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牀,一番洗漱,戈裡岑奔向飯廳。
“先生,您今天要做的實驗,器材我已經準備好了。”戈裡岑說道。
“過來吃飯吧,”帕斯卡笑道,“忘了告訴你,今天沒有工作。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陪我去江邊看蒸汽船試航。”
“蒸汽船?”戈裡岑聽不明白。
帕斯卡解釋說:“中國有一種蒸汽機,禁止外邦人研究,但遠遠觀看還是可以的。南京城郊的西南邊,有許多冒黑煙的煙囪,那就是蒸汽機排出的煙霧。”
戈裡岑還是不懂,忍不住問:“那是東方巫術嗎?”
帕斯卡笑道:“你也可以這樣理解。”
帕斯卡出門的時候,不但讓戈裡岑跟隨,還把家中僕人也一併帶去。
一路來到長江邊上,那裡已經雲集上千人。
忽有皇城禁衛開道,趙瀚帶着皇室現身。不過沒有出城,而是登上北城牆,站在巍峨的城樓上等待。
負責研發蒸汽機的徐正明,此刻就在趙瀚身邊。
他已經再次改進蒸汽機,將單缸改爲雙缸,極大提升了機器效率。此次試航的蒸汽船,便是採用雙缸蒸汽機,發明者是徐正明的兒子和徒弟。
“陛下,準備好了。”徐正明說。
趙瀚點頭道:“那就試航吧。”
徐正明舉起手中旗幟,兒子和徒弟收到消息,立即下令蒸汽船啓航。
“嗚嗚嗚~~~”
雙缸蒸汽機早已預熱,蒸汽衝擊汽笛,發出響亮的尖哮聲,船上煙囪排出更濃烈的黑煙。
船身兩側安裝了輪槳,這玩意兒是現成的,宋代就有輪槳船出現。以前靠人力踩動踏板,現在則用蒸汽機帶動,慢悠悠在長江裡往前行駛。
趙瀚端着千里鏡看了兩分鐘,問道:“還能更快嗎?”
“鍋爐還要燒一陣,才能達到最快速度。”徐正明解釋說。
趙瀚沒有再催,而是轉身問后妃們:“此物如何?”
“走得太慢。”費如蘭說。
費如梅道:“煙太大了。”
柳如是笑道:“若能改進得更快便好。”
朱媺娖問:“這真不是用腳蹬的嗎?”
“……”
等后妃們發言完畢,趙瀚問趙匡桓:“太子覺得呢?”
趙匡桓回答:“以目前的樣子,似無太多用處,還須不斷改進機器。”
眼前這艘蒸汽船,速度跟人走路差不多。人如果在岸上跑起來,分分鐘把蒸汽船甩在後面,而且續航里程不足200裡,煤燒完了就得靠岸補給燃料。
科學價值很大,實用價值全無。
皇室衆人對蒸汽船不甚滿意,但站在岸邊的戈裡岑,卻瞠目結舌看着江中怪物。
“巫術……真的是巫術,從魔鬼那裡換來的巫術!”戈裡岑不停嘀咕。
帕斯卡笑着說:“這是自然科學,一種另類的巫術。我正在用自己對氣壓的研究,幫助欽天監改進蒸汽機,或許蒸汽機今後能跑得更快。”
隨着蒸汽船漸行漸遠,岸邊的百姓歡呼起來,其中不乏夾雜着嘲笑。
至於笑點嘛,當然是慢如龜爬的航行速度。
按照原有的歷史軌跡,再過二十多年,就有法國人提出蒸汽輪船設想。但無人重視,而且蒸汽機效率不佳,無法支撐這種想法付諸實踐。
又過了百餘年,有法國人造出蒸汽船,試航途中連人帶船一起炸了。又有美國人造出蒸汽船,在暴風雨中船毀人亡。接着又有美國人造出蒸汽船,而且在內河當中航行,卻被河運經營者制止,還把船拖到岸邊扣押。
一直到富爾頓出現,先是拿破崙支持他造船,由於造得重心不穩,試航時被風浪給吹翻。接着他又效忠英國,卻被英國佬給忽視。拿着從英國賺來的錢,富爾頓回美國自己搞,蒸汽船終於試航成功。
“陛下,臣一定率領徒弟繼續改進。”徐正明生怕皇帝不高興。
趙瀚卻笑道:“不着急,慢慢來,伱們做得很好了。”
“多謝陛下體諒。”徐正明心頭鬆了一口氣,覺得這位皇帝太好了。
趙瀚突然說:“你有沒有想過,若是遇到大風浪,把船體給掀起來,船身兩側的輪槳就離水了。就算船體沒有離開水面,風浪顛簸之下,一側高一側低,高的那面輪槳也會空轉。”
徐正明聽得發愣,這是他沒想過的問題。
趙瀚繼續提示:“你不是造過飛行機器嗎?那種類似竹蜻蜓的裝置,完全可以用於蒸汽船。朕稱其爲螺旋槳,將螺旋槳安在船尾的水下,就能把蒸汽船給推着走。”
“陛下英明!”徐正明由衷佩服。
