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老者竟沒能避開,腹部中了重重一腿,不由
倒跌出去,範離憎在身形受制的情況下,竟能發出這
般驚人的一擊,讓灰衣老者大驚失色,範離憎藉機掙
脫他的纏縛,倒掠出兩丈開外。
原來,範離憎方纔是以腿代劍,使出了“破傲劍
法”中的“破蒼穹”,幽求十指皆斷,故向範離憎傳
授劍法時,只能以腿御劍,久而久之,範離憎的腿法
比常人更能與劍法融會貫通,此刻,情急之下,竟以
此出奇制勝,化險爲夷。
卻聽得白辰大聲道:“老賊,你的兵器可真是舉
世無雙,威不可擋!至於你的武功麼?對付我自是勝
券在握,但與其他人相比,嘿嘿嘿……只怕不堪一擊!我若是有你那樣舉世無雙的兵器,
想必也能逞一
逞英雄好漢……”
灰衣老者冷笑道:“小子,你想讓老夫棄用兵刃
麼?雖說老夫不用兵刃照樣能勝這臭小子,但老夫爲
何要多冒風險?激將之法,對本人來說可是毫無用處
“自然是毫無用處了。”白辰打斷話頭道:“你臉上的外門功夫已練得刀槍不入,水火
難侵,爲了對
付武林後輩,以神兵對赤手空拳,那也沒什麼……”
白辰常常混跡於酒肆、青樓,冷嘲熱諷之能,實是讓
範離憎歎爲觀止。
灰衣老者怒極,本已突兀的雙眼更是高高鼓起,
長鞭一抖,立時將地上一截枯枝卷飛,破空之聲如裂
帛,直取白辰!
範離憎卻神色平靜。
“啪”地一聲響,樹枝應聲斷作兩截,將其攔腰
擊斷的是自白辰身後林中射出的一顆石子,這自是天
師和尚所爲。
灰衣老者一怔之下,怪笑道:“小子有恃無恐,
原來幫手不少,今日老夫要大開殺戒了!”
隱於暗處的天師和尚與廣風行這時雙雙走出林
中,與範離憎互爲犄角,將灰衣老者圍於核心。
原來,範離憎當初初遇白辰時,暗中追蹤過對方,對他性情頗有些瞭解,此次聽他說因
欠下賭債而
被沉入水中,就知其所言不實,於是故意離去,卻又
悄然折返,果不出他所料,白辰之所以有意支走他們,是擔心灰衣老者對他們有不利之
舉,白辰從未見
識過天師和尚的武功,有此擔憂亦在情理之中。
天師和尚對灰衣老者怒目而視,道:“你以強凌
弱,對他人濫用酷刑,今日被和尚我遇見,豈可置之
不理!”
灰衣老者冷笑道:“哪兒來的禿驢,竟敢對老夫
行事指手劃腳?”
天師和尚倏然疾踏進一步,竟暴進丈餘,身法刁
鑽詭異,雙掌平平推出,浩然氣勁狂涌而出,以排山
倒海之勢壓向灰衣老者。此時,天色已亮,但見掌風
過處,草木紛飛亂舞,聲勢煞是駭人。
灰衣老者長鞭甫起,立時被空前強大的內家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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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壓制,潰不成招,他的鞭法本以詭異玄奧見長,
百變莫測,但內力修爲卻有所不濟,與以剛猛掌勢見
長的天師和尚相戰,立時相形見拙。
灰衣老者怎甘心受制?沉喝聲中,鞭隨身走,下
盤劃出一個半弧,扭身借勁,鞭影暴閃,破空之聲響
不絕耳,電閃石火間,靈鞭閃掣無數次。
鞭影過處,勁風如刀,天師和尚的攻勢一時竟無
法貼近對方的身形,稍有疏忽,靈鞭立時趁虛而入,
如毒蛇吐信,卷向天師和尚。
天師和尚久攻不下,不由怒叱一聲,腳步一錯,
突然如同醉漢般反向倒退疾掠,同時配以卓絕不凡的
掌法,如穿花亂蝶,令人目眩神迷,與他方纔的剛猛
攻勢大相徑庭。
灰衣老者頓覺壓力大增。
天師和尚每倒踏一步,所落方位皆匪夷所思,不
可以常理論之,看似如跌似倒,卻似風中垂柳,雖隨
風而動,飄浮無定,其實另有根基,剎那間,場上只
見天師和尚神出鬼沒的身影,灰衣老者手中軟鞭縱是
如瘋似狂,卻只能鞭擊虛空,無法觸及天師和尚一片
衣角。
範離憎亦從未見過天師和尚這等玄奇步伐,不由
看得目瞪口呆,目不瞬轉。
灰衣老者驚怒至極,忽覺手中一緊,天師和尚竟
以肉掌破入他的重重鞭影之中,準確無比地扣住了其
中一根鞭梢。
灰衣老者右臂一振,另外三根鞭梢已在第一時間
疾點天師和尚手臂,以迫其鬆手。
天師和尚身形如靈駒過隙,腳下一錯,已閃至另
一側,不但避開了對手快捷無倫的一擊,更出手如
電,自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再度順勢而作,扣住另外
兩根鞭梢,灰衣老者心中一凜,未及變招,天師和尚
雙膝倏然微屈,突出怪招,居然自對方腋下穿過,反
手一帶,灰衣老者竟被自己手中的軟鞭所纏繞!
