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超推門進來。
“衛公,高句麗人來了,”張超把準備好的高句麗使者拜見名單放在秦琅桌上,“那些高句麗人好像很憤怒的樣子,我已經讓人收了他們的武器,有個叫蓋蘇文的傢伙,牛轟轟的身上佩了五把刀,還不肯交刀,嚷嚷着說自己是什麼東部大人,他孃的這不是佔我便宜嗎?敢跟我自稱大人,我就教訓了一下他。”
秦琅聽到蓋蘇文這個名字,驚訝了一下。
蓋蘇文,好像挺熟悉,仔細想了想,莫不就是高句麗歷史上的權臣淵蓋蘇文?此時叫蓋蘇文,估計是爲避諱李淵,所以把名字前面那字給去掉了。淵蓋蘇文,淵太祚、淵男生,淵子游,好像是姓淵。
“東部大人是那泉蓋蘇文家族的世襲封號,並不是要佔你便宜。”
大人在此時有父親之意,敢自稱大人那就相當於當別人面稱老子一樣。
“東部的阿爺?這啥官職?”
“畢竟是蠻夷嘛,跟華夏有所不同,你沒把蓋蘇文怎麼樣吧?”
“沒有,就是揍了他兩拳,小樣,還想跟我還手,也不看下我身後多少兄弟,要不是那高句麗太子求情,我就直接把這小子乾死,現在被我叫兄弟叉出門外去了。”
秦琅呵呵一笑,想不到歷史上有名的高句麗權臣,此時卻在大唐被如此對待。
“好了,讓那太子高恆權進來吧,順便叫那蓋蘇文也進來。”
“這種無禮蠻子讓他在外面呆着就是了。”
“談正事,去吧。”
片刻後,一名頂着熊貓眼的高大年輕男子,滿臉憤憤不平的陪着另一位年輕人進來。
“衛國公,孤要向你質問,你的僕人如何敢毆打我高句麗東部大人,這位可是我使團大使,出身高貴,他父親、祖父、曾祖都曾擔任過我高句麗的大對盧,相當於唐國之宰相,蓋蘇文現任東部大人,也相當於你們的大都督,你那卑賤的僕人,怎麼敢毆打貴人,孤一定要向你討個說法!”
年輕的高句麗太子高恆權長的有些瘦長,大餅臉子單眼皮還是高顴骨,一張嘴,漢話說的生硬彆扭,一急甚至還錯不少。
秦琅豎起一根手指,打斷他的話。
“首先,這是大唐,你在自己高句麗那一畝三分地,稱孤道寡可以,但在大唐,卻沒有資格跟我稱孤道寡,你父親高建武,也不過是我大唐冊封的一個遼東郡王而已,他都還沒資格在大唐稱孤。”
“其次,你說你這隨從如此身份顯貴,可在大唐,也不過是下國之臣。還有,打他的也不是我的僕人,而是大唐功勳將士,剛剛隨我參與過平滅吐谷渾國之戰,因功受勳六轉上騎都尉,視正五品。還是朝廷所授從六品上振威校尉!爵封白鹿男!”
“你的隨從在高句麗國內做東部大人也好,西部爺爺也罷,那是你們自己的事,到了大唐,卻敢跟一位功勳軍官自稱大人,那找打也怪不得誰,只怪他開口前沒先好好琢磨下文化差異,是自取其辱。”
“談正事之前,我在這裡鄭重提醒你們,第一,不得再妄自稱孤,其二,千萬別再自稱大人。最後,你讓蓋蘇文給我這位屬下鄭重道個歉,這事我們就不再計較追究了!”
秦琅一番話,讓太子高恆權與淵蓋蘇文氣的臉都白了。
“這難道就是大國所爲,仗勢欺人?”高恆權憤憤喊道。
“王子還年輕,所以有些話說的不對,本相也就不跟你計較了,高句麗與大唐這些年的太平友好,那都是你父王辛苦爭取到的,可莫因年少輕狂亂說話,而葬送了這大好局面!”
“武德二年,武德四年,你父王兩次遣使入貢請求修好,武德五年,又主動送還一萬餘名滯留於高句麗的亡命漢人,以賓客之禮將他們送還大唐。我大唐因此感動,也特將隋季之時,徵遼帶回的不少高句麗俘虜放還。”
“武德七年,太上皇派刑部尚書沈叔安前往高句麗,冊封你父親爲上柱國、遼東郡王,高句麗國王,還派道士帶天尊像以及道法前往,給你們講道經老子。”
“武德九年,新羅百濟上書大唐,說你們封閉道路,使他們不能入朝覲見,太上皇又派員外散騎常侍朱子奢持節前往調解,你父王上表謝罪,請求兩國和好。”
“貞觀二年,大唐擊敗突厥,擒獲頡利可汗,你父王也派使者向大唐慶賀,獻上封疆圖。”
“去年我大唐再滅吐谷渾,你父王還特派了你這個王子前來朝賀,以表歸附臣服,你難道不明白你父親的良苦用心?居然敢在本相面前放肆?”
