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誰啊,有毛病啊?離我女兒遠點。”
杜衡抓着孩子的胳膊,其實是沒有用力的,他就是隨着小女孩的躲閃動作,隨手一拉一拖便放手了。
因爲孩子小,骨骼的發育,尤其是關節位置的發育,並不像是成年人那樣,已經形成一個定式,而是有着一定的間隙和柔性。
所以只是輕輕借力,孩子剛脫臼的肩窩就能接回去。
不過這孩子在這麼一碰之下就能脫臼,其實也反應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個孩子的肩膀,應該有經常脫臼的習慣。
但這些都是次要的。
主要是杜衡的動作太突然,孩子也不知道是被嚇着了,還是感覺到疼了,哭嚎的聲音立馬就高了幾個分貝。
而專注於吵架的女孩媽媽,也在孩子拔高的哭聲中,終於再度看向了女兒。
隨即便對自己身邊,‘圖謀不軌’的杜衡發出了嚴厲的呵斥,並一把摟過了女兒。
不過杜衡並不在意女人的態度,而是看着被媽媽抱進懷裡,而哭聲漸漸停止的女孩,他的臉上笑容不變的問道,“小朋友,胳膊這會再疼不疼了?”
小女孩的哭聲幾近消失,只是還憋着個嘴藏在她媽媽的懷裡。
聽到杜衡的問話,小女孩怯生生的看了杜衡一眼,小心的晃動了一下肩膀後,遲疑的點了下頭。
杜衡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很是開心的笑了起來。
女孩子嬌慣一點可以,但是也應該像面前的這個小女孩一樣,活潑,但不嬌嫩。
“問你話呢,你誰啊,誰讓伱碰我女兒的?”女孩媽媽大聲的喝問杜衡,並表現出了很強的戒備心理。
杜衡對着小女孩輕輕笑了笑,然後緩緩的站直身子,對着女孩的媽媽解釋道,“我剛看孩子的胳膊脫臼了,我幫孩子接好了。
不信你問問孩子,問問她還疼不疼了?”
女人還是一臉防備的看着杜衡,嘴裡更是不依不饒的說道,“你好厲害啊,一眼就能看出我女兒胳膊脫臼?你以爲你是誰?
我看你就不像好人,說不定你還是變態呢。”
“你這人怎麼說話呢?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隨着女人的話音落下,杜衡身邊的顧清鴻忍不了了,直接往前一步,對着女人開始了反擊。
而另一個主人公,也就是那個高大寬厚的男人,見女人懷裡的孩子確實不哭了,心裡鬆口氣的同時,也開始反擊這位媽媽,“女士,你不能見人就咬吧?這位先生也是在幫你女兒,你這樣太沒素質了。”
被人連翻的開懟,女孩媽媽當即就不幹了,“我請他幫忙了嗎?要是我女兒因爲他的動作有個後遺症,他能賠得起嗎?”
顧清鴻眼睛一瞪,指着杜衡說道,“你知道他是誰嗎?他的掛號費現在都過百了,多少的。。。”
杜衡趕忙的伸手拉住了顧清鴻,然後直接拖着就往外面走,並笑着和顧清鴻說道,“行了,走吧。”
顧清鴻很不願意。
甚至對杜衡的這種行爲也很不滿。
明明是自己在幫他出頭,怎麼反過來搞得好像自己很沒有禮貌一樣。
“親愛的杜醫生,我這可是再幫你出頭啊。”顧清鴻也不叫杜哥了,她很不爽的說道,“你看看那個女人,明明是你幫了她,讓她女兒免受痛苦,可她卻這麼說你,也太可惡了。”
身後女人因爲孩子不在哭泣,加上那個高個男人的話,立馬調轉槍頭又和男人嗆嗆了起來。
至於離開的杜衡,見孩子確實不疼了,她就大度的放他離開了,這也讓杜衡兩人,能夠輕易的離開那個熱鬧的圈子。
走的稍遠一點,杜衡這才鬆開顧清鴻,並笑着解釋道,“不能這麼說,這次的事情,也是我的不對,是我太莽撞了,沒和人家當媽媽的打招呼。
