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裡,先是出現一道光。然後那光漸漸分成一頭銀色的長髮,中分的長髮垂散在雙肩,不時有點點光屑從髮絲間飄落,讓周圍的空間多了些閃爍的光點。長髮下是張英俊的男子臉孔,帶有東方人的輪廓特徵。男子閉着眼睛,如同在沉睡中一般。
他穿着黑色的皮質風衣,風衣是典型的軍裝風格,在左邊的大翻領領尖上彆着一枚金色的徽章。徽章上有着像獅又像虎的野獸頭像,代表着某種意外。風衣的雙肩有和頭髮一樣顏色的甲胃,從材質上來看應該是經過精細加工後的陶質裝甲。兩邊的肩甲有對稱的黑色曲線描繪出華美的圖案,它們就像一對抽象的羽翼,彷彿象徵着某種東西。
黑色風衣下是灰色的緊身高領呢衣,領口上一道金色的拉鍊延伸至風衣外套的衣領下,如同一道筆直的中軸線。拉鍊頭是一個金色的十字架,上面蝕刻着一個英文單詞divinity,意爲神性。
男子彷彿坐在虛無的座椅上,左手手肘墊在黑暗的虛空,握成拳狀撐着自己的臉頰。左手平放在雙腿上,手掌下壓着一把長約三米的狹長戰刀。戰刀就平擺在他的雙膝上,刀身入鞘。刀鞘漆黑,沒有任何裝飾,卻散發着一股肅殺之氣。
每次看到這個人,這把刀。哪怕只是一個遠程的全息影像,索隆都會發自內心地生出恐懼來。在這一刻,他不再是教皇廳裡高高在上的騎士團團長,而是面對着天敵正無法自制渾身顫抖的可憐蟲子。經過幾個呼吸的調整,索隆才止住身體那源於本能的顫粟,再輕輕地喚道:“蓋亞大人?蓋亞大人?”
如同在最深沉的夢中醒來,男子緩緩睜開了雙眼。他的眼睛十分狹長,且兩邊眼瞳的顏色不一。右邊是黑色的,左邊卻是燦爛的金色!在那如同黃金般的眼瞳裡,不斷有銀色的符號驟升又滅,每一個符號都包含了海量的信息,而如果在這隻特別的眼瞳上停留太久的話,彷彿連靈魂也給會被吸進這片金色的虛空裡。
他張口說話,用低沉悅耳,帶有磁性地聲線道:“哦,這不是索隆大人嗎?看來索隆大人有好消息要告訴我,難道你已經找到弗蘭克林了嗎?”
索隆額頭冒汗,陪笑道:“在蓋亞大人面前,誰也自稱大人,包括我在內。所以還是求蓋亞大人不要戲弄我了,至於弗蘭克林,沒錯,我已經掌握了他的行蹤。可以肯定的是,很快,我就會把這頭野獸帶回去獻給大人您。”
“野獸?”蓋亞冷笑道:“請注意你的言辭,索隆!弗蘭克林的光芒,豈是你這種蟲子可以比擬的。雖然他註定成爲我的‘食物’,可你要明白,像你這樣的蟲子對我來說連食物都不如!你要學會尊重他,所以我要你把他毫髮無傷的帶回來!”
“是是是,大人。都聽你的,那麼事成之後,大人答應過我的事?”
