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望着長孫斐在花壇邊上忙碌的樣子,自己便退到了一邊,撿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她朝李沐雲招呼着:“沐雲丫頭,過來,陪奶奶說說話。”
原本李沐雲跟着莫嬌嬌稱這位老祖宗爲老太太,今日老太太先開口讓自己換了親切的稱謂,李沐雲自然是滿臉笑意的挪到了老太太的身邊,清甜的喚了一聲奶奶。
“嗯,”老太太伸直了腰身,扭了扭自己的左肩。李沐雲見狀連忙轉到了老太太的身後,動作輕柔地替老太太捏了起來。
“奶奶,這深秋風露重,您怎麼不好好休息?”李沐雲噙着笑,動作輕柔,恰到好處。
“我這老婆子天天悶在這康泰苑,不侍弄些花草,這時日要如何打發呢。”老太太揚了揚眉角,“沐雲丫頭怎麼想到來看奶奶了?”老太太別有深意望了李沐雲一眼,故意忽略了那日被那虎皮嚇暈的事情。
李沐雲昨個兒晚上便聽華儂提過一嘴兒,長孫家的老太爺與李家的老太爺素有深交。原本自己剛進門的時候老太太其實還是向着自己的,只是鬧過了花想容那一出的時候,老太太的態度纔好似清冷了一些。
想到這裡,李沐雲連忙答應道:“前些日子,孫媳婦兒做了些不該做的事情,自是沒臉來見奶奶。這不,孫媳婦兒硬是拉着紅袖挑了些小禮物來給奶奶請罪來了。”話說着,她便朝紅袖華儂使了個眼色。
華儂紅袖立刻會意,她們寸步輕挪,走到了老太太面前,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手裡的錦盒。
華儂手裡拿着的是精緻細膩的糕點,這些糕點是南方很少見的,晶瑩剔透,看了就讓人心生喜愛。紅袖手裡端着的便是她自己準備的龜甲菩提子念珠,錦盒一開,淡淡的清香涌了出來,甜而不膩。
老太太一眼便看見了紅袖手裡的念珠,眸光一亮,朝紅袖問道:“這東西是從那裡弄來的?”
李沐雲眉角一跳,難不成這東西不合老太太的意?她的目光轉了轉,停在了紅袖的身上,“難不成這個紅袖丫頭又有什麼打算?”
這想法纔剛在李沐雲腦海裡面成型,她便看見紅袖溫順的朝前邁了一步,“回老太太話,這是二少奶奶前幾日特意從凌雲寺求來的,由戒嗔大師開了光的。”“凌雲寺?”老太太望了紅袖一眼,隨後又望向了李沐雲,“是戒嗔大師開了光的?”
李沐雲有些爲難的望了紅袖一眼,見紅袖輕點了一下頭。她也只好硬着頭皮朝老太太點點頭,“孫媳婦兒聽說凌雲寺有個深諳佛法,道德高深的大師,便求了這念珠,能保奶奶‘身健體康,福壽綿長’呢。”
老太太聽了這話,便咧開了嘴,似乎嘴角的細紋都映着歡喜,“好啊。”
雖然只有兩個字,卻讓李沐雲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臉上微窘,陪着笑,“只要奶奶喜歡便好。”
老太太讓紅袖把念珠送了過來,滿是皺紋的手輕輕的撫弄着,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跟李沐雲說話:“前幾日,我才叫想容替我去凌雲寺請了,可是去而不得。害得我整天都在念叨着,沒想到今個兒居然給我念來了。”
李沐雲一邊陪着笑,一邊眼神複雜的望了一眼紅袖,她雖然依舊是滿臉的笑,可是李沐雲卻覺得這個女子似乎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簡單。“也許紅袖並
不是她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麼衝動魯莽。”
幾句寒暄之後,老太太便吩咐,讓李沐雲以後沒事常來雍景別苑陪她說話。李沐雲自然是忙不迭的點頭答應,直到出了康泰苑的大門倒了前廳,她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趟總算是沒有白來的,至少老太太對自己的態度還是有着很大的改變。”
李沐雲往外走了兩步,微微側頭,看了一眼乖巧地跟在身後的紅袖,腦子裡飛速運轉着:爲什麼紅袖不在之前就把念珠的事情告訴自己呢?剛纔自己若是在反應慢一些,說錯了話,那禍就闖大了。
加快了步子,李沐雲急着回雍景別苑把事情弄清楚。
這個時候天已經大亮,雍景別苑距離康泰苑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幾個人還沒有走出康泰苑,李沐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她突然放慢了步子,向華儂問道:“華儂,昨個兒讓你打聽那虎皮的價格,你問到了沒有?”
紅袖聽到了虎皮兩個字,忍不住頭皮緊了緊。她放慢了步子,故意往華儂後面縮了縮。
而華儂卻不知道紅袖跟這個事情有關係,所以對於紅袖的反應沒有太在意。她往前走了一步,跟在李沐雲的身邊,“二少奶奶,我昨個兒去打聽了,一般的黃黑花紋的虎皮約莫是八百兩,白虎皮就相對值錢一些,聽說有一千兩呢。”
李沐雲聽到了這個數字,眉角抽了一下。她想起華儂說得,那些丫環婆子們一年的工錢也只有五、六兩銀子,對比下來這虎皮該算是很值錢的了吧。
李沐雲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突然從身後傳了一個聲音,“華儂怕是讓人給騙了吧。”
幾個人怔了一下,回過神之後才轉過身子。
原來是長孫斐!
