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說開了,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大事。這次回去後,如月就開始勸我,讓我向鶴院長提交申請,從一隊裡退出去,退到幕後,去當技術研發人員,以這種方式,給超警做貢獻。”
王承幹嘴角動了動,向來冷靜的他,卻也露出一抹很勉強的笑,“就理性的角度,我知道她說的沒錯。我的能力……雖說聽上去挺有來頭,是什麼什麼神的眼睛,但仔細想想,上陣後一不能殺敵,二不能護身,三不能掩護隊友撤退,四不能大舉攻城。如果是剿滅尋常蟊賊,倒還好些,一旦碰上像維塔斯那種級別的敵人,我便全無用處,只能像個解說員一樣,播報着敵人的信息。”
“雖說靠着這神之眼,破譯過不少信息,也試着造出來一些小玩意兒,但終歸是外物。而且,目前都還在試驗階段,距離量產化尚有時日。”王承幹搖搖頭,曲起手指,敲了敲嵌在他心口上的立方體,發出“噹噹”兩聲。
“說來,麓一,還得感謝這個東西。上回在虛天宮裡,我用能力強行觀測它,過多的信息量堆積在我的腦海裡。近來終於有時間梳理一番,竟然整理出不少神異之物,只是當前,我們人類的技術瓶頸擺在那兒,無法突破罷了。”
“有朝一日,等到人類的基礎科技迎來巨大突破,就可以……”
“老王,我總覺得,你是在避重就輕啊。”蜜麓一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一雙如水般的眸子定定看着他,“我相信鶴院長把你編入一隊,一定有他的考量。更重要的是,這肯定也是你自己的意願。”
“你就老實告訴我,親自上一線作戰,這事兒,對你到底有什麼執念?”
“……”
一聲短嘆後,王承幹終於說出了將會困擾他一生的事實。
儘管已經不知多長時間沒有休息,他卻還是一刻不停敲打着鍵盤,一旁的泡麪放的太長,沒有動過,早已變得又幹又冷,不可下口。
他自欺欺人地關上窗戶,覺得一定是太過勞累,產生了幻覺。故而前去洗漱,熱水衝過臉後,正覺得眼睛乾澀的症狀略有緩解,可以再繼續工作時,卻突然呆住,良久,驚叫出聲。
“對,對對對對!”
“嗯。”王承乾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報紙上的每一個字,雙目中,忽地噴涌出一股火焰般的仇恨,“但,這篇報道有誤。這不是車禍,是謀殺!”
被雨點拍打到模糊不清的窗上,似乎有一張人臉。
有什麼深仇大恨,一定要殺兩個開面館的普通人呢?
“老王,你說是謀殺,可有依據?”
一邊說着,王承幹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份剪報。在這個年代,似乎一切都已經上傳到了數字端,什麼都能在網上查到,報紙這玩意兒可以說是相當罕見了。看得出來,這張剪報是被他悉心保存下來的,儘管上面留了些歲月的痕跡,但每個字都還能看清楚。
內容也很簡單,看大標題就什麼都明白了:環城高速車禍,大巴與小客車相撞,一男童奇蹟般生還。
廚房傳來碗碟摔碎的聲音,驚得他一顆心懸起來,抽痛不已。
“窗戶沒關好嗎?”男人抄起手機,打開手電筒,又把屋子裡的燈打開,大着膽子,一步一步摸到廚房。
恰好,一聲響雷,將他的慘叫聲都一併蓋了過去。
“啊——!!”
“噓!”
王承乾點頭。
“你父母是幹嘛的?”
她看向窗外那沐浴在夜幕中的城市,喃喃道,“好像有什麼東西,讓我有點不太舒服。”
“其實,麓一……”
男人手頭的動作略微停住,一咬嘴脣,又開始瘋了一樣地敲擊鍵盤,越敲越快。房屋內明明開了空調,卻陰冷異常,好像有什麼冷的東西從腳底板滲進來,直通天靈蓋。
如鴿子籠一般的樓房中,一箇中年男子正在噼裡啪啦地敲打着鍵盤。在他面前,三塊大麴面屏都亮着,不知是因爲什麼,房間裡沒有開燈,他的眼睛好像已經適應了屏幕光,佈滿血絲,眼窩下面的黑眼袋深如臥蠶,整個身體弓起來,好讓眼睛離屏幕更近一些。
“就是在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宇宙的律動,看到了空間中漲落不定的量子潮汐,看到了空中月亮上的巨大環形山……我看到了很多很多東西,當時,還以爲是自己瘋了,嚇得大哭大叫。再後來,沒過幾天,鶴院長就找到了我,將我送入安塔列斯學院裡。”
“轟隆隆————!!”
“這麼說,你是要給我們,永遠保密?”
“開面館的。”王承幹說了一個和蜜麓一猜想完全不符的答案。
說到這裡,他的眼神中,漸漸透露出一股可怕的偏執。
“哐當————!”
“麓一,你說,這父母之仇,我該不該……”
“轟隆隆————”
“不……不不不不,別!別別,我知道,你們最近……在清理門戶……”男人被嚇得跌坐在地上,依靠着牆壁,五官幾乎堆在一起,伸出手來,閉眼不敢看,“我已經都快刪乾淨了,再……給我,給我一個晚上,保證乾乾淨淨,誰都不會知道的,誰都……”
因爲鏡中的自己,正在朝他微笑。
“我親眼看到的,在車身的殘骸上,有一個人,在屍體堆上翻翻找找。他嘴裡不停嘟囔着什麼,但我沒聽清楚,好像在說什麼……眼睛,眼睛的……他穿着一件深紫色的西裝,黑色皮鞋,長褲,我只看到他的背影。察覺到有人來了後,他就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帽檐,原地消失了。”
“我的父母都已經死了。在我九歲的時候,過完生日,從外面回來的時候……”
錢塘市。北城區。天水單元。
“……”
驚疑不定下,男人慢慢回頭,卻發現餘光瞥見的,不過是雨點交織起來錯覺。這種錯覺疏忽而逝,正處在驚嚇之時,廚房裡又傳來碗碟摔碎的聲音,嚇得他從椅子上跳起來。
“這麼說,這個奇蹟般活下來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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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殺?”蜜麓一神色一變,“你是說,有人暗中殺了你的父母?”
開面館的……
一聲雷光。
時值午夜,大風大雨之中,人盡安眠,無人聽到他的呼救。
在他說的興頭上時,蜜麓一卻突然神色一變,做了個禁聲手勢,“不太對勁……”
大燈一開,除了滿地的碎片,和以粗暴手法被翻開的窗戶之外,並沒有其他東西。
男人在絕望中好不容易看到一點生機,感激涕零,連連點頭,“我是這個意思。”
“好,難得你有此心,那我就讓你……”
“名副其實吧。”
鏡子裡的人突然衝出來,在男人瞪大雙瞳的注視下,飛快撞入體內,與之,融爲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