蓋亞又閉上了眼睛:“放心吧,按照約定,我會讓你蛻變一次,成爲這西大陸最強大的人類。”
說罷,男人的身影漸漸在索隆眼前消失。當遠程通訊結束之後,索隆收起了地面的全息投影儀,然後抹了額頭上隱現的汗珠。每次和這個男人見面,索隆內心承受的壓力之大,實在無法言喻。銀色惡魔,這是索隆私下對這個男人的稱呼,他是兩個月前突然出現的。
這個男人就像憑空出現在西洲大陸一樣,之前全然沒有任何資料,彷彿一夜之間,在西大陸上就突然冒出這麼個人來。那時索隆正收到來自西涅的報告,並初步掌握了弗蘭克林的行蹤。索隆還以此佈局,讓弗蘭克林自己他精心準備好的陷阱裡跳。
索隆的野心很大,他既要捉回弗蘭克林這個珍貴的實驗素材,還要供這個機會把反叛軍總部伊斯塔給滅了。就在這個時候,蓋亞出現了。那天索隆如常回到自己奢華的行宮,和幾個美豔年輕的妻妾正大玩穢不堪的遊戲時,蓋亞就出現在他的行宮裡頭,用一種十分輕蔑的眼神看着他和妻妾們的遊戲。以索隆九階的實力,甚至沒第一時間發現蓋亞的存在,直到蓋亞出現的三十秒或者更久之後,索隆纔看到行宮裡頭多出這麼一個人來。
當時索隆又惱又怒,自然拔刀相向。結果則是讓蓋亞輕而易舉地教訓了一頓,而兩人的戰鬥差點把行宮給毀了,卻沒有任何一名士兵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直到事後索隆才發現,他行宮裡外近百名警衛已經全部死了。
之後蓋亞露了一手,他舉手投足間便修補了索隆基因結構上的一些缺陷,並讓他的戰力在原有的基礎上提升了兩成。要知道對於像索隆這樣的高階能力者來說,哪怕一個微乎其微的進步也需要通過不斷的努力纔可以獲得。何況蓋亞在幾分鐘內就讓他全面提升了兩成戰力,這叫索隆如何不欣喜若狂。
索隆也是行事果斷,作風狠辣的人。在提升實力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看到此事的妻妾滅口,其反應之快和下手之狠,便連蓋亞也爲之微訝。不過也正因如此,所以索隆才能繼續風光地活下來。當時他以謙卑的姿態懇求蓋亞成爲自己的主人,並只要蓋亞願意,他可以立刻殺掉保羅改奉蓋亞爲教皇,只要蓋亞能夠賜給他一次蛻變的機會。
可惜蓋亞對於權力似乎沒有興趣,他答應可以讓索隆蛻變一次,但條件是把弗蘭克林帶回來。對於蓋亞爲什麼知道弗蘭克林一事,索隆充滿了好奇。但他知道,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自己的小命就越是危險。他十分聰明地絕口不問弗蘭克林之事,只全力以赴以完成蓋亞的命令。
沒有哪一個能力者不渴望自己變得更加強大,越是高階越是如此。那種對力量的追求甚至越過了權力,所以索隆知道爲什麼蓋亞不稀罕當教皇,因爲他站在某一個索隆所無法理解的力量巔峰上。儘管生活在同個星球,可蓋亞之於索隆,卻如同位於不同次元的生命。好比人類不會有興趣當螞蟻王國的王一樣,已經到達蓋亞那種層次的強者,權力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佔地爲王。
於是在那天之後,隱藏在教皇廳那重重黑幕之後,除了索隆外又多了一片巨大的陰影!
爲了完成蓋亞的命令,索隆不遺餘力。他撒下了一張大網,經過兩個多月來的運作,現在終於到了收網的時候。他有意無意地看向身後,身後橫亙着一道巨大的黑影,那是索隆的座駕亞瑟王。索隆打算用這架戰爭兵器徹底毀掉伊斯塔,勝利的曙光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般接近過,索隆心情大好。
心情不錯的還有弗蘭克林,經過近兩個星期的海上旅途,伊斯塔終於到了。