一句放肆,殺氣泄露,年輕的高句麗太子忍不住低下了頭顱。
“高句麗,地只有四郡,比之突厥、吐谷渾相差甚遠,我大唐雄兵百萬,上將無數,要滅高句麗太易爾,本相只要率兵幾萬攻打遼東,各城一定來相救,到時朝廷再派一員上將從東萊泛海到平壤,是十分容易的事,只是天下剛剛太平,大唐不想再勞動百姓爾。”
淵蓋蘇文本來挺高大俊秀,可烏青的眼睛讓他有些狼狽,身爲高句麗大對盧的兒子,向來也是在國中跋扈慣了的人,雖然他父親死後,他因年輕沒有功績,沒能夠繼承到大對盧之位,被在隋徵遼戰爭中聲名大震的外來者尉支文德給做了大對盧,但東部大人這個位置,還是世襲下來的。
而且高句麗制度裡,做爲東部大人的淵蓋蘇文,擁有極大的權勢,兵多地廣,部曲衆多,在國中連國王都要禮敬三分。
此次來大唐,也是有意來一窺大唐虛實,同時也是年輕,想親自來看看大唐長安的繁華,誰知道卻受此辱。
當下不服氣的道,
“當年隋帝楊廣曾發兵百一十萬,三犯遼東,結果每次都鎩羽而歸,宇文述等率九軍三十萬奔襲平壤,來護兒浮海東襲,結果呢?還不是一敗再敗,大敗虧輸?前後死了數十萬人在我高句麗國,到如今,當年數十萬隋軍屍體壘成的京觀,都還矗立在遼東古戰場呢!”
“放肆!”秦琅一聲喝斥。
“就憑你,也有資格妄議我中原前朝之君?就憑你,也敢侮辱我漢家將士?”
“來人,將這囂張狂妄之下國之臣,給我亂棒打出去!”
張超從外面領着數名契丹武士進來,契丹人跟高句麗人在遼東也向有爭端,他們對高句麗人從無好感,得了命令,直接提着棍棒就一通亂砸,砸的淵蓋蘇文狼狽竄走。
高恆權沒料到這大唐相公如此生猛,一言不和又動手打人了,這淵蓋蘇文都挨二回打了。
“好了,狂妄無禮之人被驅出去了,現在有事說事吧,你來拜見本相,所爲何來?”秦琅問。
高恆權被秦琅這通殺威棒弄的半點脾氣也沒了,甚至有點惶恐膽怯。
“孤·····我,我是來抗議,大唐不該向新羅和百濟國出售軍械。”
“新羅、百濟向我大唐求購軍械,以求自保,價格也出的合適,我大唐沒有不賣的道理,畢竟都是我大唐的藩屬。當然,若是高句麗覺得同爲大唐藩屬,受到了區別待遇,那你們完全也可以求購軍械,我們總不會不賣給你們的。”
高恆權愣了下,他來是要抗議大唐對新羅和百濟的大宗軍售案,沒想到現在卻是這局面。
“大唐真肯跟對新羅一樣出售軍械給我們?”他有些不相信。
“當然,不過因爲剛纔蓋蘇文那些狂妄的話語,讓本相有些生氣,所以要增加附加條件,第一,我大唐將派出使者前往高句麗國,搗毀高句麗人以隋徵遼將士屍骨築成的京觀,並將這些漢家將士屍骸帶回中原,高句麗不得阻撓且須全力配合。其二,隋徵遼時尚有滯留於高句麗的隋軍將士、民夫,一律須交給我大唐使者帶回中原,禮送出境,不得阻攔。”
“其三,高句麗不得再出兵侵略襲擾大唐屬國新羅、百濟,也不得襲擊大唐經高句麗的商隊、商船。”
“其四,爲保證軍售,增進友好,高句麗須開放遼東、安市、卑沙、泊釣、平壤五座城池爲貿易港,須將遼河、鴨綠江、薩水、貝水向大唐商船開放航行!”
“其五,我大唐還將於平壤城、遼東城、卑沙城、烏骨城和國內城五城,設立大使館,高句麗需積極配合,並保障大使館和使者人員安全。”
“你們若是能做到這些,那麼大唐不僅可以放開與高句麗的商品貿易,也將全面解禁武器鎧甲戰馬等軍備封禁,甚至能給你們與新羅百濟等一樣的優惠條款。”
“好好考慮一下吧!”
一個時辰後,高句麗太子高恆權走出了秦琅的公房。
衙門外,淵蓋蘇文鼻青臉腫的迎上來。
“將軍,孤跟衛國公談成了軍購,他們答應給我們放開軍售,肯給我們新羅百濟一樣的價格,向我們出售軍械鎧甲,並提供軍購借款,我們不用花一文錢,就能從大唐拿到兩萬人的裝備了。”
淵蓋蘇文陰沉着問明白這個軍購條約的詳細條款後,並沒有絲毫高興,尤其是那些附加條件,他更加覺得大唐心懷不軌。
“天上不會掉餡餅,看似可以不花錢籤個名蓋個印就可以借款買軍械,可實際上我們最後要連本帶利的付款,只是我們要付的是我們的糧食、奴隸、牛馬、金銀、木料、藥材等等。”
高恆權愣了下,“那我們悔約嗎?”
“那倒用不着,這些軍械還是很不錯的,等我們拿到這些軍械,就去打新羅和百濟,重奪回漢江流域,到時一切損失都補回來了。”淵蓋蘇文恨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