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掠的冥寒刺緩緩揚起!
冥寒刺周身竟有一團迷離得若有若無的寒氣籠罩着!
寒掠的臉上彷彿也籠罩着一層寒氣,顯得格外凝重!
因爲,他明白牧野靜風的武功絕對可以躋身絕世高手之列,沒有人有資格忽視牧野靜風
這樣的對手!
寒掠倏然沉喝一聲,身形如沖天之鵬掠空而起,冥寒刺挾徹骨寒意,直取牧野靜風!
好冷的殺意!
一招之下,竟連朝陽的暖意似乎也消淡不少!
牧野靜風目光一閃,“伊人刀”揚起!
用的是“平天刀術!”
“平天刀術”集天下刀法精華爲一體,玄絕至極!
而“伊人刀”本是江湖兩大神兵——破日神劍與碎月刀合二爲一而成,形狀似刀非刀,
似劍非劍,既有刀的剛烈,又有劍的靈捷!
而牧野靜風的刀法、劍法皆已臻化境,如此別具一格的千古神兵爲他所用是再合適不過
了!
起手便是“平天刀法”中的“刀造浮屠!”
刀風如驚濤駭浪,席捲而出!刀影重疊縱橫,交錯變幻,儼然已在牧野靜風身側織成一
道密不透風的刀網!
密如驟雨般的金鐵交鳴聲響起!交擊聲驚心動魄!
一聲沉哼,寒掠倒飄而出!
他的冥寒刺亦非凡器,而他所習練的武學更是至陰至寒!
此時與牧野靜風乍接之下,頓覺對手的功力浩瀚如海,以牧野靜風如此年紀便有這番不
世之修爲,實在讓人心驚!
而牧野靜風的刀法亦是渾如天成,無隙可乘,無懈可擊!
寒掠與牧野靜風一個照面之下,非但沒有佔得上風,自己的內家真力襲出後反而倒震而
回,寒掠只覺胸口一悶,心中竟有寒冷之感覺,心知這是因爲自己陰寒內力被震回體內所致!
一時又驚又怒!心中忖道:“這人不過三旬左右,爲何竟有這般可怕的功力?”
牧野靜風心中亦是吃驚不小!他蓄勢一擊之下,對方雖被攻退,卻沒有受傷!而普天之
下,能接下牧野靜風蓄勢一擊之人,又有幾個?
風宮果然是藏龍臥虎之地!
先是幽求,以腿御劍,居然可以略勝自己一籌,這已是不可思議之事!
而現在寒掠的武功亦是卓絕不凡!
寒掠受挫之後,心中戰意反而更強!
他暴吼一聲:“好小子,果然不簡單!再接老夫一招‘冥寒封魂’!”
暴吼聲中,他疾旋而上,手中冥寒刺已幻作一團不可捉摸的淡淡光芒,向牧野靜風飄閃
而至!
冥寒刺所攪起的強銳勁氣竟隱有蝕骨寒意!
寒意流泄,向人的肉體、靈魂侵襲而進,功力稍弱之人,只怕面對這樣的驚人寒意,已
怯意暗生!
寒掠全力一擊的威力果然驚人!
牧野靜風不敢怠慢,清嘯一聲,招隨心出,“平天刀術”卻已改作“平天劍術!”
快至可追回流逝的時光!僅在極短的一瞬間,已由寒掠攪起的那團光芒穿射而進!
正是“平天劍術”中的一招以快捷辛辣見長的“生死由劍!”
兩件不凡兵器甫接,暴發出驚心動魄的巨響聲!
泛着寒意的光芒赫然已被牧野靜風快捷無匹的一招洞空,並且——
生生攪碎!
牧野靜風手下未作絲毫停滯,“生死由劍”方出,詭異萬變的“魔消道長”已隨之而起,
無數光芒迸射穿掣,由四面八方向寒掠狂襲而至!
寒掠奮力疾擋!
但牧野靜風的驚世修爲又豈能輕易擋得了?饒是寒掠武功已臻絕世高手之境,但在牧野
靜風全力進攻之下,應付得仍頗爲吃力,十數招之後,已不知不覺倒退了二三丈!
兩人身形過處,地面上的蘆葦、卵石立即蕩然無存!
倏地,寒掠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已處於下風的他爲何要這般狂笑?
