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靜風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這使牧野笛的心神大亂!
當下他再也顧不得夕苦,飛速向牧野靜風這邊掠來。
夕苦此時最關注的是他體內之毒,所以也沒有去阻攔牧野笛。
敏兒本已陷入絕望之中,如今知道這丰采卓絕的中年人乃牧野靜風之父時,大喜過望,
淚水卻又奔涌而出,她趕緊道:“牧……牧野前輩,快救……救穆大哥!”
因爲過於激動,話剛說完,便已累得直不起腰,體內創傷被觸動,劇痛如刀絞,豆大的
汗立即滲出!
牧野笛見她對牧野靜風如此關切,便知她與風兒關係不同尋常,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見
她臉色立知她傷得頗不輕,很是感動,心忖:她自己已成那樣,仍是念念不忘風兒,可謂是
風兒莫大之幸了!
雖覺敏兒傷勢亦不容忽視,但牧野靜風的情形更爲不妙,牧野笛甚至未知他是不是還活。
一探鼻息脈搏,心中稍稍安定,當即將牧野靜風扶起,雙掌抵於他後背重穴,體內真力緩緩
送出。
而這時夕苦正挾制孫密,逼迫範書交出解藥!
範書皺皺眉,最讓他擔心的不是孫密危在旦夕,而是擔心夕苦說出他的秘密。
所以他也不敢過於緊逼夕苦,而是儘量平靜地道:“爲何我一點也看不出你有中毒症狀?
大約這不過是你無中生有之計而已,我又怎麼可能在你身上下毒?倘若能在你身上下毒,又
怎麼會讓你活到現在?”
馬永安初聞夕苦逼範書交出解藥時,心中疑竇大起,暗忖範書怎麼有機會在夕苦身上下
毒?難道這其中還有不爲外人所知的曲折?
而範書的話恰好解除了他這一層疑問,夕苦的確沒有中毒之症狀,所以夕苦所言只是爲
中傷範書而已。
夕苦心中一轉念,暗覺範書所言並非全無道理,孫密曾說要逼得他毒發身亡,但他卻一
直安然無恙,也許、這一切不過是孫密的分神之計而已,如果夕苦有所顧忌而不敢妄動真力,
那麼孫密便有生還的機會了。
夕苦對範書的話將信將疑、範書旋即由夕苦的神色間判斷出這一點。
夕苦並非等閒之輩,他見範書矢口否認會在他身上下毒,甚至說根本沒有機會可以下毒,
立即猜出範書之所以這麼說,是擔心他說出範書的秘密,譬如祖誥,譬如那條地道……
當下他詭譎一笑,道:“範城主,我們之間並無宿仇,而我也替你對付了牧野靜風,如
果你是個明白人,應該看得出此時你已沒有能力困住我,倒不如與我攜手對付鬮伊餃碩枷?
對付的人!”
牧野笛此時正細心地爲牧野靜風治傷,根本無暇留神範書與夕苦之間說了什麼——就算
聽清了,他也不會相信夕苦所說的話,卑鄙如夕苦這樣的人,是不能對之有任何的信任的。
倒是馬永安詫異不已,心想:範書爲什麼要對付牧野靜風?似乎毫無理由,大約夕苦要
混淆他人視聽吧?
範書見夕苦終於說出了他最擔心提及的事,暗自忿恨,臉上卻有驚詫不解之色,道:
“我爲何要對付牧野靜風?倘若你以爲用這等手段便可以挑撥我們的關係,那麼你便大錯特
錯了!”
他的目光一寒,正氣凜然地道:“雖然我們本無宿仇,我也不是多事之人,但你的所作
所爲已是人神共怒,人人得而誅之,我亦欲爲武林正道盡綿薄之力!“
“武林正道?”夕苦忍不住仰天狂笑,他覺得“武林正道”從範書這樣的人口中說出,
實在是有些滑稽可笑,他冷笑道:“你也配提這四字?”
甚至他覺得範書比他更沒有資格提及這四個字!
範書神色末變,他肅然道:“不錯,霸天城的確有不光彩的過去,但我願以我畢生精力
來改變這種過去,我相信終有一日武林正道能接納霸天城,接納我範書!”
略一停頓,他眼中閃出鄙夷不屑的光芒,道:“而你冥頑不化,是真的永遠也無法爲武
林正道所容納的絕世惡魔!”
範書有意把他人的注意力往霸天城的正邪引去,而武林中幾乎已公認自從範書成爲霸天
城城主,霸天城已逐步步入正義的軌道,這其中範書自是功不可沒。
如此一來,夕苦對他的指責便很難得到其他人的認同!
