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自欺欺人?
回過頭,對上一張熟悉的臉:“子墨,怎麼是你?”
櫃檯後的工作人員看到他:“這位先生……我想起來了,剛纔你也來問過那位徐先生。”
徐子墨點頭承認了,與易點點驚訝的眼神相接,喉結抖動着說:“剛纔我已經問過了,這兒沒有任何記錄。”
她徹底癱軟:“不可能……一定是弄錯了,他親口告訴我正趕去機場,親口告訴我要去美國。”
徐子霖不可能騙她!
一個擁抱,她陷入了寬闊的胸膛中,人來人往的潮流全都靜止,行李箱滾動的輪子、匆匆踏過的高跟鞋,四處飛行的信號,通通在這一刻凍結。
抱住她,嗅着她頭髮的清香,他欺騙自己,點點還是當年的小女孩,只屬於他的小糊塗蛋,他夢寐以求的畫面終於成爲現實!
自欺欺人的,又何止她一人?
“點點,你聽我說……”
對不起點點,當初,我的自私傷害了你,現在,我不得不再次傷你的心,不爲自私,只爲令你看清一切……
“我不聽!”她明白,只要徐子墨繼續說下去,她就會知道一些不願知道的事,可她偏偏不想看得太明白。
“點點。”他將她摟得緊緊的:“徐子霖他騙了你!他沒有來機場,也沒有去美國……”
心痛和心狠只一字之差,他在心裡數着比劃,豁然睜眼,看到了傷痕累累的畫面。
“徐子墨,你騙我!不管你跟他有任何恩怨,請別牽扯到我,行嗎?”
一聲碎裂的脆響,他的頭四分五裂:“點點……”
這是她說的話嗎?她是不是瘋了?
“你看清楚,現在誰牽扯了誰?從始至終我都在保護你,當年我離開是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你?沒想到……沒想到你會懷疑我。”
徐子墨的話沒錯,她的確不該胡言亂語,只爲了掩蓋那真相,她不惜傷害着關心她的人。
“徐子霖,對不起!”將臉埋在他的懷裡,她懊惱,她羞愧,她無顏面對他。
她的理智呢?她引以爲傲的智慧呢?全都去哪兒了?
一句對不起,抵消了所有的傷害,他也將頭埋在她的髮絲間:“點點,該是我說對不起,我不該……不該告訴你真相,可是我……”
“我明白。”泄了氣,將他作爲支點,她發出一陣笑聲,淒厲的笑聲:“哈……”
“點點,你怎麼了?”這個時候怎能發笑?
“我真傻啊,我以爲他真的很忙,忙得沒有時間與我道別,他沒時間,可我有啊,我有時間……我一路跑,一路追,一心以爲能見到他的背影……我拼盡全力,卻始終追不到他,原來,不是我不夠努力,而是我追錯了跑道……”
“你一路跑,一路追……”他失神了,點點最討厭跑步了,八百米是她的硬傷,所以,當初點點沒有追上他,他便用此理由安慰自己,哄騙了自己三年。
“徐子墨,我終於突破了八百米的障礙,可是,我跑錯了地點,我永遠都無法達到終點了。”
“別說了!”手指狠狠錮緊了她:“我一直在終點等你,可你的眼中已經沒有我了。”
“是
嗎?”
“你在錯誤的道路迷失了方向,我放棄終點,只希望追到你,牽着你的手,將你帶回原點,這一次,我絕不會先跑,一定等着你,伴着你,絕不放手。”
她的臉埋得更深了些,難道,真的走錯了嗎?
“我確實追上了你,你也如我所料迷了路,可是,我卻不敢牽着你的手,我不敢!”貼着她的耳朵,恨不得將這些話嵌入她的心裡,她什麼話也沒說,沒有表情,沒有肢體語言,她究竟有沒有聽明白?
良久,她終於開口:“子墨,你也走上了一條錯誤的路,屬於你的人在終點等你,見不到你,她也會焦急。”
“不!”幾乎是怒吼,周圍的人紛紛側目,他顫抖着,骨節咔咔作響:“從始至終,我的身邊只有你,我的終點就是你終點,沒有別人。”
沉默,她再度將自己鎖在封閉的房間裡,沒有陽光,沒有花香,沒有鳥語。
徐子墨等待着她,期待着她,最後是無法捉摸地望着她。
兩人沒有發現,不遠處,一個穿着風衣的男人舉着專業的拍攝相機,將鏡頭對準兩人,咔咔幾聲按下了快門。
“點點,你說話呀?”他輕輕搖晃着她,發現懷中的身子已經癱軟。一旁看熱鬧的工作人員收起了興致,驚恐地指着地面:“血……”
血?怎麼會有血呢?