※※※※※※※※※
牧野棲意外地見到“母親”,方驚喜而又遲疑地叫了一聲:“娘……”
那女子身子一顫,眼中掠過奇異的光芒,隨即緩緩而和藹地道:“孩子,我不是你娘…
…”
牧野棲吃驚至極地望着她,“老二”握着他的手,清晰地感覺到了牧野棲的身子在微顫!
牧野棲終於漸漸地平靜下來。
不錯,眼前這女人的確不是母親!但牧野棲相信除了自己與父親之外,沒有人能夠看出
這一點。
她與母親之相像,已不能僅以“惟妙惟肖”來形容,如果不是對方自己否認,只怕連牧
野棲也識辨不出!
牧野棲所能感覺到的,是對方的眼神與母親看他的眼神不同,以及母子間只可意會不可
言傳的“通靈”之感!
儘管明白對方並不是自己的母親,但牧野棲相信她與自己的母親必有某種淵源。
當下,牧野棲道:“請姑姑勿怪小侄冒昧,姑姑與家母實在長得太相像了。”
那女子微笑道:“你叫我姑姑?”頓了頓,幽幽地輕嘆一聲,道:“你還是稱我姨娘吧,
你這孩子,倒挺乖巧懂事的。”
心中卻暗道:“你來到這陌生之地,竟然並無多少驚懼之色,而且仍是彬彬有禮,殊不
簡單。”
當下將衆人往屋裡引。
這時,從裡屋又出來幾個女子,牧野棲留意到她們雖然年齡、裝束、美醜不一,但神情
舉止都有一種常人所沒有的冷靜,與鎮子上的女子是大不相同。她們爲衆人奉上香茗,給牧
野棲也端了一杯。牧野棲還從沒被人如此當大人對待過,感覺頗爲奇特。
那女子牽着他的手,道:“你與姨娘坐在一塊吧。”
牧野棲心道:“古人云:”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倒不如落得
大方!古書中的英雄豪傑多半是如此從容不迫的,可惜我爹不肯傳我武功……“
那女子見他肯與自己挨着坐,心中說不出的歡喜,哪知牧野棲心中已轉念無數?
那女子望着牧野棲道:“你一定奇怪我與你娘爲何長得那麼相像,對嗎?”
牧野棲點了點頭,不由又看了她一眼,心想:“若是我娘也見到她,不知會怎麼想?”
那女子道:“許多年以前,我與你娘可以說是同一個人……”
聽到這兒,牧野棲心中“咯登”了一下,暗道:“是同一個人?難道……難道……”他
不由記起許多狐仙鬼怪的故事,心中頓生寒意。
那女子輕籲一聲,道:“由你的脈象看來,你並未習練武功,想必對武林中事也不知曉。
一時半刻,就難以對你說個明白。”頓了頓,又道:“以後你見到你娘,問一問她,她一定
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
牧野棲似懂非懂,但見對方神情親切和藹,不由道:“我爹孃現在何處?他們有危險嗎?
你們爲什麼要救我?”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道:“你爹的武功,在十年前其實就已不在武林七聖之下——哦,
我忘了你也許並不知道武林七聖——總之,你爹的武功極高,放眼當今武林,能高過他的人,
寥寥無幾。而你母親她……她天資聰穎,心計過人,他們二人攜手,多半是沒有人能對付得
了的。”
牧野棲聽她如此評價父母,不由心馳神往,心中忖道:“爹爹的武功那麼高,以後必定
要讓他傳我武功,那樣我就不用如今夜這般,急如喪家之犬了!”
他雖對這些人的來歷充滿好奇,但亦知即使相問,他們多半也是不會以實相告的。當下
便對衆人道:“晚輩的授業恩師說,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諸位救了晚輩,晚輩定當銘
記於心!”
衆人相顧一眼,皆有錯愕之色。暗忖道:“牧野靜風十年前叱吒江湖,名動一時,沒想
到他的獨生愛子卻是不諳刀劍,只知詩文,說話也是大掉書袋!”
正說話間,“老二”忽然道:“有兄弟回來了。”
牧野棲一怔,留神細聽,並無異響。再看屋內其他人,竟都靜了下來,顯然是在等待什
麼,心中暗自驚訝。
過了一陣子,外面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屋內即有一人迎了出去。腳步聲很快到了
門口處,牧野棲側身一看,只見有五個勁衣漢子一齊涌入屋中,人人神情疲憊,衣衫零亂,
其中兩人的身上赫然有斑斑血跡!