馬永安對範書的話暗自點頭。
夕苦正待再開口,忽然醒悟過來。範書與自己口舌相爭,也許是在拖延時間!
想到這一點,夕苦頓時冷汗涔涔而出,他不由在心中自責面對範書這樣的人時,爲何還
如此鬆懈?
當下他臉色倏變,殺機涌現,大聲道:“且不論是正是邪,我只需與你分辨清楚是生是
死!”
話音剛落,他扣住孫密的右手一拉一送,孫密的身軀便不由自主地飛了出去,飛速撞向
範書!
夕苦之所以先取範書,而不是牧野笛,是因爲他相信範書的武功一定比牧野笛低,攻擊
範書的成功機會更多,而且今日之局應該是範書佈下的,只要制住範書,就不怕出不了地下
山莊。
範書輕哼一聲,以祖誥的“風雲步”疾然一閃,身如鬼魅,彷彿已有形無質!
馬永安只覺眼前一花,範書已如風般飄開,不由大爲歎服。爲防被孫密撞個正着,忙曲
身倒掠,而他身旁的其他幾位青城弟子亦不敢怠慢,各展身手,飛速閃開!
夕苦的目的便是要借這一擲之力衝出一條路來!
但見他如孫密的影子般電射而出,衆人堪堪閃過孫密的身軀,夕苦已近在咫尺!
隨後便見孫密如同秤砣般急墜而下,砰然落於地
沒等馬永安諸人反應過來,夕苦正如一道怪異的勁風般從衆人之間飛速閃過,身軀所帶
起的勁風竟拂倒二人!
等回過神來,夕苦已在數丈之外!
其實,以範書的武功根本不可能讓夕苦如此輕易走脫。
但他又豈是輕易放手之人?範書既然必放夕苦走,自有成竹在胸。
但青城的人卻是不知情,他們見夕苦如此輕易遁走,心頭皆是巨震,同時想到了留在地
面上的司如水以及照顧司如水的人。
一旦夕苦脫身上了地面,他們一定會相阻!
而夕苦方纔所展示的快如驚電一般的身手,足以說明憑他們的武功阻攔夕苦,絕對是一
種可怕的危險。
人人皆是變色,但每個人都明白以他們的武功已趕不上飛身而走的夕苦。這時,範書已
俯下身來,扶起孫密,叫喚了幾聲道:“這位朋友……”
馬永安吃驚地道:“範城主難道與他不是……”
範書搖了搖頭,道:“我並不知此人是誰,但我知道黑衣人……他就是被牧野前輩稱爲
夕苦的人,其手段極爲狠辣。他以這位朋友的性命相要挾,要我交出解藥,雖然我不知他用
意何在,但我也只能與夕苦虛與委蛇,以免他對這位朋友下毒手……“
說到這兒,他忽然“呀”了一聲,失聲道:“他……他終還是死於夕苦手上!“
衆人大驚!
因爲誰也沒有看清夕苦是什麼時候出手的,更不知道夕苦如何出手的,怎麼方纔還好好
地活着的人轉眼間,已死於非命?
一股寒意自衆人心頭升起,夕苦的武功真是鬼神莫測!
範書這時已慢慢地揭去孫密臉上的蒙巾。
衆人一看,皆倒吸一口冷氣。
但見他的臉色臃腫得可怕,有絲絲縷縷的血跡從臉上毛孔中滲出。
這已不再是一張臉。
自然無人能夠由這張臉看出死者是誰!
這就是範書所要達到的目的。他不希望有人知道他早已在地下山莊佈下人手。
倘若世人知曉這一點,日後豈不會想到範書爲何能未卜先知,在此佈下埋伏?
而今,三十六個紫衣少年及孫密已死,加上孫密的容貌已難以分辨,其他人很難懷疑到
範書頭上。
孫密之死,恰恰是範書所爲。
在夕苦將孫密向他擲來的一剎那,他的心中便起了這樣的念頭,藉機殺了孫密!
主意拿定,他借“風雲步”閃避之時,已射出浸有劇毒的暗器!
當時每個人的注意力都被夕苦所吸引,誰也不會去留意範書極隱蔽的動作。
何況範書自得到如霜給他的那一部武學經典後,日夜苦練,其暗器手法已是卓而不俗,
竟被他瞞過了衆人耳目。
而孫密被夕苦一擲而出之際,夕苦已在他的體內送入暗勁,所以孫密只能身不由已地飛
撞出去,成爲夕苦的“開路石”,範書的暗器突然悄然向他招呼過來,他如何閃得開?
