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中心,看到雲小白的一瞬間,蜜麓一就把她認出來了。其實她和地面上的樣貌還是略有去別的,印象中一頭烏黑的短髮,在自己故鄉時,就轉變成了雪一樣的蒼白色。也不只是她,一路上見到的羽族人,頭髮全都是這種顏色,和淵人的烏青色形成了鮮明對比。
她的眼瞳也不再是華夏人的深黑,而是轉換成一種介乎深藍和藏青之間的顏色,如同某種高貴的美玉。蜜麓一從未見過如此瞳色的人類,內心深處,似乎被激發了一點小小的恐怖谷效應。理性告訴她,這就是雲小白,安塔列斯學院中一隊的成員,和自己在虛天宮中並肩作戰過。但感性又告訴她,此刻面前站着的這個生物並非人類,且有着相當危險性。
保險起見,她還是開口問了一句,“那個……小白,是你嗎?”
“??!”
從時間線上來說,雲小白迴歸到虛假之天的時候,是在一隊迎擊維塔斯,而她又被維塔斯“殺死”。嚴格意義上,她並沒有死於維塔斯之手,因爲在地面上的那個,壓根就不是她的本體,而是一個幾可亂真的投影。投影被殺死後,她便從夢中醒來,不得不面對父兄節節敗退,淵人大兵壓境的現實。
在她的印象中,尹承一始終是個男性,故而即便她認出了蜜麓一的斧頭,也只是覺得不可思議。想不到普天之下,竟然還能有一把如此相似的神器,還能有一個心懷遠志的“傲慢之徒”。
見她露出這樣的神情,蜜麓一也大概猜到自己的處境了,不得不把這些年在地上發生的事重新給她講一遍。
自從和淵人全面宣戰,羽族對地面的監視力度,也降到幾乎沒有,雲小白對自己走後的華夏發生了什麼,包括自己一隊的同伴們後來又經歷了什麼,更是一無所知。
倒也不能說人家薄情,大夢初醒,就被告知有一個超級巨大爛攤子即將砸到腦袋上,手底下吧,就這麼些人,民心浮動不安,形勢呢就這麼個形勢。她的權力根基完全來自於父兄的傳承,越來越靠不住。每天不僅要擔心淵人在各個戰場上搞的動作,更要擔心會不會譁變,萬一變了,就憑手底下這些人,能不能鎮得住?
話再說回來,現在還肯忠心耿耿跟着她的,又有多少人?
“我要是有預言裡那麼能幹,那倒好了,戰線也不會讓人家一路平推……”雲小白嘆了口氣,有些哀怨地說道,“所謂的‘羽王’一稱,也僅僅在那位真正的王出現前,代爲管理整個部族罷了。這是幾千年前就定好的事。”
“明白了,等空下來,我就摘抄一份出來,給你們用。”
“居然……還發生了這麼多事……”雲小白半眯起那雙漂亮的眼眸,試圖從蜜麓一身上看出一點點和尹承一相似的痕跡來,最終卻失敗了,“能把性別轉換這麼徹底的法術,我還是頭回聽說呢。”
————
一直沉默不言,只是死死盯着蜜麓一的雲中鶴,忽然開了口。打從步入軍帳開始,蜜麓一就注意到了這位年輕的將軍,他始終站在雲小白身後,腰板筆挺,氣息內斂,眼裡的光芒如劍一般,要將她刺穿。看他的氣質,絕非貼身侍衛那麼簡單,必然是擔任要職的軍旅之人。
“在您和您的‘老友’敘舊之前,我想最後插一句。”
……
“對凡人來說,所謂辟穀,便是不再吃五穀雜糧,將炁引入自己的體內,並以天地之炁爲食糧。光是這個過程都無比痛苦,需要花上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時間,纔有可能用炁徹底吸取身上的濁物,轉爲上下通透的仙靈之體。你也並未全身心投入修行,只是偶爾習練,便能凝結出屬於自己的本炁,已然相當不易了。”
有關紫立方的情報,肯定還得在羽族這邊找,提前和他們搞好關係很有必要。
“那你呢?一段時間沒見,都成羽王啦?上回在虛天宮石板上讀到‘王的藏書之地’,那裡頭的王不會就是你吧?”
不過,她這麼爽快,倒是讓雲中鶴有些驚訝。在他的印象中,人類似乎不該是如此無私的生物。
“這……”想來,那塊邪性的黑石方尖碑也沒有專利權這一說,蜜麓一便點頭承認,“可以,但我也沒怎麼悟明白,好像挺難的樣子。”
提起虛天宮裡的事,小白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再說的明白點兒,虛天宮也是羽族造物,雖然和小白出生的年代相隔了幾千年,但再怎麼說,一些本質上的東西,比如符文語言,肯定是相通的。其實她一早就知道該怎麼離開,但爲了不暴露身份,愣是從頭緘默到尾,最後實在是迫於無奈,才選擇破例,救下徐少陽。
他等着蜜麓一提出博弈的交換,但……就這樣王八看綠豆似的看了好一會兒,對方的表情越來越困惑,他纔不得不承認,自己也許真的是走了眼。
“但……”
放鬆下來之後,蜜麓一也不像之前那樣拘着了,直接往準備好的座椅上一癱——這張椅子看上去軟乎乎的,像是用軟綿綿的雲朵做出來的,躺上去的力反饋相當舒適,她從進帳的第一秒就想這麼幹了。
微微嘆口氣,他又從口袋裡摸出一罐密封良好的金屬罐頭,遞了過去。
這樣一號人物,竟然還留在軍帳裡,想必也是爲了確保談話過程中不出岔子。
“如果此等秘法,能夠爲我羽族士兵所用,那……”
————
不管是淵人還是羽族,這些生活在天上的傢伙……對人類這一種族,似乎存在着常識性的戒備。
從這個小小的舉動裡,蜜麓一明顯感受到了不信任。這股不信任,在步入軍營的一小段路里,無數次出現在擦肩而過的羽族戰士眼中。
蜜麓一也很痛快地點點頭,反正這把肯定是跟着小白陣營了,倒不如在這裡賣個人情。這份安神秘法,對她來說也沒有什麼不能共享的特殊價值,至少在這場戰爭結束前,她和羽族肯定是綁定在一起的,還不如交給能更好發揮出作用的盟友,贏面也大一些。
“……”
“你聽說過辟穀嗎?”雲中鶴的眼睛裡放出光來,很明顯,他嗅到了一種尚且沒有開發的全新戰略資源。
就這樣給了嗎?
最重要的是……聽小白這意思,他們這支“羽族”纔是正統,方纔遇到的淵人,本質上是一個反叛的流亡政府。對歷史的種種記載,肯定沒有小白這邊齊全。
“你剛纔提到的《安神秘法》,可以在短時間內,讓人類感受到‘炁’的存在,並加以利用?”
“這是……?”
“對凡人來說,炁是生命本源,是一種很難掌握的流體。稍有不慎,就會迎來巨大的變化。你由男變女,絕不僅僅是性別的變化那麼簡單,而是多方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無法複製,也無法當做參考案例。貿然將自己修煉出的炁之本源交出,作爲交易的一部分,是相當危險的!整個過程,都不在你自己的控制中。”
“好在……技術上來講,還有的補救。”
他轉過身去,離開軍帳,一邊說道,“這一罐壓縮後的【天之本炁】,即便是在羽族軍中,也是相當珍貴的戰略物資。對我族而言,是類似強心針、萬能藥一樣的存在。你既然肯合作,我們也不能讓你虧了。”
“如果想再變回男身的話,就請飲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