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光四十七年,1月6日。
祭天結束後的第五天,雲恕終於要返程了。
正法閣派了一位真人駐守大羅宗。
當然了,這位真人在大羅宗並不承擔任何事務,他也沒有任何權柄。
他代表朝廷對大羅宗的監管!
哪怕這種監管只具備表面上的意義,也足以改變很多事情。
就像雲恕以後每年都會和太禹一起主持祭天大典一樣。
正法閣的真人到了以後,雲恕就帶着李飛等人離開大羅宗,在大羅鎮乘坐專列返回藍凌城。
在車上,呂文星趁機給李飛大致講解了一下過去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之前見大人整日沉迷於修行,我便沒有打擾。但如今我們離了大羅宗,即將返回京都,有些事我覺得還是應該讓大人知曉。”
在他的講述下,李飛知道了過去兩個多月發生的事:
大羅宗對大藍朝的影響力不止於明省,有七八個行省的正法院都有大羅宗的人。
在過去兩個多月的時間裡,雲恕坐鎮大羅宗,朝廷則在外剪除大羅宗的‘觸手’。
兩個多月的時間,一百多座城市的正法院被清理了一遍!
二十三個行省,包括中央禁軍,所有邊軍,御營軍所用之煞器也全部被檢查了一遍。
除此之外,共有十一名閣官,七十七名座官,四百五十九名朝廷命官下獄!
至於被牽連的屬官和吏官,不計其數!
而這已經是從寬處理了,否則要處理的人數還能多出好幾倍!
畢竟大羅宗是道家祖庭,朝廷在處理的過程中難免會牽扯到另外兩宗的人。
對此,中樞給出的態度是能放則放,並沒有因爲大羅宗之事就對整個道家趕盡殺絕。
畢竟單是針對大羅宗,就已經無異於刮骨療傷!
一尊存在了八百多年的參天之樹倒下,連帶着拔出的根莖實在多到難以想象.
“大人,這次回京之後,你是否要提起重查舊案之事?”
呂文星對李飛說完了過去之事,開始談起未來之事。
他知道李飛此前在朝會上接下延壽丹的案子,就是爲了要重啓一起舊案。
李飛也不隱瞞,點點頭:“沒錯,雖然延壽丹沒能找回來,但以我立下的功勞,應該足夠換取一次重審案件的機會。”
呂文星看着李飛的眼睛:“大人,恕我直言,您的功勞或許是足夠了,但這次回去面聖,您最好不要主動提起此事,須得讓陛下來提。”
李飛笑了笑。
以他前世的經歷,當然明白上位者有哪些忌諱。
有功自然該賞,但具體怎麼賞,賞什麼,不該由他去主動提。
呂文星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大人若是擔心事不成,可以讓太子殿下幫忙。”
李飛一怔,有些意外地看着對方:“你覺得我應該站在太子那邊?”
呂文星先用一股勁力將包廂內的空間徹底包裹起來,確定聲音不會傳出去,然後才謹慎地說道:
“以我的愚見,太子殿下若是不犯錯,將來功成的機會應是最大的。”
李飛看着呂文星的眼睛,看到了一片坦誠。
這些話無論在哪兒,對誰說,都是一等一的忌諱!
對方能夠對他說出這種話,這是真的打算將來跟他混了。
“那你覺得另外兩位皇子如何?”
既然呂文星把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李飛也不再‘客氣’,繼續把話題深入。
呂文星聞言十分欣喜。
李飛能和他聊這個,這也是開始把他當自己人的意思,所以他決定拿出一些‘乾貨’:
“我十五年前入京進入止戈閣,在這個位置上一坐就是十五年,大的本事沒有,但自問還算有幾分識人之明。朝中兩位皇子,大皇子勇武霸道,三皇子陰柔深沉,看起來大皇子更莽撞無智,但要我說,若真有萬一大皇子的機會其實要更大一些。”
“哦?”
李飛有些詫異。
他回想起那個從皇宮裡追出來要踩自己的大皇子,本以爲是個心胸狹隘,紈絝跋扈之人,沒想到呂文星對他的評價竟還在三皇子之上。
“大人應該知曉皇室子弟大多沒有太高的武學成就或術道修爲。”
呂文星說道。
“對。”
“只因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本就是天底下一等一尊貴的命,有幾人捨得拿這麼好的命去和貧賤之人拼?”
“.”
“但皇室之中總有一些異類,大皇子就是其一。”
“只因他的武學成就,所以你更看好他?”
“當然不止,大人知曉厲王殿下嗎?”
“知道,天子皇叔,人間武聖。” “厲王殿下或許更親近大皇子一些!”