這暗器範書本是爲了對付夕苦而備下的,如今卻被迫用在了自己的心腹孫密身上,範書
只覺心中滿不是滋味,念及忠心耿耿的孫密的好處,亦有些倀然。
衆人見他神色哀傷,還道他爲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如此傷感,都暗忖範書竟如此心腸仁
厚。
範書見孫密雙目睜得大大的,不肯合上,便伸出手來,輕輕地摸了摸他的眼瞼,嘆聲道:
“你爲誅殺夕苦而遇難,無論你曾經是什麼樣的身份,武林正道都會爲
你討還公道的,你便安息吧。“
手掌下按的時候,觸到孫密眉心處的一根針——正是這一根毒針要了孫密的命,藉着這
個動作的掩護,範書以極巧妙的手法將毒針夾在兩指之間,然後順勢帶出,手指微曲,毒針
已沒入袖中。
孫密之死便成爲永遠的謎,誰都會把殺孫密的兇手認作夕苦!
這時,只聽得一聲呻吟,衆人一看,原來是牧野靜風已醒了過來。
範書忙道:“夕苦多行不義終有惡貫滿盈之日,當務之急應是救人。”
言罷,他已搶先一步,扶起秦樓。
秦樓吃力地睜開眼來,竟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她以極輕的聲音微弱地道:“你……
你應該借……藉此機……機會殺……殺了我纔對。”
可惜,她的聲音只有範書才能聽到。
範書很認真地道:“秦夫人何出此言,天下武林本是一脈相承,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雖然你曾犯有過錯,我一樣會救你,只盼你能改過自新纔好!”
他的聲音也不很大,但卻故意讓其他人聽到。
馬永安聞言愕然道:“她……她又是什麼人?”因
爲範書與秦樓是一同在縱橫山莊出現的,所以他纔有此一問。
範書輕輕一嘆,道:“其實一個人的過去並不能代表他的一生,當年她殺了‘萬刀堂’
的人,大約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馬永安等人皆目瞪口呆!
範書雖未點明,但他們如何不知她定是秦傲女兒秦樓?
秦樓當年殺了“萬刀堂”百口人,成爲武林正道追殺的目標,而當時的青城派身爲十大
名門正派之一,自然也在追殺秦樓之列。但憑各大門派的力量,卻始終沒有找到秦樓,時間
久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誰會想到她會在這個地方出現?
秦樓眼中閃過無限怨恨之意,她沒想到範書會以這種方式對付她,頓時逆火攻心,一個
真氣接續不上,只來得及說一聲:“你……”便已暈死過去。
範書嘆息道:“當年她是那般的倔強,沒想到今日她的性格仍是不曾改變!”
忽聽得馬永安冷笑連連,範書心中一驚,心想:難道自已有什麼紕漏不成?
正思忖間,卻聽馬永安咬牙切齒地說道:“素樓啊秦樓,你可識得這刀法?”
範書這才知道馬永安是對秦樓發話,回頭看馬永安時,但見馬永安面目扭曲駭人,眼中
有瘋狂光芒!
他的手中只有劍,沒有刀,此刻但見他手持長劍,“嗖嗖嗖”的揮出幾招,頗爲凌厲,
但卻不像是劍法的招式,其大開大闔更像是刀法中的招式!
馬永安似乎變得有些失去理智了,他竟渾然不顧秦樓早已暈死過去,又踏前一步,咄咄
逼人地道:“賤人,你可識得這‘狂龍刀法’?”
他的劍又狂擊幾式,只是並末直接擊向秦樓!
範書一聽“狂龍刀法”心中頓時雪亮。
“狂龍刀法”正是當年“萬刀堂”的三大刀法之一。
“萬刀堂”共有三套刀法,分別爲“天龍刀法”、“怒龍刀法”、“狂龍刀法”,其中
“天龍刀法”只有堂主方能習練,而“怒龍刀法”則是堂主兄弟子女習練的刀法,至於其他
弟子,則是習練“狂龍刀法”。
三套刀法在武林諸多刀法中算不得如何高明,但它們的名字卻比威力遠在他們之上的其
他刀法更響,其原因便在於由秦樓在“萬刀堂”掀起的血雨腥風。自那場變故以後,與“萬
刀堂”有關的事物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都被人們津津樂道,更不用說“萬刀堂”的刀法了,所
以範書雖是武林後輩,一聽“狂龍刀法”仍是能立即反應過來!
既然馬永安會使“狂龍刀法”,那麼馬永安就應該曾經身爲“萬刀堂”弟子。
而“萬刀堂”自那場變故之後,只活下來唯一的一人,難道馬永安便是那唯一的倖存者?
