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志,不可強求。總有人要站到新世界的另一邊去,對於每個人的選擇,我也表示理解……他給我的指令很靈活,並不是非把你帶去不可。考慮到你本人也對武天都成見頗深,我可以在這裡放你一馬。”白麪鴞並沒有像對待蟲害那般殺伐果斷,剝去了她的納米外衣後,甚至都沒有進一步審訊的意思,只是用念力場將她託舉到空中。
“你知道我們想要什麼,拿它來換吧,一切都可以商量。”
“做夢去吧。”她咬緊牙關,有些吃力地仰起頭顱,力求和白麪鴞正面對視,“梅塔網絡是我們的東西,絕對不能落到你們這種人手裡。”
“冷靜點,班長。我並不否認那個人的智慧,武天都裡還有神知坐鎮,迄今爲止,我們研究出的技術結晶也不過是和平主義者,或者其他一到兩個小玩意兒。在我看來,那只是把他的幾種能力糅合到一起罷了,但梅塔網絡……”
白麪鴞下意識地點點頭,沉聲道,“令我驚歎。究竟需要何等驚人的智慧與創造力,才能造出這種與神匹敵的產物?”
“隨便掠奪其他人的智慧結晶,你口中的新世界,莫非全都是強盜土匪?”
“你覺得,當一個智力正常的成年人,看到小孩正在玩核彈起爆器的扳機時,是否應該先把道德什麼放一邊,不顧一切,搶下他手裡的起爆器呢?”白麪鴞反問道,“梅塔領域沒有你們想的那麼溫和,更不要提,將它的存在本身轉化爲算力……這是相當危險的行爲。”
“對你們來說,當然是,你們的好幾次行動,都是被它挫敗的。”班長面帶笑意,諷道,“你們無法控制這個大殺器,便要從我們手中搶走,不是嗎?何必要編出那些自己都不信的理由?”
“在他治下,每一個人都不會騙人。謊言是人類社會的粘合劑,更是人類的毒藥——這是他親口下的定義。你覺得他會爲這種事,特意編造出謊言來嗎?”白麪鴞略微加重了語氣,似乎還想通過話聊,來說服眼前這位故人,“班長,你有沒有想過……你我都只是俗世凡人,以我們的短淺目光,也許只能看到一個切面,無法窺見更深層的秘密。”
“……”
她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還是照做了。癱在地上的納米金屬順着身體攀附上來,並在極短的時間內,重新組合成亮銀色的戰甲。
“我真的不想你遇到這種事,不過,既然你已經考慮好了……”
“班長,這叫什麼話啊?”蜜麓一有些不滿地,蹙起黛眉,嗔道,“不轉移走,難道還等其他大海星支援過來嗎?”
“怎麼可能……”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接入口就藏在你的內置系統裡,等我把你和這灘玩意兒……”他指了指散在地上,像水一樣的納米金屬,“一起帶回去,分別交給不同的人,總會有收穫的。”
白麪鴞認出了這個標誌性的能力,也正因如此,他在戰鬥中第一次流露出目瞪口呆的驚愕神情,站定不動,甚至都忘了朝裡面試探性地來兩下熱射線。良久,等到這股黑暗元素構成的龍捲消散時,周遭已然空空如也。就像某個令人拍案叫絕的魔術一樣,兩個大活人,在眼皮底下,憑空消失了。
話說到一半,多年征戰養成的戰鬥直覺讓他警醒,迅速將腦袋向後仰去,躲過了凌空劈來的一斧。
“艾米有幾個‘不可饒恕咒’,我是說,除了臭名昭著的【魂靈出竅】、【鑽骨剜心】、【索命連環】之外,她還有其他的,新的不可饒恕咒,據說是她自己發明的,用來進一步折磨人的肉體和靈魂。不乏有意志堅強的戰士,被送到她那裡之後,幾乎都在一天內開口了。”
“我叫蜜麓一,是在高三上半學期轉學過來的。”
丟一斧頭,順勢衝上前,拽起銀胄的衣服,高喊一聲,“把戰衣穿上!”
“蜜……麓一……”
“……?”
“……”
銀胄,或者該說,曾經的班長,露出人在困惑時下意識的表情。後面的十年,離奇的事情實在太多,以至於人生的密度被大大填充了,對於之前的事,需要格外努力才能回想起來。把高中時的記憶匆匆掠過一遍,對於這張漂亮到只能用驚豔來形容的臉,似乎確實有點模糊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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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揚起脖頸,將目光投向漆黑一片的夜空,喃喃道,“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黑暗元素消散後,從中遁出的銀胄,反應並沒有比他好多少。引擎一開,迅速拉開距離,一邊調整着武器模塊,一邊厲聲問道,“你到底是什麼年代的人?!”
只是,這印象彷彿驚鴻一瞥,介乎於有和無之間,讓她總是看不真切。
“抱歉,我……不太記得了,……”這個回答雖然有點扎心,至少沒有騙人,“你確定嗎?”
張開的嘴顫抖着,只能發出不像樣的氣音。
“我也是你的同學啊。”蜜麓一指了指自己,“你不認得我了?”
大斧回到手中,蜜麓一將斧柄高舉起來,又重重一下,杵在地上。
“你……不要這麼叫我……”她收攏起散開的如瀑布般驚人的長髮,紮了一個超長馬尾,喃喃道,“在成爲敵人之前,白麪鴞曾經是我高中班上的一個同學。”
黑暗元素潮涌而出,將兩人吞入其中,團團黑霧在原地升起,形成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龍捲。
丟出大斧後,蜜麓一併不打算和白麪鴞纏鬥,在方纔的戰鬥中,她始終沒有出手,而是一直在觀察。得出結論:十年過去,李書培對其能力的應用已經相當成熟了。出手狠厲,每一個動作都透出合理,一旦交手,贏還是能贏的,但會花費大量的時間。
“嗡————”
她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繼續用帶有冷笑的眼神看着他。這種凜然姿態讓白麪鴞心中一痛,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
不划算。
很多時候,話不出口,能起到的傷害反而更大。此刻他終於明白,自己和她,已然走上兩條完全平行的路,最後一絲信任,最後一絲回憶,都蕩然無存。
班長輕聲重複着她的名字,似乎想通過語言來喚醒記憶裡的某個部分,但最後她還是失敗了。
“奇怪,如果有你這麼漂亮的同學,怎麼樣都該有點印象纔對。”她有些苦惱地晃了晃腦袋,束在身後的長馬尾跟着晃動起來,“抱歉,我怎麼都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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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幽暗的世界裡,氣氛變得越發詭異起來。
不等蜜麓一作出迴應,一輛通體藏青色的小轎車緩緩停在兩人身邊,大燈開啓,鳴了兩聲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