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0,蕃軍(2)
天道軍的傳單果然在遼軍之中引起了一場不小的譁然,雖然耶律大石隨後就採取了一系列緊急措施穩定軍心,但種種流言還是在遼軍中瘋狂的傳播起來,耶律大石見狀果斷採取更加嚴厲的措施,當衆嚴懲斬殺了幾名私下談論傳單的軍士,這才勉強讓躁動不安的大軍稍稍平靜了些,耶律大石與蕭察剌也商量好了,等明天一早就再派人去談判,正式開始假裝投降的計劃。
是夜,除了值守的之外,大部分遼軍都在飢腸轆轆中進入了睡眠,整個高唐城重新陷入了安靜,夜半三更時,在高唐城深處有一座廢棄的莊園,這個莊園就是當初鄭飛率領梁山軍和曾頭市大戰時,鄭飛用被綁架的曾密栽贓給高唐知州高廉的那個莊園,
高廉事後雖然派人仔細的搜查了一遍莊園,但並沒有發現梁山好漢在廢井中所挖的地道,鄭飛日後率軍攻克了高唐州後,便將這個地道堵了起來,當前些日子確定要把敵軍困在高唐時,大家又想起了這個通道,於是又把它給挖通了,城內城外的進出口都遮掩妥當,以作不時之需。等遼軍進城後,由於整個高唐城內已是人去城空,空出了大量設施完備、乾乾淨淨的房屋,完全可以供整個遼軍居住,所以遼軍在簡單搜查了這個莊園,確定只是一處廢棄的根本無法居住的破地方後就沒有再踏足一步,只留下了兩名遼兵看守周邊這一片,
這廢棄的荒宅在這月黑風高的夜裡着實有些嚇人,那兩名遼兵也不敢留在這裡,早早就在莊園外尋了一處空房子睡覺去了,其實他們沒留下看守也是對的,若真留下來,讓他們看到此時莊園內枯井口所發生的一切,恐怕都得被嚇死!
只見從枯井口突然如鬼魅般冒起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再一仔細看,那不就是一顆人頭嗎?!
難不成是鬧鬼了?古代版的貞子出井?
那顆人頭轉了轉,似乎是藉着月光打量了一下院內,確定院內沒有別人後又縮了回去,但僅僅片刻之後,就見一個人影動作麻利的一下子就井內爬了上來,此人疾步衝向牆邊,身形很快沒入黑暗之中不見了蹤影,直到過了約半個時辰後才見那人又從不遠處的一間屋子裡快步走了出來,他回到井口學着鳥兒往裡叫了一聲,這才依次見到幾個人影也從井口裡爬了出來,藉着月光一看,這幾人都穿着一身遼軍的軍服,
這深更半夜的,這幾名遼兵沒事往井裡鑽進鑽出的這是幹啥?
只聽剛剛最先出井的那人開口對另一人低聲說道,“頭兒,我都看了一遍,院裡沒人,院子外面大約每隔一刻鐘會有一隊遼軍的巡邏兵經過,每隊十人左右,還有,我剛剛看到院外不遠有一間房子裡面有火光,我悄悄摸過去看了下,裡面有兩名遼兵在睡大覺。”竟是一口流利的開封口音。
那被稱作頭兒的人點點頭,隨即用標準的官話對衆人說道,“弟兄們,統帥和軍長把這個重擔交到咱們幾個手裡,除了是因爲咱們都去過遼國,會說契丹話,更是出於對咱們的信任!咱們絕對不能辜負他們,今晚的任務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當然,如果真的不幸失敗了,反正我張四海是沒臉活着回去見統帥和軍長了,你們自己看着辦。”
衆人都是咧嘴一笑,只是笑,卻沒有發聲,一副視生死如尋常的樣子,
一人道,“頭兒,來之前我早就把後事交待給同鄉的王麻子了,大家也都是!”
張四海點點頭,“好,大家記住,從現在開始,誰都不許再說漢話,都要說契丹話,一切行動聽我號令,見機行事!”
衆人齊齊低聲道,“是!”
“行動!”
在一隊遼軍巡邏兵從荒宅前走過並走遠後,數道黑影從荒宅的破牆上翻身而下,迅速沒入牆角的黑暗之中,朝着不遠處亮光的屋子疾馳而去,
來到小屋後,張四海用手指輕輕戳破窗紙往裡看了一眼,轉過頭來悄無聲息的朝着幾名部下用手做了幾個手勢,兩人便守在了門口兩側暗影中,兩人隱身小屋後面窗口下,剩下的六個人則站在張四海身後,把手也自然而然的放在了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拔刀的地方,
一切準備就緒,張四海伸手重重的拍響了小屋的門,
先聽從屋內傳出兩聲如同受到驚嚇的呼聲,接着就有一個人用契丹語惱怒的喝道,“誰啊!想嚇死老子啊!”兩個腳步聲同時由遠及近,卻沒有立刻打開門,
張四海用契丹語喝道,“開門!誰讓你們在裡面睡覺的!”
裡面的人一聽是契丹語這纔像是放了心一樣把門拉開,卻是露出來兩張漢人的面孔,他們看了一眼張四海及另外幾人,滿臉疑惑,沒見過,但一看清楚張四海一身營指揮使的打扮,還是讓兩人趕忙恭敬的朝着張四海施禮道,“見過大人,請問大人是……?”