呂文星有些緊張地說道。
李飛露出驚訝之色:“.這種事情,你如何得知?還是說,人人都知?”
“怎麼可能人人都知。”
呂文星失笑。
李飛也反應過來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試想一位武聖修爲的皇室中人若是公開親近一位有機會爭龍椅的皇子,這是個什麼場面?
無論誰當皇帝,都不可能允許這種事情出現!
李飛看着呂文星,沒想到對方竟然真的給他曝了個‘大瓜’!
“此事也只是我的猜測,並無實證。”
呂文星說道,“我在止戈閣擔任異器司監,負責雍州異兵的鑄造,維護,發放等事宜。大概九年前,雍州止戈部遞交上來一份申請,是爲一名正冊武師請功,申請一件五級異兵。
我看了那份請功記錄,是一份繳匪的記錄,雍州止戈部那邊把大部分功勞都計算在了這名正冊武師頭上,因爲他表現最爲出彩。但即便如此,以他這次的功勞也很難獲得一件五級異兵。
此人沒什麼背景,事先也沒人打過招呼,所以我給出的批覆是不予通過,然後將此事提交上去,結果上面竟然通過了這份申請。
當然了,這種事情也有過.我並未在意,直到半年後我在雍州的一位好友來藍凌城,我與他交談時,他說起自己家中一位晚輩得了厲王府的賞識,這個晚輩就是之前雍州止戈部爲他申請五級異兵的人。
我聽完後有些意外,因爲厲王府在止戈閣是沒什麼人脈關係的,而當初那份五級異兵的申請最後是魯峰閣員審批通過的,魯閣老是大皇子那邊的人。”
李飛聽完後,捋清楚了裡面的關聯。
厲王有自己的封地,就在雍州,所以厲王府也在雍州,只不過厲王本人常年都在藍凌城。
但能夠被厲王府賞識,爲王府做事,自然可以算作是厲王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當年那個雍州的正冊武師是通過大皇子的關係才得以獲得那件五級異兵,而這個正冊武師最後成了厲王的人?”
呂文星點點頭:“沒錯,所以我說沒有實證,只是猜測。畢竟這名正冊武師是在得了五級異兵以後纔開始爲厲王府辦事。”
李飛:“但一個沒什麼背景的正冊武師憑什麼能讓大皇子的人爲他通過審批?區區一件五級異兵也不值得驚動一位閣老,這就是你的疑惑,對吧?”
呂文星露出笑容:“是這個意思。”
“但僅憑這一件事,要說厲王站在了大皇子那邊,也遠遠不夠,或許僅僅只是一次示好。”
李飛喃喃道。
“大人,哪怕只是一次示好,大皇子能夠在九年前就讓厲王府收下這份示好,也說明大皇子並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呂文星說道。
李飛一怔,然後點點頭:“確實。”
在武力爲尊的世界,一位武聖的支持自然是極重的籌碼,哪怕僅僅只是一種可能性,呂文星也願意將大皇子的排位放在三皇子前面。
他此時對李飛說這些,自然是因爲李飛已經得罪了大皇子,而且得罪狠了!
“我不會選邊站。”
既然呂文星給出這樣的秘密,李飛也沒有隱藏自己的想法。
他並不打算站太子那邊。
在他奉命調查延壽丹一案後,太子和三皇子分別和他有過一次談話。
兩者對於這個案子的看法完全相反,太子勸李飛放棄調查,三皇子卻告訴李飛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
最終的結果證明了三皇子說的纔是對的。
事後李飛有想過,當初太子是真的不清楚這裡面的內情嗎?
如果真的不知情,爲什麼去大羅宗的人是他,親自出面拉攏佛家的是他,最後在朝會上爲佛家說話的也是他?
在事先不知道朝廷計劃的情況下,太子真的敢這麼肆無忌憚地得罪道家嗎?
而如果知情,太子就應該很清楚,李飛去大羅宗查延壽丹一案根本不會有任何風險,這是皇帝對他的一次考驗。
所以這位太子的心思其實也值得深思。
李飛原本就沒想過要投靠對方,如今就更不會和對方走太近了。
“也對,大人這次立下大功,有機會一飛沖天,再加上大人你的天賦才情,自己就能成爲一顆參天大樹,確實不必倚靠誰。”
包廂內,呂文星一臉篤定地說道。
他可以肯定,這次回去以後李飛必然會被重賞,只是不知會到何種地步。
此時列車剛好經過一片花田。
五彩繽紛的花朵在陽光下競相開放,遠處的山巒起伏,層層迭迭,蒼翠欲滴。
微風吹過,花瓣輕輕搖曳。
車窗外,風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