隨即天師和尚有了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
但見他身形猶如灰衣老者的附體之蛆,貼身閃掠穿
插,忽地一聲暴喝,右臂倏然上揚。
不知何時,灰衣老者竟被他自己的長鞭死死束
縛,天師和尚手執軟鞭的四根鞭梢,將他高高提起,
灰衣老者奮力掙扎,卻哪裡掙脫得了?神情狼狽至極。
範離憎雖知天師和尚的修爲應在灰衣老者之上,
卻沒有想到他能勝得如此輕鬆、從容,倒是大出意
外。
灰衣老者兀自大叫道:“這算什麼武功?有膽量
就放了老夫,你我再戰!”
天師和尚出手如電,飛速點了他幾處穴道,連同
啞穴也一併點了,隨即手一鬆,“撲通”一聲,那灰
衣老者立時墜落於地,想必摔得不輕,卻發不出半點
聲音。
廣風行這時已將白辰身上的鐵鏈悉數解開,他知
道白辰口中所謂的“拖欠賭資”之事並非真實時,對
白辰的態度大爲改觀,爲他揉捏了一陣關節經絡,白
辰的臉色漸顯紅潤了。
範離憎這時方道:“白兄弟,你怎會落入這人手
中?他說不會取你性命,卻爲何將你浸入水中?若不
是我們來得及時,等到他將你從水中救起,豈不太遲?”
白辰慢慢起身,活動了周身的關節,略顯蹣跚地
走至灰衣老者身邊,瞄準他的屁股狠狠踢了兩腳,那
灰衣老者臉上立時有了痛苦之色,卻苦於一字也吐不
出。
白辰這纔對範離憎苦笑道:“這老賊好不可惡,
竟想逼我練得在水中能如魚一般活動自如的功夫。”
範離憎以爲他是戲謔之言,也不以爲然,白辰彷彿看穿了他心中所思,又重哼一聲道:
“此人喪心病
狂,在我之前,已有不少人被他折磨而死!”
範離憎這才知道白辰先前所說並非戲言,他驚愕
地道:“怎會如此?”
白辰一邊揉着被鐵鏈束縛後形成的紅印,一邊緩
緩向範離憎等人講述了他遭遇的所有經過。
原來,白辰在辭別龐紀、牧野棲,橫渡邑江後,
竟數度經歷九死一生之際遇——
白辰所乘的那條小船,剛到江心,就遭到了狂風
暴雨、驚濤駭浪的襲擊,因爲風浪來得太快,白辰諸
人雖全力前衝,卻終是沒能在風浪席捲而至之前將船
駛到對岸。其時巨浪濤天,一艘小船在沖天巨浪中,
猶如風中輕羽,縱然有超然駕船之技,也是毫無用處,三人終於回天乏術,在離江岸尚
有十幾丈之距
時,小船被一個巨浪捲入了水中!
白辰自從被牧野靜風擊成重傷後,傷勢一直未曾
痊癒,身體虛弱,小船在風浪中顛簸起伏時,白辰即
感頭暈眼花,極爲不適,待船被巨浪捲入水中後,更
是雪上加霜,幾手立即暈昏過去,慌亂之際,他猛地
灌了幾口水,神智反而清醒起來,一陣撲騰,竟被他
衝出水面。
白辰自幼長在江南水鄉,水性當然頗爲不錯,在
這巨浪濤天的江中,他仍是強自鎮定心神,向四周觀
望,但見江水洶涌,如萬馬奔騰,無數淡黃色的泡沫
不斷生成、破滅……
他的視野無法及遠,亦未見到同船的人,甚至連
那艘被打翻的小船也不見了蹤影,他的耳中只剩下一
片驚雷般的轟鳴聲,足以讓任何人的心靈深受震撼。
很快,白辰又被巨浪捲入水中,這一次,未等他浮出水面,在水下即被不知來自何方的
異物重重撞擊
後背,劇痛之下,白辰又喝了幾口混濁的江水,洶涌
起伏的波濤將他的身軀不斷拋起,復又重重壓入波濤
之中,白辰雖奮力掙扎,但他的武功被廢,終是力不
從心,不知在風浪中沉浮了多久,終於暈迷過去。
等他醒來時,赫然發現自己既非在江中,也不是在岸邊,而是躺在一個草廬內一張簡易
搭成的牀上,
草廬中還有一人坐在牀邊,此人是個身着灰衣、容貌
古怪的老者!