被人家給誤會了,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再說了,咱倆都是有素質的人,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吵架,太掉份了。”
顧清鴻被杜衡最後一句話說的舒坦了不少,但是身後那個女人喋喋不休的聲音,卻還在不斷的傳來,讓她的心情沒辦法立馬變好。
“可是你看看這個女人,就像個潑婦一樣,人家小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她卻揪着小孩不放,嘴裡污言穢語不說,而且還嚇唬那小孩,也太可惡了。”
顧清鴻很不爽的看了一眼身後還在吵架的圈子,如果不是杜衡剛纔的話,她真有衝進去,好好和那個女人交流一下想法。
杜衡呵呵一笑,往前走的腳步也慢了一些,“這位媽媽的情緒或許是激動了一點,但是你要說她多可惡,在我看來那也不至於。”
隨着兩人往前的走動,身後的吵鬧聲漸漸的消停了下去,而且身邊也不在顯得那麼擁擠。
顧清鴻聽到杜衡好似爲那個女人開脫的話,心上的不舒服就加重了幾分,“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說這句話的時候,顧清鴻心上是微微帶了一點不開心的,這也就讓她的語氣變的比較衝。
杜衡聽出來了,所以他便耐心的解釋道,“小女孩受傷了,作爲媽媽的肯定會着急,情緒突然出現躁動是必然的。
雖然她剛纔的有些話,不是很能讓人接受,但是作爲一個媽媽保護孩子的心,這一點咱們一定要理解。”
說着,杜衡看了一眼旁邊的顧清鴻,笑着說道,“你還沒有結婚,沒有體會到那種爲人父母的感覺,所以你不是很能理解。
假設今天這事發生在我閨女的身上,我和我愛人的反應,恐怕不會比剛纔的媽媽和爸爸文明到哪裡去。
或許,我們兩的反應會比這兩個人要更加的暴躁。”
顧清鴻的反應就和杜衡說的差不多,她沒辦法體會到杜衡所說的這種感覺。
雖然因爲杜衡的這段解釋,讓她的心情微微有所舒緩,但還是對於女人剛纔比較過分的用詞,很是氣憤,“你說的或許是對的,但是那個女人的說話方式,真的很讓人討厭。
你可能不知道,現在很多的打架鬥毆,甚至是夫妻家暴,都是因爲一些像剛纔那女人一樣口無遮攔。。。不,應該說是牙尖嘴利的行爲導致的。”
顧清鴻是個二代,但同時她也是個警察,對於一些案件的概率和深層次原因,她肯定是瞭解的。
所以杜衡聽到這段話,他也沒有去質疑顧清鴻的話,而是繼續笑着說道,“眼中有惡,舉目四望皆爲渾濁污流。
心向光明,周身四側多爲溫暖陽光。
這個世道已經如此艱難了,所以多看看陽光,讓自己開心一點總是好的。”
顧清鴻皺了皺鼻樑,歪着頭看了一眼杜衡,“我是警察,我看到的惡比你看到的肯定要多,所以你說的最後一句話我是贊同的。
但是前面兩句,雖然聽着很是那麼回事,但能行嗎?你真的是這麼想的?你真的能做到?
我怎麼感覺,你有點逃避現實呢?”
聽着顧清鴻的問題,杜衡突然無奈的笑了起來,深吸一口氣說道,“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啊。”
“爲什麼?”顧清鴻很是疑惑。
“一個六七十的老漢獨自坐在我面前,因爲一副兩百塊錢的藥,吃三幅的問題,和他兒子反覆打電話商量了三十分鐘。
因爲六百塊錢,他兒子遲遲不做決定,你說我是覺得他兒子,是不願意給他爹花錢看病好,還是覺得只因爲家裡拮据,拿不出六百塊錢好?”
杜衡無奈的笑了一下,接着說道,“一個六歲的小男孩,自己掛號,自己問診,卻因爲一百二十的藥費獨自在診室門口徘徊,不斷的問我,能不能取一點便宜一點藥。
你說,是猜他父母雙亡,無人照料的好,還是猜測他是被父母遺棄的好?”
