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克萊爾這是怎麼了？
感覺到身後怪異的視線後，精靈女王第三次回頭望了過去，然而精靈王子卻又一次在她回頭前，搶先一步偏開了視線，像是在鬧什麼彆扭似的，死活就是不肯和她對視。
這孩子……
兩條柳葉似的眉毛微微一簇，正準備和威廉商討技術出讓的精靈女王告了聲罪，隨即直接轉過身，表情帶着些微責怪之意地道：
“克萊爾！你要是有什麼話想說就直接說吧，這幅樣子是在做什麼？”
“……”
這……那些事也能說的嗎？
聽到精靈女王的話後，精靈王子不由得渾身一顫，雖然很想把心頭的疑問一股腦抖出來，但看了看周圍幾十雙帶着好奇的眼神，他那對帶着濃重黑眼圈的眼睛便重新垂了下去，咬着牙回答道：
“沒……沒什麼，我只是有些沒睡好……”
“……”
“好吧……昨天確實發生了好多事，你狀態不佳也可以理解。”
看着一臉“我有心事，但就是不想告訴你”模樣的克萊爾，精靈女王不由得無奈地搖了搖頭，先幫他找了個藉口遮掩了一下，準備稍晚些再和他好好談一談，繼而便重新把注意力轉回了威廉身上。
“威廉閣下。”
微帶歉意地朝他點了點頭後，精靈女王纖細的手臂往旁邊輕輕一引，將他的視線朝一側正襟危坐的十餘位精靈帶了過去。
“我在鍊金術方面並無天分，所以技術出讓的事情，本來應該由黛安芬長老全權決定的，但她昨晚……她最近身體不適……”
說到這裡時，精靈女王微微停頓了一下，忍不住頗爲怨念地看了威廉一眼，隨即繼續道：
“所以我就派人去了趟森之綠都，請來了這幾位手頭暫時沒有項目的鍊金大師，今次到底什麼技術能夠出讓，什麼技術不能出讓，將會由她們幾位來做決定，我就不再參與了。”
說到這裡時，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略顯躊躇地看了威廉一眼後，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還有，這幾位鍊金大師是最後一批有資格做決定的人了，如果她們也……也身體不適了的話，那技術出讓的事情就需要往後推遲，所以那些比較危險的鍊金造物，還請儘量不要再拿出來了。”
“……”
好傢伙……伱這提前量打的……
聽出了精靈女王的言外之意後，威廉不由得無奈地眨了眨眼。
都跟你說了那是個意外啊，我是來打秋風的又不是來搞破壞的，還能把你帶來這些鍊金大師一網打盡咋的？
雖然對於精靈女王的過度謹慎有些無語，但畢竟馬上就有大把的好處可以撈，威廉便點點頭應了下來，並主動開口提議道：
“到底什麼技術在可以出讓的範疇內，想必執掌森之綠都的各位大師一定已經瞭然於心了，那我就先開口提一下我這邊的需求吧。”
“我領地裡的鍊金工坊雖然規模不錯，但建立的時間終歸還不是太長，不僅合格工匠的數量比較少，購入材料的渠道也還不夠穩定。
所以那些技術太過精尖、或者材料太難找的技術雖然珍貴，但對我來說意義並不大，我更需要一些材料並不稀缺，成品價格利潤不錯，而且對人手要求並不太高的圖紙，能夠及時投入生產的那種。”
聽到威廉提出的需求後，十幾名出身森之綠都的鍊金大師微微點頭，隨即私下裡小聲交流了一番，並一人拿了幾張紙開始寫寫畫畫。
最後，一名年紀較長的年老精靈起身，在所有精靈寫好的紙張中挑揀了一番，撕掉了其中幾張後又手寫了幾張補上，這才從人羣中走出來，將手中那沓厚實的草紙遞給了威廉，神情恭敬地道：
“閣下，這是我們臨時擬定的清單，您看一下符不符合你的要求。”
威廉點了點頭，接過清單看了下里面的內容，發現除開一些因爲對破曉領工坊缺乏瞭解，所以並不合適的部分外，絕大多數內容都完美符合了自己的要求，頓時不由得大喜過望。
比起昨天那個舔絲狂魔，今天這些新來的大師明顯大方了不少哇！裡面雖然沒有什麼太過隱秘貴重的技術，但又確確實實都是難得的好東西，正是破曉領眼下最需要的。
此時的威廉不由得暗暗慶幸，得虧把那個難纏的戴什麼長老給毒倒了，不然有那個頑固的攔路虎卡着，這些話語權沒她重的鍊金大師，估計就算來了也給不出什麼好東西。
