並慎重地關好門窗。好奇的孩子會被父母從窗旁帶走,活死人集羣可不是什麼賞心悅目的畫面,沒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因看到那些恐怖的死人後徹夜難眠。
鐵森的別墅裡,聽到警報聲的零來到了窗前。透過這四樓的窗戶往烈焰之眼城郊看去,一道灰色的洪流正滾滾而至。出現在洪流前方的是四隻如同猛獁般的怪物,它們外形和猛獁極爲相似,但全身沒毛,身體多處破損,可看到皮肉下的組織。在管槽連接着頭部及胸腹,陣陣綠光在管槽中流動,神秘且詭異。
這是約頓海姆運送物資的戰爭巨獸,本身不以攻擊見長。擅長攻擊,擔任護衛的是這道洪流兩邊十來只黑色的屍狼。它們的體形和芬裡狼相若,和活屍猛獁般全身沒毛,黑色的皮肉多處腐爛,雙眼血紅,不斷閃爍着晶光。它們的四爪不斷溢出紅色的光暈,走動間會在空氣裡留下道道光帶,顯然不只是裝飾之用。而屍狼走動時,偶爾會張嘴吐氣。吐息裡帶着片片紅色的焚風,沒有意外,應該是這種屍狼主要的攻擊手段。
除此之外,隊伍剩下的則是普通的活屍,它們數量近百,尾隨在這道死亡洪流之後涌入了烈焰之眼。
無論猛獁還是屍狼都是零他們沒有見過的新型兵器,看到它們後,無論零還是阿加莎的目光都不能稱上輕鬆。照這樣來看,約頓海姆的生物兵器應該不只這些。
死亡洪流開進了小鎮,輕車熟路地來到鐵森工廠的裝卸地。隊伍裡,一名傳令兵走了出來。它和其它的活屍表面看
上去並無區別,卻能夠和創造者般使用人類的語言。傳令兵熟練地和公司負責接洽的主管進行簡單地交談後,便來到一個個已經裝好貨物的集裝箱裡檢驗起來。
趁着傳令兵檢驗貨物的時候,離開別墅來到工廠的零幾人從倉庫的後門進入,迅速鑽進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空置集裝箱。貨箱裡在前方已經提前裝好一些貨物以作掩飾之用,零一行迅速鑽到貨物後的空檔處,當阿加莎在四周佈下“感知遮斷”後,集裝箱便被徹底封死。
漆黑一片的貨箱中,片刻後亮起微弱的黃色熒光。光芒來自楓和強尼手中的熒光棒,幾根熒光棒交疊放到了箱底,充當着照明的作用。做好這一切,集裝箱一陣抖動,卻是工廠開始裝貨了。
阿加莎盤腿坐在地面,在她的手上放着一個隨身智腦。在阿加莎接連輸入幾個命令之後,安裝在集裝箱外幾個隱匿式攝像頭和智腦連接了起來。這暗藏着阿斯加特八名能力者的貨箱,在僕兵的有意調度下被放置在最底部,以方便箱中的衆人觀察外部的環境。
片刻的信息連接後,幾個窗口在智腦的屏幕上打開。通過這些窗口,外界環境的信息一覽無遺。
在完成了貨物裝載後,活屍們把十二輪運貨板車用鐵素和猛獁連接了起來。每頭猛獁搶動一輛滿載貨特的板車緩緩開出了工廠,它們一動,十幾頭黑狼頓時散開,充當起護衛的工作。普通活屍依然殿後,它們的工作既是裝卸貨物時的苦役,也是隨車的護衛之一。
就這樣,這道死亡洪流離開了烈焰之眼。在它們走後,鎮裡的居民才鬆了口氣,小鎮又開始熱鬧起來。
旅途出乎意料地漫長。
離開烈焰之眼後,死亡洪流經過一天的跋涉才離開了小鎮所在的灼熱谷地。谷地之後則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和海岸線大多數荒野一樣,但這裡更荒涼。從安裝在集裝箱外圍的攝像頭看去,這片平原只看到偶有低矮的樹木,卻沒看到半丁點廢墟甚至電塔的跡象。
