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和孫新對視一眼,他們明白,眼前的這個小夥子,受傷了,同時也應該是餓了,纔會來這裡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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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開門出來的,會是他自己的同胞。
一個智力正常,且有自尊的人,在這異國他鄉,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候,突然遇到自己的同胞,他第一時間可能會詫異,會驚慌,會不好意思,會羞臊,但獨獨不可能是驚喜。
當然了,那些潤到漂亮國的電子寵物,他們可能剛好是反過來的,因爲他們智力本身就不正常,也沒有所謂的自尊。
所以,這兩者是不能相提並論的,這是對眼前這個小夥的侮辱。
杜衡到底心軟,見不得這樣的場面,而且還是在祖國萬里之外的同胞,這就更讓他感性了一些。
“這爲小兄弟,到裡面凳子上坐會吧,正好一起吃點,換套乾爽點衣服。”說着杜衡瞅了一眼小夥拖拉的右腿,“我看你右腿好像不方便,正好我們都是醫生,也幫你看看吧。”
小夥眼睛明亮了幾分,看得出他有了幾分心動。
但是轉眼間,小夥再次歸於平靜,勉強的乾嚥了一口口水後,再次拒絕了杜衡的提議,“謝謝,但真的不用了。”
說完之後,小夥視線還是忍不住的,往火鍋的方向悄悄瞟了一眼。而鍋中翻滾的湯汁散發出的香味,再次讓他的喉結重重地起伏了一下。
小夥猶豫了,他努力保持的自尊,讓他陷入到了糾結當中。
不過很快的,飢餓產生的生理需求,蓋過了虛無縹緲的心理需求。
“各位大哥,我。。。能給我口吃的嗎?我就坐在這裡吃,不進去給你們添麻煩了。”
小夥說話了,但是說話的聲音很輕,而且眼神也出現了躲閃。
桌子旁邊的李承祖這會被外面的冷氣一吹,發矇的腦袋也有了片刻的清醒。
在聽到小夥的話後,便主動的開始忙碌,轉身去往廚房,拿了一套乾淨的碗筷,開始從鍋裡往外夾菜。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忘了,還是說故意的,他並沒有準備調料,就那麼端着夾出來的菜走到了小夥的身邊,“兄弟伱先吃,我再給你下點掛麪。
要是隻吃菜,不吃點主食,胃裡難受的很。”
小夥感激的看了一眼李承祖,帶着一絲羞騷與尷尬接過了李承祖遞過來的碗。
小夥是真的餓了,接過碗之後,也不管碗裡的火鍋菜還很燙,夾起來就往嘴裡送,使得他一邊猛吸氣,卻又一邊猛嚼。
李承祖沒說話,轉過身繼續回到火鍋邊,就如他說的,開始往裡面下掛麪。
杜衡見小夥被燙的難受,心下可憐的同時,也轉身回到了桌邊,把自己喝的飲料給小夥倒了一杯。
小夥再次感激的看了一眼杜衡,含糊的說了聲謝謝後,拿起飲料咕咚咕咚就是兩口,然後繼續低頭猛吃火鍋菜。
就在杜衡再一次幫小夥倒飲料的時候,孫新也再一次的讓小夥到裡面,坐凳子上吃,但還是被小夥給拒絕了。
見此孫新和杜衡也不在強求,兩人一起返回了桌子旁,一個喝酒,一個喝飲料,一起看着門口低頭猛吃的小夥。
而此時,酒意被壓下去的李承祖,專心致志的燙着火鍋菜煮着面,並時不時的觀察着門口的小夥,看到小夥碗裡的菜沒了,他這邊立馬撈菜,然後給小夥送過去。
至於姚有石,他從小夥進門之後,就一直很淡定,或者說是冷淡。
沒有起身,沒有問候,只是在自酌自飲的間隙,抽空瞄一眼小夥。
隨着李承祖給小夥送過去第三碗菜和麪的時候,小夥吃飯的速度這才慢下來。
或許是沒有了最初見面時的意外,也或許是吃了李承祖給他燙的菜,小夥居然小聲的問李承祖,“我能喝口酒嗎?”
“酒?”