在從年老精靈列出的清單中，選出了一批自己眼下最爲需要的圖紙後，威廉一邊頷首對他表示感謝，一邊繼續開口道：
“另外，除開這些圖紙，我還需要一些通用的技術和知識，不過對於雕紋水平需求太高的就算了，或者只有核心部件需要高水平的精靈工匠，其餘輔件可以由水平差些的人類工匠完成……”
“這個也沒有問題。”
認真聽完了威廉的需求後，年老精靈神態溫和地笑了笑道：
“不過我們依舊需要些時間，商量一下有什麼技術是可以分享的，還請您稍微等待一下。”
“應該的。”
收穫頗豐的威廉心情大好，點頭微笑道：
“只需要稍微等待些時間，便能夠獲得這麼多珍惜的技術，我自然是願意等的，幾位也不必太考慮我的事情，慢慢商議就好。”
……
看到這一團和氣的討論情況，原本守在旁邊虎視眈眈，生怕威廉身上突然掉下來什麼東西，把森之綠都的大師們一網打盡的精靈女王，頓時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
看來……恐怕是我想多了呀！
這位威廉閣下昨天雖然“惹”出了不少事，直接或間接地把精靈之森的高階戰力一掃而空，但仔細琢磨一下的話就能發現，其實這些也都不是他的本意。
四元素家族的問題不是今天才有的，大司教會這麼極端自己也一樣沒有料到，他們出事看似都和威廉閣下脫不開關係，但實際上主要還是精靈族自身的問題。
只不過威廉閣下的到來，直接爲這些本就極爲尖銳的矛盾提供了一根引線，或者說一個開在河道轉彎處的宣泄口，導致這些過往積攢的問題同時爆發了而已。
所以仔細想想的話，威廉閣下其實也是受害者來着，人家甚至還幫着解決了不少麻煩，而自己卻因爲這種事，懷疑他是不是天生跟精靈族犯衝，屬實是有些不應該了。
而正當精靈女王眼帶歉意地看着威廉，思考着等這邊的事情結束後，要不要給他道個歉時，一道清冷又沉靜的波動，開始在不知道多遙遠的高空悄然凝結。
察覺到異常的精靈女王心下一動，連忙快步奔到窗邊，探出頭朝天空望了過去，在確認了某種情況後，那張溫婉清麗的面孔上，頓時露出了滿滿的欣悅與激動。
見到她喜悅的表情後，威廉的眼眉微微一擡，大致猜到了些什麼，於是便也跟着走到精靈女王身邊，探出頭朝天空望了過去。
果不其然，原本安定地懸在空中俯瞰大地的太陽，此刻雖然仍舊在散發光和熱，但它那灼人眼目的燦爛光焰，卻被另一枚本不該出現的銀影完全比了下去。
在與太陽相互對應的位置上，那比往昔要巨大十倍以上的銀白月亮，一反過去溫柔祥和的樣貌，開始在這本不屬於她的白晝中，十倍百倍地灑落屬於自己的輝光。
那溫柔而清冷的銀輝，直接違背了“光”的概念和軌跡，改爲遵循着某種更爲古老神秘的規則，淡然而輕巧地穿透了重重屋宇的阻隔，精準地投射到了室內，灑落在了一名名月神信徒的身上。
“這感覺是……阿爾妲大人？”
“這……這……啊哈哈哈！月神在上！月神在上！”
“兩千年了！足足兩千多年了啊！阿爾妲大人終於邁出了那一步！！！”
感受到了靜謐月光中，那源自於“位格”上的進化，屋內的鍊金大師們不由得放聲大笑，面上紛紛涌現出了極爲濃厚的喜悅之情，個別人甚至喜極而泣，眼角已然泛起了點點淚花。
……
也不知道是精靈女王爲了方便給威廉走後門，刻意多拉了些自己的“教友”，還是自然之神的信仰確實和鍊金產物不是很搭，在座的鍊金大師們基本全都是月神的信徒，只有爲首的年老精靈除外。
而即便並不信仰月神的年老精靈，在看到了一衆精靈們喜難自禁的神情後，也不由得嘴角含笑，爲族羣又多了一位強大神明的庇佑感到由衷的歡喜。
甚至連滿腦子都在考慮多了個爹該怎麼辦的精靈王子，此時也不由得喜笑顏開，滿心歡喜地朝窗邊奔了過去，準備給精靈女王來一個大大的擁抱，共同慶祝月神大人那遲來了足足兩千年的晉升，直到……
“謝謝你！威廉，我真的要謝謝你！”
伴隨着一道帶着些微顫抖的聲音，精靈女王從天空中的銀月處收回目光，紅着眼眶用力地抱住了身邊的威廉，兩瓣薄而瑩潤的嘴脣不停地上下交集，連珠炮一樣地雀躍着說道：
“你知道嗎？阿爾妲大人的晉升，對我們精靈的意義實在是太大了！
有了她這位中等神力的神明，最少四名被迫休眠了數千年的真神大人，便重新擁有了復甦的機會，豐饒之神大人也有了重新晉升的可能。