不得不說,反叛軍把這個老巢藏得很深。從咆哮海灣出發,行駛過複雜多變的海域,繞過十來個人煙罕至的孤島,弗蘭克林在見識了這片海域的壯闊和雄奇外,也十分記掛起那腳踏實地的感覺來。終於在這天日落之前,他們來到一座半月狀的海島,反叛軍稱它爲弦月島。在弦月島上有一個秘密入口,那是條天然的隧道。通過這條隧道可以橫穿整個島嶼,從而來到島的另一邊。而距離弦月島不遠處,便是反叛軍的總部伊斯塔了。
伊斯塔位於弦月島的內海灣處,正好被海島月牙的兩個牙尖所拱衛。似乎因爲這兩座島嶼的地理環境使然,海流自弦月島兩端流過,卻在伊斯塔的周圍形成兩個天然的漩渦。這兩個漩渦便是伊斯塔和外界間的天然屏障,除了弦月島的隱蔽通道通過直接到達島內側平靜的海灣處,若從島兩側前往伊斯塔的話,最終會給兩個海中漩渦給攔了下來。
這種自然奇觀讓弗蘭克林嘖嘖稱奇,而看到伊斯塔的時候,他也大爲讚歎。
伊斯塔與其說是一個基地,不如說是一個工廠來得更適當些。當然,這個工廠無比巨大,因爲它佔據了整個海島!在島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座核電站,遠遠就可以看見有公路連接着核電站和島中心的基地主體。正是黃昏時分,卻仍有載重卡車運送着原料進入核電站,來往於公路的兩端。
核電站裡那一排巨大的煙囪沒有一刻停止過排放,在排出大量白色蒸汽的同時,亦把源源不絕的能量通過管道輸送到主基地中去,以供應基地裡大大小小各種工廠生產之用。那位於海島邊緣的地方,從崖壁裡伸出根根粗大的排水管,不斷有水從那裡面排出來。水勢奔騰迅猛,在海面上濺起蓬蓬浪花,遠遠看去,竟像一排瀑布。
伊斯塔的基地主體看去便像一座鋼鐵之城,散發着渾厚沉凝的氣息。它又像一頭盤踞在海上的鋼鐵巨獸,那些煙囪所排放的蒸汽就是它吐納的氣息。在主基地右側,一片山林已經給夷平,那裡似乎是個準備建造新工廠的工地,各種大型工程器械正在運作,從海上便可以聽到從島那邊飄來的機器轟鳴聲,甚至連空氣也帶有着汽油燃燒過後的味道。
在弗蘭克林的生命裡,他便見證過空中之城亞特蘭蒂斯的華麗和雄偉。相對於那曾經輝煌的時代,伊斯塔可以說是醜陋及粗糙。但不可否認,它充滿了澎湃的生命力。這座鋼鐵之島上,基地的建築便是它的骨架,而流動的能量則是它的血液,這些東西構成它另一種形態的美。
鐵鱗號和三巨頭的船隻停泊在伊斯塔的3號碼頭,這裡是專門爲大型船隻準備的停泊點,只是平日裡停泊的主要是三巨頭的座架,而今天則多了一艘鐵鱗號。一艘衝鋒舟來到鐵鱗號的下方,墮落者烏爾森站在船頭對着上面說道:“弗蘭克林先生,還有迪波拉船長。請下船吧,這裡可沒有合適的艦橋可以橋接鐵鱗號這種程度的船隻。”
迪波拉在甲板上大叫道:“謝謝你的好意了,烏爾森大人。伊斯塔我就不去了,我就在這裡等着弗蘭克林回來吧。”
對於烈焰之盾這個決定,烏爾森倒沒有意見。他也不想伊斯塔讓這個海盜團長隨便參觀,何況接下來和弗蘭克林的某些對話烏爾森並不想讓外人聽到,於是說道:“那我也不勉強船長了,呆會我會讓人送來酒和美食,就請你和你的船員盡情享用吧。”
迪波拉點點頭,轉身對弗蘭克林咧嘴道:“去吧,大個子。放心吧,他們不會拿你怎麼樣的。”
弗蘭克林朝他真誠道:“謝謝,迪波拉船長。”在咆哮海灣的時候,他還在考慮要怎麼接觸烏爾森這些反叛軍,沒曾想迪波拉回來告訴他,烏爾森竟然主動邀請他前往伊斯塔。更難得的是,迪波拉執意要護送他前來,從而免去弗蘭克林孤身前往伊斯塔的顧慮。可以說,迪波拉的確很夠意思。
“回來之後再找你喝酒!”弗蘭克林在下船時如是說道。
迪波拉微笑着和他擺手告別,目送着烏爾森的衝鋒舟駛向碼頭後,船長的笑容才漸漸消失。他低下頭,讓陰影遮住自己的表情:“下次見面,可真說不準在哪啊。”
轉過身,迪波拉朝後面的比加道:“告訴大家,晚上不準喝酒。誰要讓我聞到酒氣,我保證會把他丟到海里餵魚。晚上,我們可有活要幹啊!”