白辰記起自己理智尚存的最後一瞬是在江中,當
下便猜知定是眼前這形貌奇異的老者將自己救活的,
感激之情油然而生,當即謝過了老者的救命大恩。
那老者自稱魚雙淚,乃江邊的漁人,說是無意中救起白辰的。
白辰心懷感激,對他毫無警惕,以至於沒有留意
到自己所在的草廬內即無任何漁具,而且又是建在深
山之中,與魚雙淚所謂的漁人身分全然不符。
魚雙淚離開片刻,很快折返,他不知從何處端來
了一大碗熱湯,香氣四溢,他說白辰身體太過虛弱,
此湯大補,讓白辰將之喝下。白辰推讓了一番後,終
還是將那碗熱湯喝了,魚雙淚顯得很是滿意。
聽到這兒,天師和尚不由插話道:“那熱湯中多
半有毒!”
範離憎也是這麼想的。
不料白辰卻搖頭道:“熱湯並沒有毒,相反,正
如這老賊所言,喝了此湯,對人體的確有好處。”
天師和尚大惑不解,茫然道:“怎會如此?”
白辰見天師和尚武功卓絕,其言行舉止卻又純樸
憨厚,不由暗自奇怪,他略作思忖,道:“我有一個
勢力驚人的仇敵,本應處處警惕,在我暈死江中之際,若是被我的仇家發現,自可輕易
取我性命,又何
必另費手腳,將我救醒後再設法施毒?我本就沒有懷
疑這老賊,喝了熱湯後毫無異狀,就更放心了,沒想
到,他的確是在湯中做了手腳……”
這一次,無論是範離憎、天師和尚,還是廣風
行,都不覺奇怪,心想白辰言語,怎地前後相悖?
白辰繼續道:“喝了熱湯後,我因過於疲憊,很快又暈暈睡去,恍惚中,聽得耳邊有
‘叮噹’的鐵器
輕擊聲,又有人在搬動着我的身軀,我一驚而醒,睜
眼一看,赫然發現自己竟被粗大的鐵鏈牢牢束縛了,
動彈不得,而這老賊則站在我的身前,神情十分得意。”
天師和尚奇問道:“難道幾天前他就將你捆縛後
沉入水中了?”
白辰竟點了點頭,隨後補充道:“當然,這其
中,他數次將我沉入水中,待我暈死過去後,又把我
救起。這一次,你們則搶在他之前將我救起了。”
三人目瞪口呆,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半晌,範離憎方愕然道:“此人爲何要
如此待你?”
白辰的眼中閃過仇恨的光芒,他看了躺在地上的魚雙淚一眼,聲音低沉地道:“據這老
賊所言,他是
欲找到一種藥方,可以助人在水中呆足夠長的時間,
他讓我喝下的熱湯中,就摻有那種藥物。”
範離憎反而更爲糊塗了,他大惑不解地道:“他
爲何要這麼做?而且世間又怎麼可能存在這種藥?”
白辰苦笑一聲,道:“問題在於也許世間真的有此藥,所以這才連累我受盡老賊折騰,
不瞞諸位,自
服下他摻於湯中不知何名的藥之後,他將我沉入水中,我所能堅持的時間足足比正常情
況下長了一倍!”
範離憎等三人面面相覷,驚愕莫名。
“魚雙淚對此顯然仍未滿意,我被沉入水中暈死
之後,他將我再度救醒,重新調配藥方的劑量,逼我
服用,我不肯服從,立即遭到酷刑加身,他的手段倒
是層出不窮,有好幾次,他索性將我打暈了,再將藥
灌入我口中,被迫服下藥物之後,他便開始察試此藥
可助我在水中支撐多久。”頓了一頓,白辰接着道:“此人在藥物上倒頗有手段,我在
水中支撐的時間的
確越來越長,這一次,若非你們來此,他本欲讓我在
水中沉浸半個時辰。”
天師和尚幾乎跳了起來,他氣憤地道:“半個時
辰?即使是內家功力深厚如我師父者,也未必能在水
中龜息半個時辰,此人着實可惡!”