如果還有人能再進一步的話，甚至連生命之樹都有了徹底復甦的可能，而有了生命之樹的生衍之力幫助，我們精靈族便再也不用擔心人口的……嗯？克萊爾？你的表情怎麼這麼奇怪？”
看着從威廉懷裡擡起頭，淚眼朦朧地朝自己看過來的母親，精靈王子的嘴巴微微張了張，隨後只得勉力露出了一個看起來很想哭的笑容。
“我……我只是太高興了……也……也替你們感到高興……”
是嗎？
雖然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但看着屋內或哭或笑，甚至還在又哭又笑的鍊金大師們，克萊爾的表情倒也算不上最奇怪的，精靈女王便沒有多想。
在若有所思地偷瞄了一眼威廉後，她似乎突然下定了決心，伸手拉住精靈王子，微微用力扯着他站在了威廉的面前，溫聲道：
“克萊爾，今天月神大人能夠跨過這道門檻，最重要的就是威廉閣下的助力……來，叫叔叔！”
(*Д*)？！
“啊？可是……可是他……”
“可是什麼可是？”
在威廉兩人懵逼的目光中，精靈女王微微皺眉，有些不滿地催促道：
“趕快叫人呀！要不是他的話，你現在怕是還得愁自己的婚約呢！叫聲叔叔有什麼不行的？”
“等一下！等一下！”
看着已經被按住後脖頸，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朝自己鞠躬的精靈王子，威廉趕忙伸手虛虛一拖，訕笑着搖頭拒絕道：
“這個還是算了吧，咱們幾個的年紀差得實在比較多，所以……額……還是各論各的，各論各的就好！”
“這……那好吧……”
見威廉拒絕的態度似乎十分堅決，精靈女王只得在心頭暗道一聲可惜，隨即恨鐵不成鋼地在精靈王子的背後悄悄擰了一把。
你這傻孩子！
別看人家雖然年紀不大，但個人實力強得嚇人，說不定能在整個奧法大陸排進前五了，要是你能趁機認下這個叔叔，哪怕只是個沒有實際意義上的稱呼，對你乃至於整個精靈族來說，那都是一件難得的大好事來着！你怎麼就……
唉……算了，不願意就不願意吧，克萊爾這孩子性子太倔，抹不開面子也正常，自己直接讓他喊叔叔，也確實是有些爲難人了。
有些失望地微微搖了搖頭後，精靈女王只得暫時放下了這個念頭，轉而看向了曾經身爲“精靈剋星”，現在又化身“好運寶貝”的威廉，微帶歉意地道：
“威廉閣下，我有件事要向你道歉。”
“嗯？”
在威廉疑惑的目光中，精靈女王面色微紅地道：
“因爲你纔來一天，精靈之森的高階職業者就倒下了五六個，所以……我其實擔心過，你是不是和我們精靈族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來着，但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
說到這裡時，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輕笑了一聲，隨即鬆開拉住威廉胳膊的手掌，擡手指了指天空中那比太陽還要明亮的銀色圓月。
“其實……說不定事實正好相反，你沒準命運對我們精靈族的恩賜呢！剛巧你一來到精靈之森，阿爾妲大人就……就……就……啊呀！”
似乎被她白嫩纖細的指尖戳破了一樣，天空中那強盛而美麗的月亮微微一抖，隨即驟然綻開了數條細密的裂紋，接下來更是遭遇了重錘的瓷器一般，直接裂成了數十塊大小不一的銀色裂片，並隨着巨大的衝擊力四下拋飛。
而沒了這巨大月影的遮擋後，那小小的真正月亮，方纔緩緩出現在了天空當中，黯淡、慘白、且虛弱、一如屋內這些月神信徒難以置信的面孔。
看着自己指尖上方那枚慘淡的月亮，感受着那曾經無比緊密，卻又在這一刻突然沉寂了下來的聯繫，精靈女王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修長纖細的雙腿亦微微一軟，整個人無力地向旁邊一歪，直接栽倒在了威廉的身上。
阿爾妲大人……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