技術進步,不是一帆風順的。
半吊子都不算的趙瀚,只能給出某種建議,具體操作交給專業人士。
即便是工廠裡的蒸汽機,也經歷了一番磨難,十年間炸了二十幾口鍋爐,炸死炸傷鍋爐工三十多人。血淋淋的教訓,催生安全閥的問世,如今蒸汽鍋爐終於不會動輒爆炸了。
趙瀚說道:“在改進蒸汽船的同時,蒸汽車也要做出來。”
“已經在造了。”徐正明說。
關於軌道這種東西,秦朝時候是有的,南陽就發現了長達幾公里的秦朝木軌遺蹟。形制跟火車鐵軌大同小異,木頭做過防腐處理,歷經2000多年還未嚴重腐爛。
根據南陽山區情況來推測,那應該是秦朝用來運輸礦石的。
也不知是什麼原因,秦朝之後的礦山,反而不再採用軌道運輸。直至明朝晚期的歐洲,再次出現礦山軌道,而且造得還不如秦朝。
趙瀚還在江西的時候,轄內礦山就陸續使用木軌,動力當然是騾子、劣馬和黃牛。
現在蒸汽機已經普遍運用於鋼鐵冶煉,鋼鐵不但產量提升,而且價格也持續下降。這就有了鋪設鐵軌的條件,蒸汽火車的研製也該提上日程。
火車發明出來,要先在北方投入使用。
南方山川崎嶇,鐵軌鋪設不易,且河流縱橫,坐船比坐火車更方便。
第一條鐵軌的路線,趙瀚都想好了。從北京的西山煤礦,一直修到天津,則北京煤礦就能在天津裝船南運。
有了第一條鐵路的經驗,第二條鐵路建得長些,可從北京修到山海關。
第三條鐵路更長,從山海關修到瀋陽去。
第四條鐵路,在關中進行建設,陳倉—西安—華陰。
第五條鐵路,天水—蘭州—武威—張掖—酒泉,一直修到嘉峪關外,加強內地與西域的聯繫。
這五條鐵路,計劃在四十年內完成,也不知趙瀚能不能活那麼久。
美洲白銀不是輸入過多嗎?
把銀子砸在鐵路上,不但可以緩解通貨膨脹,還能吸納北方的剩餘勞動力。
反正趙瀚搞出幾條互相不連通的鐵路,都是相對平坦的路段。等未來技術進步了,後人再延長並連通,甚至把鐵路修到草原地區。
趙瀚跟妻子兒女一起回宮,江邊卻有位蒙古王子,望着蒸汽船久久沉默。
這位蒙古王子叫阿玉奇,童年生活在準格爾部,他外公是準格爾大汗。接着又跟爺爺前往西藏禮佛,隨即在爺爺的帶領下,橫穿整個哈薩克草原,來到伏爾加河下游、裡海岸邊生活。
一年多前,阿玉奇帶着五百部衆,借道哈薩克汗國,打算回西藏拜訪老師(某位不可說的喇嘛),順便把一些和尚帶去裡海傳教。
到了青海,他才發現青藏已經變天。
於是他讓副手前往西藏,自己帶人來到南京,自稱土爾扈特部前來請封。
漢土真是富庶啊,漢人真是強大啊!
阿玉奇一路觀賞街景,跟隨鴻臚寺官員前往衆善寺下榻,數日之後終於受到趙皇帝的接見。
“你們居然是瓦剌人?”趙瀚當然知道《東歸英雄傳》,但他還是感到驚訝,一羣蒙古人居然跑去裡海放牧。
東歸英雄傳的主角,便是阿玉奇的孫子。
阿玉奇說:“是的,皇帝陛下,我們是瓦剌蒙古的土爾扈特部。”
趙瀚又問:“你們真住在伏爾加河下游?”
阿玉奇糾正道:“陛下,伏爾加河是俄國人的稱呼,我們蒙古人叫額濟勒河。”
“那邊的局勢如何?”趙瀚好奇道。
阿玉奇說:“俄國人在中上游很強大,在下游也修築了城堡。我們長期與俄國人作戰,俄國人野戰很弱,但城堡非常難對付。有些哥薩克,是俄國人的幫兇。也有一些哥薩克,是我們的盟友,跟我們一起打俄國人。”
跟土爾扈特部爲敵的哥薩克,主要在伏爾加河流域活動。
跟土爾扈特部結盟的哥薩克,主要在頓河流域活動。
阿玉奇繼續說道:“我在來南京的路上,聽說陛下也在跟俄國開戰。蒙古人的根在中國,蒙古人願爲陛下做先鋒,在額濟勒河跟蒙古人不死不休!”
這話說得有趣,趙瀚差點就笑了。
從嘉峪關到伏爾加河,中間隔着十萬八千里,說什麼都是扯淡,他們遵奉中國皇帝也純屬場面話。
當然,能夠噁心沙俄,趙瀚還是很高興的,決定贈送阿玉奇一千把火槍。
畢竟阿玉奇的孫子,歷史上率領部衆東歸,17萬人死了一半在路上。
寧願死一半,也要回中國,不肯接受沙俄統治,可見沙俄的壓迫是有多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