“老二”站起身來,急切地道:“聞大哥,你們怎麼掛彩了?”
那人“哼”了一聲,抓過桌上的一杯茶,吹了兩口氣,然後“咕咕”地喝了大半,方恨
恨地道:“對方高手甚多,我們只抵擋了一陣子,就被迫分頭突圍!”說到這兒,他的臉上
有了痛苦之色:“與我一路的本有九人,可現在……現在只剩我們五人了!其他幾個方向的
兄弟,尚不知情況如何!”
衆人皆是心中一顫。
牧野棲看出此人正是在華埠鎮附近布暑事宜的人,當時他所帶領的,除了“老二”這些
人外,尚有三四十人,沒想到此刻所能見到的已只有五人!
屋內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快馬的長嘶聲,其聲之淒厲,在此時此刻,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老二”一躍而起,脫口道:“他們來了!”
誰都明白此時“老二”所說的“他們”是指誰——與“老二”分道而行的另外兩輛馬車
上的人!
但等了良久,卻再無動靜!“老二”與“聞大哥”
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掠出門外!
少頃,只聽得外面傳來“聞大哥”低低的一聲驚呼,屋內衆人頓時微微色變,一時誰也
沒有開口說話。
不多時,“老二”與“聞大哥”折返而回,卻是半擡半架着一個人!但見此人下半身泥
濘不堪,胸前卻是一片殷紅,沒有被泥濘遮住的臉色蒼白如紙,嘴脣亦因失血過多而顯得幹
裂!
屋內之人立時忙碌開來,他們的神情雖然緊張,但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
只聽得傷者微弱的聲音道:“我……本也無法倖免,沒想到他們……他們將我擊入……
擊入蘆葦叢中後,竟也沒有……沒有再察看,就匆匆離去。正因爲如此,我見到了牧野靜風
與……自稱幽求的白髮人之戰……”
牧野棲一聽此事與自己的父親牧野靜風有關,不由脫口道:“我爹怎麼樣了?”
那人喘息了一陣,方道:“他……他一招落敗,爲了救牧野靜風,水紅袖被幽求殺了。”
“水紅袖?”屋內有幾個人同時失聲道。牧野棲也是吃驚不小,因爲他知道父親多年來
一直在尋找兩個人,一個是自己的祖母,另一個就是紅袖阿姨。卻一直杳無音訊,難道紅袖
阿姨竟恰好在今晚出現呢?
傷者繼續道:“笛風客……棧對面的麻嫂就是……
就是水紅袖。她雖然被殺……但卻也擊退了幽求,幽求臨退時,卻擄走了她的兒子……
“
“小木?麻嫂?”牧野棲一時忘記了自己的處身之地,低聲驚呼出聲!對他來說,這一
切的確大不可思議了,父親苦苦尋找多年的人,怎麼會是與自己毗鄰而居、容貌奇醜、性情
怪僻的麻嫂?
牧野棲未與幽求相遇,自然不知他是何人,聽說小木被幽求擄走,牧野棲也是百思不得
其解,心中忖道:“難道是幽求恨麻嫂壞了他的好事,所以要擄走小木,藉以泄恨?既然麻
嫂救下了父親,那麼父親應無性命之憂了,卻不知有沒有受傷。幽求又是什麼人?娘會不會
有危險?”
“聞大哥”顯得甚爲焦慮地道:“牧野夫人情況如何?”
那人道:“她安然無恙。”
“聞大哥”默默地點了點頭,當下有人將傷者擡入裡屋,悉心照應。
“聞大哥”輕嘆一聲,神色凝重地道:“沒想到對方來勢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兇猛!屈姑
娘,你可知江湖中有誰是滿頭白髮、武功比牧野靜風更高的人嗎?”
牧野棲見“聞大哥”稱與自己母親酷似的女人爲“屈姑娘”,心中暗自感到詫異,但看
她的服飾,的確非婦人打扮,不由忖道:“她與娘一般好看,爲何至今不嫁?”