李承祖愣了一下。
小夥有點不好意思,低着頭說到,“身上被淋溼了有點冷,想喝杯酒暖喝一下。”
“行,當然可以。”
李承祖立馬應下,隨後便倒了酒端給了小夥。
小夥先是淺嘗一口,臉上立馬露出了回味的神色,隨後便把剩下的酒一口悶幹,齜牙咧嘴的猛吸一口涼氣後,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吃了五碗菜和麪後,小夥終於是放下了手中碗筷,然後對着李承祖和杜衡等人微笑一下,說了聲謝謝後,便轉身往門外爬去。
飯館外面是大馬路,有路燈。
但是稀疏的路燈,還有那昏暗的燈光,在這雨夜裡,就像那遙遠天邊的星星,有光,卻不能照明。
反而那羸弱的燈光,讓雨夜變得更加的漆黑。
李承祖皺眉看了一眼外面,再看小夥拖拉的右腿,沒忍住的說到,“等等,我是骨科的大夫,我幫你看一下你的腿吧。”
往外爬的小夥停住了,猶豫了,回頭看到李承祖那認真的眼神,小夥遲疑着點點頭,然後繼續靠着飯館門做好。
李承祖輕舒一口氣,上前蹲下身認真的檢查了起來。
半晌後,李承祖皺着眉頭說道,“小夥子,你這右腿脛骨腓骨應該是骨折了,左腳腳踝也脫臼了。
這麼拖下去不行啊,你得住院手術治療。”
李承祖臉色凝重,認真的說到,“尤其是骨折的右腿,我估摸着可能有錯位,這要是耽擱下去,你這條腿可能就廢了。
小夥子,我想你應該聽說過我們,我們是國內來的醫療援助隊,我們工作的醫院就在前面不遠處,而且是免費的。
看你這樣子,應該是遇到難處了,我們也可以幫你聯繫大使館,讓大使館送你回國。”
小夥笑了一下,搖着頭說到,“算了,不麻煩你們了,謝謝你們今晚上的照顧。”
這一次小夥很堅決,轉身就往門外爬。
李承祖猶豫了一下,眉心擰的更加緊皺,“小夥子,我說的是真的,你這條腿要是不抓緊治,以後再想糾正可就難了。”
“謝謝,真不用了。”小夥的拒絕還是沒有一絲的猶豫。
李承祖嘆口氣,他不知道小夥是因爲什麼而拒絕他的提議,但是在這地方,他對此也沒有什麼能力去改變。
看着小夥拖行的腿,李承祖猶豫了一下喊道,“等等。”
隨後轉頭看着裡面的杜衡喊道,“杜醫生,要不你給看看?”
杜衡猶豫了一下起身,走到小夥身邊開始檢查。
如李承祖說的,小夥的左腳腳踝脫臼,右腿的脛骨腓骨全部骨折,且粗略估計,可能有接近一釐米的錯位。
李承祖輕聲問道,“你怎麼看?”
杜衡沒有回答李承祖,而是看着小夥說道,“你左腳踝脫臼了,好在沒有骨折,我能幫你手法復位,可能有點疼,你能忍得住不?”
小夥驚喜異常,“不用去醫院?”
杜衡皺眉說道,“左腳踝的問題,只要你忍一下,是不用去醫院的。
但是這個右腿的情況,我建議還是去醫院,消腫之後做手術復位固定。”
聽到杜衡的話,小夥臉上的驚喜快速消退,但還是不甘心的問道,“你是中醫?我這右腿不能手法復位嗎?”
杜衡現在也很疑惑,他不明白這小夥爲什麼這麼抗拒去醫院,這可是關係他一輩子的事情。
“我是中醫這沒錯,你這右腿要是剛骨折,還沒有腫起來的時候,我有把握幫你復原,做個外固定就行。”
杜衡皺眉緩緩說道,“但是現在你整個右腿已經產生了血腫,而且我們這裡沒有麻藥,如果手法復位的話,你會被疼死的。
而且如果有小碎塊,因爲血腫的原因,會復位不準確,會有疏漏的。”
小夥不死心的問道,“那等消腫了,你在做手法復位呢?”