低頭,光潔的地板上果然浸出一道血跡,腥紅的血順着她的雙腿源源不斷地流淌,看到這兒他慌了神:“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人羣中出現騷亂,大家圍在了服務檯周圍,看着一個顏值頗高的男人正抱着一個女人,他整個人被抽空了,毫無知覺地將她抱在懷裡,嘴裡反覆唸叨着:“對不起……對不起……”
茶几上的茶水早已涼透,徐子霖說出了自己的計劃,文濤聽完後也認爲值得一試,兩人達成一致,事不宜遲,今晚必須安排部署。
徐子霖的眼皮瘋狂地跳動着,他不斷地揉着眼睛,礙於外套束手束腳,他快速脫下,隨意搭在了沙發上。
過了半個小時,所有的一切安排妥當,文濤與各隊進行最後的確認。許志澤有些擔憂:“徐子霖,你怎麼知道唐欣欣一定會在今晚落網?”
他指着桌面上的圖片,圖片是許志澤帶來的,唐欣欣驚恐地望着窗外,她用身體擋住了投影儀,牆上印着一個大大的R字母。
“因爲她有把柄被人拿住了,你沒發現她很緊張嗎?”
“的確緊張,我不明白,究竟是什麼讓她這麼在意,難道是Raymond?”
徐子霖託着下巴:“不排除這個可能。”
“Raymond跟她是一對,這是公認的呀,有什麼好隱瞞的?”
“因爲這樣,隱瞞的事恰恰更多……”
他越發不明白徐子霖,這人深不可測。
望着桌上的文竹,徐子霖有些失神,聽文濤說,賊婆每次來都會逗一逗它,她的手指軟軟的,皮膚比牛奶更光滑,能被她觸碰一番,小文竹真幸福啊!
“徐子霖?”他看到了可怕的一幕,徐子霖居然在發呆,而且在對着文竹傻笑!
一定是眼花,一定!
“嗯?”他猛然清醒,糟糕,
賊婆無處不在。
“我在問你……”他以爲徐子霖完全沒聽到問題,準備複述一遍。
“我知道,誰說把柄是她和Raymond的關係?爲什麼不能是Raymond的其他線索?你知道的,美國的其他黨派,其他社團都想幹掉Raymond,如果是我,我就會暴露Raymond的行蹤。”
許志澤豎起大拇指:“夥計,你的想法不錯!假如投影儀的內容真是暴露Raymond的行蹤,唐欣欣的緊張就顯得合情合理了。”
“我也只是猜想,通過這幾張圖片,最大的收穫無非就是她的情緒,所以,今晚我們有得忙了。”他的自信與生俱來,經過了今夜,他在心中暗想,如果以後不再經商,他可以考慮與易點點開啓一個神探夫妻檔。
房門應聲開啓,文濤帶着左右手肖瀟和劉彬風風火火地進來,他對着徐子霖點點頭,隱晦地開口:“出去兜兜風吧!”
“正有此意。”他提起外套,許志澤緊隨其後,房門快速鎖上,一行人消失在長長的走廊裡,誰也沒有注意,在文濤的沙發上,躺着一個四四方方的手機,跟易點點的當屬同款……
沒有痛苦,沒有寒冷,沒有孤獨,她來到一個天堂般的世界,這兒白茫茫的一片,像雪填滿了大地,掩蓋了陰冷的黑暗。
這兒是哪兒?
“徐子霖……”她四處尋找,周圍的景色一模一樣,她再度迷路,分不清東西南北。
手術室門前,易點點張開嘴,虛弱地喚着:“徐子霖……”
握住的手猛然一怔,徐子墨忘了一切,點點,就算這樣,你還念着他嗎?
醫生是昨晚當值的那位,頗不給面子的嚴肅醫生,看到易點點雙腿滿是鮮血,狠狠地瞪着徐子墨:“怎麼回事?不是說病人要臥牀休息嗎?好好的怎麼去了機場?還做了劇烈運動,還受了寒……”
徐子墨低着頭,易點點的手是涼的,他的心也是涼的,這一切都怪他!其實醫生不知道,因爲他的愚蠢,令她情緒波動。
點點的臉,是他見過最慘白的一張臉,臉上全是汗,全是淚,全是痛苦。
她一定很想留住這孩子吧!看,她另一隻手握着拳頭,好像緊緊抓住什麼,是孩子嗎?是孩子化成的一道風,落在了她的掌心,於是,被汗黏住了,被生命線纏住了,被她的心留住了!
可是……
孩子,我對不起你!
她在夢中呼喊着,徐子霖……徐子霖……四周都是她的迴音,她想當面問問他,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或者,他有什麼苦衷,爲什麼要撒謊,爲什麼?
可她找不到他,整個世界沒有他的存在。
醫生將她推進手術室前,凝重地跟徐子墨說了一句話:“孩子是保不住了,她這麼折騰,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生。”
“醫生,拜託你了……你知道孩子對一個女人意味着什麼,她已經失去了孩子,如果不能再生……”說到最後,他一度哽咽,再也無法繼續。
醫生的表情很冷,眼神很熱:“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醫生,拜託你了!”他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捂住了臉龐:“點點,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