顧清鴻嘴巴張了張,猶豫了一下後問道,“真有你說的這麼慘,六百塊錢都。。。”
杜衡看着顧清鴻笑了笑,腦海中忽然就浮現了一句話‘何不食肉糜’。
顧清鴻的反應,和這句話表達的意思,是何其的相像。
“別說六百塊錢了,就現在,就咱們看見的這些人裡,或許就有人就掏不出六百塊錢來。”
杜衡眼神往小廣場上掃視一圈,“更有甚者,身上沒錢不說,他可能還欠了一大屁股的債。
或許這會就有債主,或者是催債公司的人,再給他打電話呢。”
顧清鴻沉默了一下,她活到現在,雖然不說花錢如流水,但是卻從來沒有因爲錢的問題,而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所以,她對於杜衡的這個說法,實在沒辦法做到共情。
“可是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了。”杜衡長處一口氣,臉上重新掛上了笑容,“你猜,我要是眼中看到的全是惡,那我會變成什麼樣子嗎?”
這一下讓顧清鴻便的好奇了起來,趕緊的問了一句,“會變成什麼?”
杜衡沒着急說,反而是從顧清鴻的手裡先接過了冷飲,緩緩喝了一口後才說道,“我們醫生這個職業,是一個需要溫度的職業。
如果沒有溫度,那就和一臺機器差不多,沒有了情緒的波動。
但是病人是千奇百怪的,他們的職業五花八門,他們得病的原因稀奇古怪,他們有些人的家庭組成更是奇葩。
這個時候,就需要醫生得帶上一點個人情緒了。
該溫暖的時候,你就得如沐春風;該發善心的時候,你就得爲病人設身處地的着想;該堅持原則的時候,那你就得心硬如鐵。”
看着杜衡重新坐到了臺階上,顧清鴻想都不想的也坐到跟前,一臉好奇的看着杜衡,等待着他接下來的話。
杜衡笑呵呵的看向了前面還在吵架的地方,低聲的說道,“如果我的眼睛裡只能看見惡,那麼時間一長,我要麼變成一個沒有同理心的、冷冰冰的機器人。
要麼就是在這種惡的影響下,漸漸的出現一些負面的東西,然後在以後的工作中,這種負面的情緒越積越多。
到了最後,不是我瘋了,就是我離開這個我心愛的崗位。”
顧清鴻握着手裡的飲料沉默了一下,然後緩緩的說道,“我怎麼覺得,你說的和我乾的職業這麼相像?”
“當然一樣了。”杜衡笑道,“你們這個職業,見到的是最黑暗的一面,比我這個職業見到的惡,要惡上百倍、千倍。
但是我這個職業,雖然惡的程度不及你們,但是其他各種的負面情緒,卻要比你們多。
你們和我們是一樣的,要是不相信光,那麼遲早會出現問題的。”
顧清鴻輕輕的點了兩下頭,幽幽的說道,“我工作到現在,也就才整整兩年,沒有你說的這麼深的體會。
但是我覺得吧,你說的對。
比如以前我們的大隊長。。。”
聽到顧清鴻只是工作了才兩年,杜衡不由的驚訝了一下。
兩年啊,她就能參加規格這麼高的培訓,看來她老子是真的願意給這個閨女趟路。
看看武勝男,雖然在家世上對比顧清鴻來說,都是大差不差的。
但是對比兩位家長的做派,那可是大相徑庭啊。
舅子哥,刑警出身,差點就斷子絕孫了。雖然現在被調着坐辦公室去了,但是就級別來說,也就和現在的董越章一樣而已,並沒有得到什麼優待。
武勝男,情況差不多。去年年初要不是有自己在,恐怕就得拿雙腿換勳章了。再加上去年一年在隊裡的出色表現,纔有了這次培訓的機會罷了。
這和顧清鴻相比,真的是沒有可比性啊。
杜衡腦中轉的飛快,思緒已經不知道發散到了哪裡,但是突然聽到顧清鴻要舉實例了,杜衡趕緊的收回了思緒,“行了,這個話題就此打住。
反正我就一個念頭,遇到可惡的病人在所難免,但是我要相信光,我相信這世上善良一定比惡念要多。”
顧清鴻聽着杜衡的口號,忍不住的翻了白眼,“你咋不說你相信奧特曼呢?”
杜衡呵呵一笑,再沒有接顧清鴻的這個茬兒,而是提醒了一句,“趕緊問問人來了沒?在外面轉悠的我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