他越說越氣憤,忍不住衝到魚雙淚身邊,飛出一
腳,立時解開了魚雙淚的啞穴,但他出腳時用力甚
重,魚雙淚受此一踢,忍不住痛呼失聲,
天師和尚憤然道:“人與魚蝦生性迥異,你爲何
偏偏逆天而行,要如此折騰他人?實是可恨!”右腳
作勢再踢,大概是記起了佛門訓戒,不由凝於空中沒
有進一步行動。
魚雙淚倒吸着冷氣道:“你們若不早早將老夫放
了,日後悔之晚矣!”
範離憎冷笑道:“此刻你若再狂妄,必定會讓你
悔之莫及!”
魚雙淚怒道:“你……”後面的話終是嚥下了。
天師和尚喝道:“你爲何要以這般歹毒的手段加
害這位小施主?”
魚雙淚閉目沉默了片刻,終於睜開眼道:“你們
放開老夫,老夫從此不再爲難他便是。”
廣風行哈哈一笑,道:“你何嘗有與我們討價還
價的資格?”
白辰亦道:“絕不可如此輕易放過他,在我之
前,已不知有多少人爲他所害。此人喪心病狂,爲了
早日獲取滿意的藥物,四處尋找可用來做他試驗藥性
的人,不少人在試藥時,因暈死的時間過長而由此喪
命,如我這般能爲他試過五次藥的人,已是少之又少
了。”
範離憎聽到這兒,不由怒自膽邊生,他冷冷地望
着倒於地上的魚雙淚,沉聲道:“老匹夫,你究竟害
死了多少人?”
魚雙淚哼了一聲,未作回答,但這無異於承認了
白辰所言,範離憎與廣風行相視一眼,齊齊微微點
頭,兩人都已對魚雙淚動了殺機,天師和尚當初“勸
惡從善”之舉是因爲與師父悟空有“佛珠之約”,如
今,悟空已讓他重歸門下,且妙門大師又點破其中玄
機,天師和尚本存嫉惡如仇之心,而魚雙淚又卑劣至
此,他自是無絲毫勸善之念了。
白辰見三人神色有異,頓時明白過來,忙道:“三位息怒,此老賊的確罪該萬死,但無
論如何,若
不是他,我早巳葬身江中了,所以我想請三位饒了他
一次,只要廢其武功,不讓他繼續爲惡即可。況且,
我覺得他這麼做的目的,頗耐人尋味,他一心要找到
可助人在水中生存的藥物,其目的究竟何在?”
範離憎微微頷首,道:“此人舉止詭異,但卻並
無癲狂之狀,有此匪夷所思之舉,必有匪夷所思的原
因……但箇中究竟,卻委實難以推測。”
廣風行道:“這有何難,只需問一問他本人便
是。”
範離憎心領神會地道:“他又怎麼肯說出來?”
“我至少有二十種方式,可以讓啞巴也開口說話。”廣風行胸有成竹地道。
範離憎與之一唱一和地道:“我久聞廣叔精於此
道,這一次總算可以開開眼界了。”
白辰趁機對魚雙淚道:“你已不可能走脫,爲免
受皮肉之苦,倒不如把實話說了。”
廣風行不以爲然地道:“他不吃點苦頭,即使說
了,多半也是假話,我又何必費那麼多周折?”
範離憎正色道:“廣叔,恕我直言,施展出你的
其他手法倒也罷了,但‘破魂手’卻萬萬不可用!”
廣風行道:“破魂手?”略略一頓,又道:“爲何不可以用?”
“因爲破魂手太過霸道,體質稍弱者必支撐不
了。”
廣風行慢慢走近魚雙淚,看着地上的魚雙淚,神
情專注至極,魚雙淚被他望得心中有些發慌,大聲
道:“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就是,老夫何嘗怕過什
麼?”
範離憎見他色厲內茬,暗覺好笑。
廣風行忽然道:“此人雖然年歲略大,但體質還
算不錯,而年老者骨骼最易折斷,對其使出破魂手,
必可事半功倍,妙不可言!”
範離憎嘆了一口氣,道:“廣叔好眼光,我一向
佩服得緊,但願他真的能捱過三刻鐘。”
魚雙淚心中微微泛寒,他常以各種可怕的手法加
諸於他人身上,以己推人,對廣風行的話自然有些相
信,此刻他忍不住道:“老夫不相信世間有何酷刑可
以維持三刻鐘!”
廣風行驚訝地道:“看來你也頗爲精通此道,不
錯,據我所知,世間各種行刑手段中,能讓人痛苦三
刻鐘,而不殃及其性命的手段,的確少之又少。”
說完半蹲下身子,伸出右手,在魚雙淚的後背上慢慢地摸索着,像是在尋找什麼。
範離憎在一旁道:“廣叔,看樣子,你的手法似
乎有些生疏了。”
廣風行嘆了一口氣,道:“的確如此,我已多年
未出手了,也不知會不會產生一點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