副船長比加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碼頭上,三巨頭的其它兩位早已抵達。曾經攻打過莫塔鎮基地打算搶奪弗蘭克林的守望者奧蘭,身爲三巨頭中唯一的女性,奧蘭給人的感覺卻更像是舊時代的白領女性。即使在海上航行或是出征,也永遠穿着剪裁得體的辦公室套裝。那粟色的捲髮下是一張嫵媚的臉孔,臉上戴着的方框眼睛既是簡易型智腦,同時也是付近視眼鏡。雖然能力者裡很少會有近視的,就算有也可以通過現代技術進行修復。但奧蘭卻是實實在在的一名近視者,據說她有千度近視,不知道和她身爲高階感知域能力者是否有某種關聯。不過這付眼鏡在提供便利的同時,也給奧蘭那嫵媚的容貌帶來一絲冰豔之感。
至於另外一外沉淪者傑西卻是名年輕的戰士,酒紅色的碎髮下是張英俊的臉孔,只是在臉頰兩端卻有一道淡淡的疤橫過了鼻樑,彷彿記錄了某次生死之戰。傑西身上的衣服同樣是酒紅色,那是一件大排扣的風衣,有肩頭和腰部部分縫接着黑色的軟甲。背後斜揹着一把赤紅色的單手劍,腰上則斜掛着一條黑色的腰帶,那上面並排彆着兩把半月型的迴旋刃。據說這兩把迴旋刃既可以當遠程的投擲兵器,也可以和背後的紅色長劍組合成傑西的真正武器“兇牙”。
和深沉的烏爾森,冰冷的奧蘭不同。傑西總是一臉的不屑,他喜歡歪着頭看人,彷彿在他的眼裡沒有什麼東西是值得他尊敬的。是個輕浮的青年,弗蘭克林在心中如是評價。
碼頭上,兩輛越野車已經在一旁待命。傑西和奧蘭跳上其中一輛,烏爾森和弗蘭克林共承一輛。只是弗蘭克林的身材過於高大,越野車根本容不下他。後來烏爾森乾脆拆掉車輛的後廂的座椅,並將之直接扔進了海里。於是越野車後變成一個相對寬敞的車斗,倒也讓弗蘭克林勉強可以盤膝坐在上面。爲此,烏爾森有些尷尬:“真是抱歉,本來應該爲弗蘭克林先生準備一輛更合適的車子。”
“沒關係。”弗蘭克林大手一拂,倒是一臉無所謂地跳上車上。只是以他的體重,直壓得汽車底盤嘎嘎作響,最後汽車也只是勉強開得動而已。就這樣,兩輛汽車駛離了碼頭,沿着一條專用車道開進了伊斯塔裡。從島外看伊斯塔像一座巨大的工廠,但真正開進基地主體的內部,卻還是有些城市的樣子。
筆直而寬的街道,方正冰冷的建築,隨處可見的士兵構成了這座鋼鐵之城的特殊風景線。伊斯塔內部給人的感覺是嚴謹、有序且肅穆。和海之家那島上放浪形骸的散漫和幾乎無序的自由氛圍呈兩種極端,但無論海之家還是伊斯塔,都深具自己的獨特魅力。
看着兩邊的建築在自己眼中飛快後退,弗蘭克林終於沉聲問道:“烏爾森先生,雖然這樣問很冒昧,但我還是希望知道一件事。爲什麼你們要邀請我來伊斯塔,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對於你們而言,我不過是個小人物吧?”
哪怕曾經身爲亞特蘭蒂斯的無盡光輝,就連星球意志也爲之尊重的男人。不過在新時代裡,弗蘭克林的確是個名不經傳的人物。但烏爾森卻微笑道:“不,弗蘭克林先生。請不要低估自己的價值,對於我們或者教皇廳來說,你身上那份價值之巨大,甚至足以影響這場戰爭之間的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