世間竟有如此巧的事?而本爲“萬刀堂”弟子的馬永安,又怎會成爲青城派的一名堂主?
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但從馬永安的神情又可知這種可能性極大。
範書忍不住呼了一聲:“馬堂主……”
馬永安從極度的激動中一下子清醒過來,他有些赫然地道:“我……有些失態了。”輕
嘆一聲,道:“不瞞範城主,我便是當年萬刀堂唯一的倖存者,當年我親眼目堵了這女人瘋
狂殺戳的整個過程,一百口人的鮮血流成了河,血腥之氣濃得化不開,中人慾嘔……”說到
這兒,馬永安的神情又變得有些怪異了。
範書道:“縱使她罪已及死,我等也不會在這時候殺她,殺一個毫無反擊之力的女人,
何況看樣子她與夕苦之間有一場惡戰,由此看來,也許她的性情已有所改變了。”
他不希望秦樓就此死去,就像先前他不會立即除了夕苦的性命一樣,擺佈夕苦、秦樓這
樣的高手當然很危險,但只要運用得合理,卻能發揮極大的作用。
夕苦重傷牧野靜風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如果不是牧野笛意外出現,那麼,牧野靜風已
成隔世之人了。
馬永安對秦樓雖然恨之入骨,但範書所言也不無道理,當下只好忍下性子,心道:也好,
我待她醒過來後,再一劍取她性命,爲“萬刀堂”的死難者報仇!
牧野靜風清醒之後,一直在默默地打坐調息。
漸漸地,在他身側的敏兒與牧野笛忽覺得有些胸悶氣短,呼吸不暢,尤其是敏兒,本已
受了傷的身子此時更是不堪忍受!
牧野笛見狀,忙強自提運真力,將其輸入敏兒的體內,心中則暗自詫異,不明白爲什麼
會出現如此感覺!
馬永安終是放不下地面上的同門弟子,見秦樓一時不會醒來,便對隨他同來的人道:
“走,我等去看看地面上兄弟情況如何!”
話音剛落,只聽得“砰”地一聲,便見“真吾廳”
的門口處已多了一具屍體,死者赫然是站在門外的青城派弟子,他的胸口處已出現了一
個大窟窿,不像任何兵器所傷,倒像是被人徒手洞穿了身子,鮮血與內臟混作一處,由洞口
處流淌而出,其狀慘不忍睹。
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一個人影倏閃而至,身形過處,又有兩個人疾飛出去,“轟”
地一聲落在“真吾廳”外的校場上,再也沒有爬起!
那立於“真吾廳”門口處的赫然又是夕苦!
他爲何去而復返?
見夕苦出現在門口,範書的眼中有了一絲得意的笑意,但很快一閃而逝!
他在心裡道:你終於還是回來了。
夕苦眼欲滴血,他的目光如刀般射向範書,一字一字地道:“我—早—該—想——到
——了!”
範書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他知道夕苦尚未說出來的半句話是“你不可能會讓我如此輕
易走脫的。”
範書在心中道:不錯,我又怎麼會讓你走脫?口中卻沉聲道:“你是否覺得自己本該想
到要把這兒所有的人趕盡殺絕?”不等夕苦回答,他緊接着又道:
“你要做到這一點也不太容易!”
“錚”地一聲,他已拔刀在手,傲然而立!
其實夕苦去而復返,是因爲出口已被封死,當然,範書對這地下山莊的結構已很瞭解。
所以,所有人唯一可以脫身的途徑便是這“真吾廳‘中,夕苦別無選擇,只有重返“真
吾廳”!
原來,範書當初制住夕苦後,便想到利用夕苦除去牧野靜風,而後當他知道牧野靜風與
十大門派的人正要直搗地下山莊時,立即親率精銳屬下暗中追蹤,當牧野靜風等人在棄馬而
行時,借他們等待後面的人馬的機會,飛速搶在牧野靜風他們前面,搶先進入地下山莊,並
在地下山莊佈下了埋伏。
而範書則找到設在“真吾廳‘中的暗道,由此可以直通他與秦樓曾站立的山坡處!
所以,地下山莊有幾處出口,皆被封死,範書精心佈局,又豈容夕苦如此輕易逃脫?
而且範書還知道此時在縱橫山莊四周,至少已有數百名霸天城的後繼人馬。
他們的行蹤無需隱蔽,因爲他們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他們“是爲對付夕苦”
而來的。
此時,夕苦知道他要想脫身,的確只有將這兒所有的人趕盡殺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