“屈姑娘”略作沉吟,搖了搖頭,道:“似乎沒有。而幽求此名,我也聞所未聞。”
“聞大哥”道:“我有一種預感,這一次‘笛風客棧’所遭遇的攻擊,絕非來自同一股
勢力。否則以我們的力量,要救出牧野棲這孩子,恐怕難以得手。”
牧野棲一呆,心想:“他竟早已知道我的名字!”
他的神情沒有逃過“屈姑娘”的目光,她微笑着道:“其實這些年來,我們是看着你長
大的,更不用說知曉你的名字了。”
牧野棲更是愕然。
這時,個子矮小的“老二”擔憂地道:“這一次,只怕弟兄們會傷亡頗重。”
“聞大哥”沉默了好一陣子,方緩聲道:“行事之前,我們本就想到了這一點!”
牧野棲自知道父母都無甚大礙後,緊張的心放鬆了不少,而這些人雖然神秘,但對他卻
的確毫無惡意。牧野棲一夜奔走,這時睏意難當,只覺衆人的說話聲越來越模糊。
這時,他感到有一隻牽着他的手,很溫暖,就像他母親的手一樣,他猛地一下子清醒過
來,只聽得“屈姑娘”道:“你隨我去歇息吧!”
※※※※※※※※※
牧野棲是被一陣嘈雜的說話聲驚醒的。
他睜開眼來,先是一愕,很快又醒過神來,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這是一間很小很簡樸的
屋子,但收拾得乾乾淨淨,不大的窗戶中有陽光射入,看樣子已近午時了。屋子裡僅有一牀
一椅和一隻顯得有些笨重的櫃子。
牧野棲定了定神,凝神細聽外面的說話聲。
只聽得“聞大哥”的聲音道:“你真的見到有數百武林中人向鎮子中匯聚?”
另一個陌生的聲音道:“只多不少!我們本想設法與牧野夫人聯絡,沒想到不知不覺中,
已有大批的武林人物穿插進入我們與‘笛風客棧’之間,如果要強行接近,只怕會暴露身份。
何況……何況弟兄們傷亡太重……”
牧野棲這才留意到此人說話時,隱隱夾雜有他人的呻吟聲。
“屈姑娘”的聲音響起:“數百名江湖人物?都是些什麼人?”
“有接天樓的,有臨安白家的,以及洞庭十二塢、伏龍堡,還有一些人難以分辨身份。”
“奇怪……按理這些人本不該同時在一處出現纔是!他們是否也是衝着‘笛風客棧’而
來的?”
“多半是,因爲在此之前,‘笛風客棧’方向的上空出現過煙火。爲了儘量查明真相,
‘地行四傑’的老三、老四留了下來,他們身懷絕技,可以另闢捷徑接近目標。”
牧野棲聽說鎮子上再起變故,而且與“笛風客棧”
密切相關,頓時睡意全無,翻身坐起,推門而出。
甫一出門,牧野棲不禁大吃一驚!
但見堂前赫然已坐滿了人,有二三十人之多,其中不少是滿身血污。地上更有幾個人躺
在木板上,傷得十分嚴重。鮮血幾乎浸泡了他們的整個身軀,讓人一時難以看清其真面目!
牧野棲心不由一沉,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屈姑娘”身上。
未等他開口,“屈姑娘”搶先道:“我們本打算事情平息後,就將你送回‘笛風客棧’,
沒想到節外生枝,恐怕你需得在此再逗留一段時間了。”
牧野犧眼中掠過狐疑之色,卻未再說什麼。
※※※※※※※※※
選擇;
放棄。
選擇放棄,或者放棄選擇,都是一種無奈。
選擇放棄,是因爲力不從心;是因爲心有旁鶩。當然,也可能是因爲淡泊,因爲無求。
放棄選擇,是因爲已超越了“選擇”的狹隘。
可有時候,你可能會無法選擇放棄,也無法放棄選擇!
這時,“選擇”便成了一種殘酷,一種明知不可,卻又不得不爲的殘酷!
就如同飲鴆止渴一般!
飲下鴆酒的人未必都不知道鴆酒是有毒的——可是,既使知道了,又能如何?
世上有千般良藥,卻從沒有治後悔的藥,無論是誰,無論何時,只要是走過的人生之路,
便再也無法回頭了——於是,便有了“後悔”二字。
於是就有了後悔帶來的無言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