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書自得了城伯的一份“平天六術”之後,便對它苦加揣摩.他是一個天份極高的人,
短短一個多月,他的刀法已是突飛猛進!
若是能再得到煙雨門門主的一份,那豈非更是錦上添花?
而範書最企盼的,莫過於得到齊全的“平天六術”了。
當他得到那部武學經典時,立即被其中博大玄奧的武學所深深吸引,他的心靈有一種被
深深震撼的感覺!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驚世駭俗,卻又古樸精簡!
這使得他對寫下此武學經典之人頓生頂膜禮拜之感!心中思忖:“不知是何人寫下此書?
能寫此書之人,其武學定是已無敵於天下,只怕連武帝祖誥也未必能出其右!”
不由又想:“若是能得此人指點,便是我天大的造化了。”
其實範書也曾想到如霜可能把武學經典藏於某處,但他卻未藉機找尋。一則因爲如霜自
進了霸天城之後,便很少離開臥室;二則他對如霜頗爲了解,他知道如霜極富心機,雖然對
他已日漸信任與依賴,但對她師父視如性命的東西,她仍絕不會掉以輕心的。以她之心計,
定是能將武學經典藏得即使是掘地三尺,也未必能找到。
甚至,她還可能在武學經典上做手腳,若是擅自竊取,只怕會着道兒!煙雨門本就是行
蹤隱密的江湖組織,他們的身份接近於殺手,如霜作爲煙雨門內的佼佼者,其手段一定頗爲
高明。
這一點,從她計殺樸笑便可以看出!
所以,範書絕對不會冒險試看去翻找,他最擔心的不是與如霜反目,也不是自己會着了
機關,而是擔心如霜會設下機栝,一旦有人擅自盜取“平天六術”,那“平天六術”便會
自行毀滅!
若是如此,那範書豈非是前功盡棄,且再也換回不了?
所以,他仍是以自己的柔情慢慢地融化了如霜的心靈,讓她自己把“東西”交出來。
他又一次成功了!
正思忖間,如霜已回到了牀上,她將一個盒子往範書懷中一送,道:“但願你能藉此早
日報得血仇!”
範書欣喜若狂!
但他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將盒子看似隨意地往牀頭案几上一放,感激地道:“多謝娘
子.”
如霜輕聲笑道:“油嘴滑舌!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謝’字可言?”
範書溫柔地擁着她,心中卻想起了眉兒一再催問之事!
是的,現在如霜已再無利用價值,自然可以將她一腳踢開了。
對於如何處置她,範書早已有了近乎完美無缺的計劃,他一定能夠做得讓他人不會對他
生出一絲一毫的不滿。
而事實上如霜也只有水紅袖一個親人了,而憑水紅袖的力量還根本無法威脅他,但他卻
擔心牧野靜風,今日白天的時候,他也從水紅袖的神情中看出她與牧野靜風之間好像發生了
些什麼。
對他來說,這自然不是個好消息。所以,他更要將事情辦得無懈可擊。這樣的事對他來
說,並不是太難做到。
因爲今夜的心情一直很好,在範書的溫柔擁抱下,如霜已有些動情了,她顯得有點不安
份地在範書的懷中扭動着,就像一隻煩躁的小貓,連呼吸聲也變得急促了。
範書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意?
他知道如霜已是真心實意地愛上他了,但他卻必須拋棄她。當然,她容貌的破壞並非最
重要的原因——事實上如果一定要說有感情的話,他對如霜的感情比對眉兒還要深一些,因
爲如霜比眉兒要有內涵得多。眉兒除了風騷入骨以及撩人之手段外,別無長物。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能讓如霜破壞了他的大事。他已看出雖然如霜曾經是殺手身份,而
且,煙雨門並非名門正派,但如霜的內心卻仍是頗具俠義之心的,她若是知道他得了“平天
六術”之後的所作所爲與他所承諾的並不相符時,一定會大爲不滿,從而竭力阻止!
如霜對他的柔情,他豈能不懂?他心中不免多多少少有一些內疚之感,於是便忖道:
“今夜,我便好好補償一下她吧,從今往後,就只能是恩斷義絕了!”
當下,他便對如霜極盡溫存之能。
他的手段頗爲高明,如霜只覺歡悅之快感如潮水般一浪接着一浪地涌向她,而她整個人
便如情海中的一葉輕舟,在幸福地盪漾着……
兩人全都已渾然忘記了世間的一切,只知一次次地攀上靈慾之巔峰!
“啊”地一聲嬌呼,如霜一下子軟癱在範書的懷中!
她緊擁着範書,喜極而泣!
範書此時心中卻是頗爲複雜——當一個人發現自己被對方全身心地愛着之時,即使他的
心再冷再硬,也會稍稍被融化一些的!
卻聽得如霜忽然有些擔憂地道:“這樣會不會傷到我們的孩子?”
範書只覺自己腦中“轟”地一響,一下子清醒過來!
孩子?!
是的,自己怎麼把她身上懷的孩子給忘了呢?那可是自己的親骨肉啊!
範書一時六神無主了!
如果要對付如霜,那她懷中的孩子怎麼辦?