張四海冷冷看了他們一眼,一邊說着“你們倒真會挑地方,在這睡大覺……,”一邊故作打量的硬往屋裡走,
兩名遼兵只得側身讓路,但沒想到等後面的六人走到他們身邊時,只聽張四海突然在“覺”字上加重了幾分語氣,還沒等兩名遼兵反應過來,那六人同時朝着兩名遼兵撲了上去,捂嘴的捂嘴,拿人的拿人,
如此近的距離,兩名遼兵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拿住了,他們剛要掙扎,兩把閃着寒光的刀已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嚇得二人一動也不敢動,
與此同時,小屋的門也被關上了,
張四海重新來到兩名遼兵的身前,打量了一下這兩名已經嚇得臉色蒼白的遼兵,繼續用契丹語說道,“漢人?”
兩名遼兵渾身一顫,慌不迭點了點頭,
張四海笑了笑,這就好辦多了,轉用漢語道,“會說漢話嗎?想活命嗎?”
又是一陣如小雞啄米的點頭,
“好,我要你們帶路,帶我去找漢軍營軍都指揮使曾明義,別跟我說,你們不認識他……!”
高唐城內東南邊有一家客棧,客棧雖然早已什麼老闆夥計廚子都沒有了,但收拾的很乾淨,一看就是在不久前還正常營業着,這裡也就成爲了高級軍官們休息的地方,
曾明義作爲遼軍十大漢軍軍都指揮使之一,就住在其中,除了他之外,客棧內的各個房間也都有許多高級軍官住着,有漢人軍官,也有契丹人軍官,
若說整個遼軍中有誰最不想跟天道軍打這場仗,曾明義絕對是頭一個,與遼軍中別的人不同,他在遼國時就已跟天道軍打過交道,除了很清楚天道軍的戰鬥力,更是爲花榮所深深的折服,若說他畢生都不願與誰爲敵的話,那個人絕對是花榮,雖然戰事到今天他並未見到花榮或聽到他的任何消息,但他卻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感覺花榮隨時隨刻都會突然出現在戰場上一樣,帶着他那戰無不勝的鐵軍勢不可擋的衝殺而來……!
目前,曾明義對此戰已是充滿了深深的絕望,事實也確實如此,遼軍乍一聽有二十多萬人貌似是一支人數很多的大軍,但已被困在城中,外無援兵內無糧草,城外還是數倍於己方的敵軍,今天大軍犧牲了數千條性命往外衝卻連人家陣地都沒衝到,還愣是被人家圍着城挖了一道兩三丈寬的大溝,整個大軍都在餓肚子,士氣低落到了極點,這仗還怎麼打?除非兩位主帥下定決心不顧傷亡用三十萬人的人海戰術衝殺出去,或許還可以殺出一條血路,但逃出這裡又能怎樣?天道軍與宋軍仍舊把守着各地的關口,仍舊免不了再來一場血戰!
曾明義想投降,這個念頭他已經想過不止一次了,但他不敢也沒辦法,僅憑他自己所帶的六千漢軍營漢兵,他毫無任何把握能衝破契丹軍殺出城去,更關鍵的是如今城內外的一切聯繫都中斷了,他沒有任何機會跟天道軍接觸,不知道天道軍會不會接納他,就算他帶人殺出城去了,天道軍要不納降,他可就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可今天那些被投進城來的傳單卻給了帶來了一線的希望,那些傳單表明天道軍願意納降,此刻天雖然已經極深了,但他卻一點睡意也沒有,投降的念頭就像是成百上千只螞蟻,在他的心上爬啊爬,撓啊撓,令他掙扎難安。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有近衛進來稟報說外面有人求見,
曾明義一愣,這天都這麼晚了,會有誰來找我?
近衛說是一個從沒見過的營指揮使,對了,那人還讓把一封交給大人,說大人一看便知,
曾明義更加疑惑的接過信封,將裡面一張紙抽出來一看,他的心頭就是猛地一驚,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一把拉過那近衛說道,“去把他……那位營指揮使請進來,記住,不要聲張!”
說罷,曾明義重新低頭看向那張紙,心中仍舊是無比的驚駭,這是一張普通的紙,不尋常的是上面的所寫的內容以及兩枚加蓋的印章,曾明義一眼就認出這是當初花榮請自己和耶律不古野爲他要外出探查金軍情報的部下所寫的“證明文書”!
那個“營指揮使”怎麼會有這件東西?!他是誰?!
待曾明義看清楚身穿一身遼軍軍服的張四海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終於徹底明白了過來,一聲驚道,“是你……?!”
張四海笑着朝曾明義抱拳道,“曾大人,好久不見。”
事情談的非常的順利,張四海代表天道軍承諾,只要曾明義投降,絕對會受到天道軍最優厚的待遇,
曾明義當然很高興,但他還是接着提出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我手中的人太少,我沒把握能殺出城去。”
張四海一笑,“曾大人手上的兵的確不多,但整個遼軍除了你,還有近五萬漢軍,這些漢軍中,曾大人有把握可以一起拉攏的有多少?”
曾明義驚道,“你們的意思是……?!”
張四海正色道,“我們天道軍知道你們這些遼地漢人蔘加遼軍也是爲了生存,往事不再提了,大家都是漢人,只要你們願意,我們天道軍願意歡迎所有的漢軍重回漢族的大家庭!”
曾明義聽了心中一陣激動,重回漢族的大家庭,這是多少代遼地漢人的夢想!
“跟我很熟的都指揮使有十幾個,我都可以試試,但契丹人更多,就算五萬漢軍都跟我走,我們想出城也必須得到你們的配合!”
張四海點頭道,“這個曾大人可以放心,我們早有準備。”
曾明義長舒了一口氣,“那我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張四海道,“越快越好!最好明天下午前就能行動!”
曾明義站起身來,“好,我這就去準備。那你……?”
張四海道,“我會留下來和你們一起行動,不過我有件事要先問你,你覺得耶律不古野……他會願意歸降嗎?”
曾明義深深皺起眉沉思了片刻,“這個人是個死心眼……對大遼死心塌地,我沒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