他身上的披風已經脫下了,放在身邊藍衣小廝手裡。
長孫斐依舊是一臉溫潤,一身白色的綢緞長袍,紫金溜邊。看起來溫文爾雅,嘴角永遠含着的淡淡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小叔。”李沐雲禮貌的見了禮,她起了身子才一臉疑問的望着長孫斐,“小叔剛纔的意思是?”
長孫斐走了幾步,停在了離李沐雲一米距離的位置,他笑道:“方纔幫奶奶侍弄了那些花草,剛出門就看見你們了。無意之間聽到了你們的對話,希望二嫂 不要介懷纔好。”
李沐雲微赧,她剛纔所問的話壓根兒就沒有責怪長孫斐偷聽她們說話的意味。見長孫斐這麼說,她也只好一臉訕然的陪着笑:“小叔放心,沐雲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長孫斐輕笑着點了點頭,比出了一個請的姿勢,幾個人就邁着步子緩緩地出了雍景別苑。
“那日在康泰苑我就見過那虎皮,雖然只是那麼一眼,”長孫斐一邊走一邊朝李沐雲解釋着,“雖只是一眼,我基本能夠確定下來那虎皮不止是隻值八百兩。”
李沐雲微鄂,她回頭望着長孫斐,“小叔的意思是,華儂那日問的價格是那店家在誆她?”
長孫斐不置可否,“說不定那老闆是因爲見了華儂的穿着不像是大戶人家,也不一定真的有虎皮,這才隨便報的價格吧。”
點點頭,李沐雲認同這個說法。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所謂無奸不商,
商人的每一分鐘都是十分寶貴的,沒有利益關係,誰會無聊到浪費時間陪你?
擡起眸子,偷偷瞧了一眼長孫斐,“他不知道是不是個例外。”
“我認識一些朋友,其中也有做獸皮生意的,”長孫斐沒有注意李沐雲的小動作,他擡手輕輕攬起被露水壓得擡不起頭來的枝椏,讓李沐雲避免了打溼衣裳的尷尬。“改日你把那幾張虎皮帶上,我去替你估個價。”他低頭望了一眼李沐雲,壓根兒就沒有要問她爲何要賣了虎皮的事情。
李沐雲只覺得心裡一顫,剛纔長孫斐的那個動作讓她心裡涌上來一陣暖流。“那就有勞小叔了,”擡眼,看見長孫斐滿眼清亮的望着自己,沒有一絲疑問,她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些虎皮是我爹留給我的嫁妝,我也沒有打算要……”
還不待李沐雲說話,長孫斐就輕咳了一聲,打斷了她的話,“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時候,必須去做一些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如果是傷口,何必拿出來說與人聽?”話說着,長孫斐那眼神往身後送了送,李沐雲這才噤聲。
原本兩人並肩而行,說了如此多的話就是不合禮數了。
李沐雲低了眸子,停在了距離雍景別苑不遠的長廊拐角,“小叔,那沐雲就先回去了。”
長孫斐點頭,“改日待二嫂閒暇的時候,便讓華儂紅袖來說一聲。”
“嗯,有勞了。”李沐雲朝長孫斐福了身子,這才悠悠的轉身往雍景別苑裡而去。
望着李沐雲漸行漸遠的背影,長孫斐怔忡了一瞬,隨即對身邊的小廝說道:“知書,晚些你把東西送到雍景別苑去。”
“是,”那個被喚爲知書的小廝頷首應了一聲,這纔跟着長孫斐往相反的地方而去。
回了雍景別苑,李沐雲倒是鬆了一口氣,她若有所思的瞧着紅袖,也沒有先前那麼着急的想要問關於那串念珠的事情了。
在華儂的服侍之下,李沐雲想着老太太對自己的態度,只覺得今個兒的小米粥特別的可口。
用過早飯,李沐雲心情大好。她把紅袖喚到前廳,問道:“紅袖,把老太太與那念珠的淵源講於我來聽聽吧。”
紅袖見李沐雲滿臉的恬淡,言語之下也沒有責怪的意思,她才緩了一口氣,回道:“二少奶奶問的是送給老太太的那個還是別的?”
“嗯?”李沐雲揚起眉角,瞧了紅袖一眼,“今個兒不是就送了一個給老太太麼?哪裡來的別的?”
紅袖清甜一笑,“那個念珠,夫人也有一個呢。”
眸光一閃,李沐雲壓下了心底有些驚訝的感覺,“你說那念珠夫人也有一個?”
“是,”紅袖頷首娓娓道來。
凌雲寺的戒嗔大師是附近幾個城鎮裡最得高望中的得道高僧,每年的八月十五,他都會舉行一場法事,替他雲遊四海的時候帶回來的東西開光。雖然大師每次帶回來的東西都不盡相同,但是也不外乎報平安的玉墜,保長壽的念珠,保生子的求子觀音這一類的。
一年前,老太太也是在八月十五那天領着長孫家的女眷去了趟凌雲寺,她身子弱,便想去求個保身體安康,延年益壽的念珠。等大夥兒一起到了凌雲寺的時候,恰逢戒嗔大師把那些開了光的佛物送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