平原雖然荒涼,卻並不代表它沒有生命存在。相反,平原上長滿了異變的植物,時而出現的變異牛羣是平原的常客。它們一路席捲平原上的雜草,這些食草類動物,即使基因發生了變異,卻仍以雜草爲食。而異變牛去到哪裡,總會看見屍狼成羣出沒,牛羣中偶有落單者,便變成它們的腹中美味。
除此之外,利刺豬、鑽地暴鼠、雙頭雕、鋼鐵迅角豹時有出現,點綴着這片平原的生機。
平原的盡頭,又是一座高聳的大山。山勢陡峭,其形若刀,直直地扎進天空的輻射雲中。山體基座寬達不知多少公里,左右看去南北沒有盡頭。山下長有茂密的樹林,但越往上,樹木便越稀少。而半山腰打上,則是黃褐色的山體。到了接近輻射雲端的山體,已具雪線。雪線之上,白雪皚皚,一直延伸到雲層之中。
離開烈焰之眼的第六天,物資隊伍始跨過了平原,這還是活屍根本不知道累而能夠日夜趕路的結果,否則還得多費幾天的功夫。隊伍又自眼前高山的某一處進入,沿着崎嶇的山道向上行去。又過了兩天,隊伍進入了雲層內的世界。從攝像頭看去,整個世界都是風色的。
凍風夾雜着冰屑呼嘯飛掠,時有驚電閃爍,瞬息奔走萬里。在這雲中的世界,山體幾乎沒有什麼凸出的部分。任何過於尖銳的東西早在狂風中被磨平,剩下的也便是既平且禿的石塊。在這個殘酷的環境裡容不得半絲的脆弱,因此殘留下來的山石無不堅硬如鋼,否則早爲寒風凍氣消磨乾淨。
即使是不知疲倦的活屍,行走在這樣的環境中也非常辛苦。在狂風呼嘯的雲層裡,也只有猛獁這種戰爭巨獸能夠頂風而行。而充當護衛的黑狼要趴低了身體,藉着山勢起伏遮擋風口才能匍匐前進。至於其它的活屍則被吹得東倒西歪,在山頂雲間走了兩天,等離開這片生命禁地時,至少有二十來只活屍及兩頭黑狼永遠留在了山上,成爲那些冰寂世界的裝飾品。
等離開高山,又花了兩天的功夫。如此前後算來,零他們離開烈焰之眼已經整整過去十三天,小半個月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不長,但零他們已經離開海岸線不知幾萬公里。在集裝箱裡呆了這麼多天,連話最多的楓也變得沉默,而貝里恩則開始暴躁起來。
還好三天後,隊伍繞過一個廣闊的輻射湖,進入湖後一片森林後,零等人的目的地終於到了。
約頓海姆,活屍的王國就座落在這片廣袤的原始森林中。森林的腹地被清出一片寬達十公里左右的空地,約頓海姆就建立在這片空地之上。在阿加莎智腦的屏幕裡,因爲視角的關係,零等人能夠看到的景物十分有限。但無論在哪個角度,怕是都無法錯過聳立在約頓海姆中間一座高大的方塵巨柱。
方塵柱以血紅色的巖材砌成,通柱暗紅,有粗大的黑色紋路遍佈柱身。這些紋路里,時而掠過奪目紅芒,不知是何作用。巨柱之上,也不知道還建了什麼東西。只見偶有流光從巨柱頂端轟向高空,再如煙火般炸開,璀璨明豔。
在衆人的心神都被那約頓海姆正中的方尖柱吸引時,零突然感到背後涌起一陣寒意。寒意自下而上,瞬間掠過他的脊柱直入腦後,零一頭碎髮立時輕輕揚起,根根倒立。
巨大的危險凌空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