杜衡深深的看了一眼小夥,沉聲說道,“那更不可能了。
消腫是需要時間的,而你又不去醫院,沒辦法用藥,消腫的時間會更慢。
等到血腫消下去了,骨折的地方可能已經出現了錯位癒合,這根沒辦法手法復位。”
小夥咬着嘴脣沉默了幾秒鐘,然後盯着杜衡說道,“那就現在幫我手法復位吧。”
“很疼的。”
“我能忍的住。”
杜衡卻猶豫了,轉頭看向了孫新和李承祖。
孫新這時候也慢慢的走了過來,他沒有在廢話問小夥爲什麼不去醫院,因爲他知道小夥要是願意說,肯定剛纔就已經說了。
既然剛纔問那麼多遍都不說,那現在再問,也只是圖費口舌罷了。
因此孫新只是走到幾人身邊,輕聲的問杜衡,“有把握嗎?”
杜衡點點頭,“但是太疼了,而且有血腫的地方,會把他疼暈過去的。”
孫新這時候還沒來得及回話,小夥子直截了當的說到,“來吧,我忍得住,沒事的。”
孫新和李承祖都心軟了。
他們沒有出言支持杜衡,但同樣也沒有出言制止杜衡。
杜衡深吸一口氣,不在看着兩個人,而是自己仔細的思考一下後,再次鄭重的看着年輕人說道,“我先幫你把左腳腳踝復位吧。”
說完半蹲到地上,再次仔細的檢查一遍後,喊過李承祖給他幫忙。
脫臼復位,如果是小孩子,那整個過程可能會非常的輕鬆寫意,眨眼間盡顯高手風範。
但是對於成年人來說,不管是哪個部位的脫臼,只要做復位,那就基本都是和輕鬆不沾邊的,甚至可以說是充滿了暴力美學。
粗糙、誇張、野蠻。
即便有技巧加持下的情況,成年人關節的復位,更確切的說,也應該是大力出奇跡。
不過杜衡手法嫺熟,行動迅速,年輕人在猛然間感覺到一股劇痛後,他的腳踝就完成了復位。
而此時的杜衡做完復位後,並沒有直接撒開手,而是對着腳踝的位置開始按摩,一直到估摸着那股巨疼消失後,這才緩緩的停下動作。
“腳踝復位做完了,一個月內不要負重,要不然這地方會有缺血性壞死。”杜衡盯着年輕人認真的交代。
雖然他知道這樣的交代可能會沒用,但是作爲一名醫生,他還是要說他該說的話,“如果真的出現缺血性壞死,那就只有截肢這條路走了。”
年輕人因爲剛纔的劇痛,額頭出現了一層細細的汗珠。這時候雖然劇痛退去,但他的心臟還在怦怦亂跳。
所以在聽到杜衡話後,他也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用語言去回答杜衡。
而且這時候,他已經開始思考,自己右腿的骨折處要復位產生的疼痛,他到底能不能忍受。
但是很快的,他的眼神就堅定了起來,深呼吸一下後說道,“醫。。。哥,麻煩你了,幫我把右腿也弄一下吧。”
看着杜衡皺眉猶豫,年輕人趕緊說道,“放心吧哥,我能忍得住。”
杜衡見小夥堅持,也就不在猶豫,輕輕搓了一下手掌之後,開始在小夥右腿的骨折處開始摸索按壓。
而這個過程,已經讓小夥疼的齜牙咧嘴。
但就如他說的,他忍住了,他一聲沒吭。
可是當杜衡真正的開始推着斷骨復位的時候,小夥才知道自己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骨折復位的疼痛,和脫臼復位的疼痛,那完全就是兩碼事。
脫臼復位,雖然疼,但就是那麼一下,疼過了,痛感慢慢就會減弱。
但是斷骨處的復位,那是一種持續性的疼痛,而且痛感在持續的加強。
但不管怎麼樣,小夥還是沒有發出痛苦的叫聲,只是鼻腔內不停地傳出陣陣悶哼。
哪怕他的身體都出現了顫抖,他還是強忍着沒有亂動。
狠人!
不管是動手的杜衡,還是旁觀的孫新和李承祖,這是他們得出的統一答案。
好一會兒之後,杜衡皺着眉頭停了下來,“我不敢太使勁了,要是再勉強做下去,會對你的血管和肌肉造成不可逆的傷害,到時候就算把骨頭對齊,你這條腿還是得廢了。
我還是建議你去醫院,先給你消腫,然後再看情況給你作相應的後續治療會比較好。”
這時候的小夥的嘴脣都在抑制不住的顫抖,眼球裡也是慢慢的紅血絲。
可見,杜衡剛纔的行爲,讓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