範書的腦海中一時閃過無數的念頭!
他本是一個孤兒,但並非如他所說的那樣全家是被陰蒼所殺害。確切地說,他是一個棄
兒,他在六歲那年便被家人拋棄了,從此六歲的他便開始流浪江湖,以乞討爲生。爲了能夠
生存下去,他什麼事情都做,包括偷拐行騙。當然,這都是一些小打小鬧.一個小孩爲了不
至於挨餓受凍而死,他做這一切,也許並非不可原諒。
他已記不清捱了多少打罵,遭了多少白眼.在那些日子裡,他已看盡世間炎涼,小小的
心靈中,剩下的只有恨,沒有愛!
如果他是一個資質平凡之人,那麼也許世間便是多了一個小無賴而已。
但他的天份資質都極高,苦難非但沒有讓他玩世不恭,反而激起了他畸形的進取心。他
在心底暗自發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出人頭地!爲了這個目標,他可以不惜代價,不擇手
段!
他最難以忍受的是別人的幸福、別人的天倫之樂,在他的心中,惟一可能殘存的一個美
好願望便是有一個家,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
每當他看着夕陽下的村莊,看着炊煙中的房舍,看着從窗子裡透出的溫馨燈光以及裡邊
的歡聲笑語,他便會淚流滿面!
在他十歲那年,他遇上了一個改變了他一生命運的人。
這是一個瘋子,但是一個武功極高的瘋子,沒有人知道他爲什麼而瘋。
這樣的世道,可以讓人變瘋的理由太多了。
沒有人喜歡接近瘋子,更沒有人會喜歡接受一個武功極高的瘋子。因爲接近這樣的瘋子,
甚至會隨時有生命危險!
但範書卻千方百計地接近這個瘋子,他把自己乞討來的東西分給他吃,把自己偷來的棉
襖給他穿。
常常是瘋子剛吃完了範書給的東西后,便對他暴打一頓!但範書卻忍下來了,下一次,
他又爲他送東西來了。
然後換來的又是一陣暴打!
有一次,瘋子把他一把摔出幾丈遠,撞在了一堆亂石中,他當場暈死過去.
其他的流浪兒早已注意到這個不可理喻的範書,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明白範書爲什麼要去
遭這份罪。在他被摔得暈死過去後,衆人都料定他再也不會去找那個瘋子了。
但七天之後,全身包紮的不**形的範書,再一次出現在瘋子面前,他的手中捧着一隻
煨好的地瓜。
瘋子用一種極爲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一向只用拳頭說話的他忽然開口了:“你跟我學武
吧,不過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殺了我!”
這是一句只有地地道道的瘋子纔會說的話!
但他的預言卻是那般的準確!
範書隨他學了五年的武功,同時又捱了他五年的毒打。
也許,瘋子在打他之時,所宣泄的是對別人的痛恨!
五年之後,範書已把瘋子的武功悉數學會!
然後,他便伺機殺了瘋子。
當他的刀捅進瘋子的身體內時,他看到瘋子的眼神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憤怒.
在一瞬間,他似乎有些明白過來了:瘋子把武功傳給他的目的,就是要讓範書用他的武
功去做瘋子沒有做的事。
因爲他們兩人都一樣地痛恨世間的一切。
但瘋子瘋了,而範書沒有!
瘋子之所以會瘋,是因爲他痛恨世道,卻又不能用殺戳來報復世界——但範書能!一個
人如果在十歲時就可以爲了某一個目標而不顧惜自己的生命時,那他對別人的生命也一定不
會放在在心上!
瘋子從這個在他眼中看來是瘋狂而痛苦的世界中解脫了,他知道他的武功一定會成爲範
書報復世人的工具,所以他不憤怒。
從此,江湖中便多了一個心平氣和地殺人之人。
每個人看到範書時,都不會覺得他會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相貌清俊,舉止溫和,
也沒有暴戾之氣。
但他的的確確是一個可以爲任何理由而殺人的人;也是一個不需理由也一樣可以殺人的
人。
有一天,他被城伯相中了,城伯讓他去應徵霸天十衛。城伯是希望讓他們霸天十衛去全
面控制霸天城!
城伯很有眼光,範書的確很有用,但他卻沒有看出範書遠比他想象的更可怕。
範書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霸天城主之位。
他娶如霜,完全是出於一種目的,只是在共處的日子裡,如霜給了他一種從未有過的家
的感覺,這是眉兒所不能給他的.
如果如霜不是江湖中人,如果如霜不是極富智謀,也許範書不會對付她,就這樣與她過
一輩子——畢竟,他一生中只有兩個夢。一個便是能出人頭地,一個便是有一個充滿親情的
家。這兩種夢想,都與他曾經流浪時的非人生活有關。
只是他還沒有意識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兩種夢想其實是無法共融的。也許,他要
同時追求這兩點,那麼便會註定他將會有一個悲劇性的人生!
當他聽了如霜的話後,頓時陷入了矛盾之中。
他難以抵擋一個溫柔體貼的妻子,外加一個可愛的孩子對他的誘惑。
如霜見他久久不說話,便又碰了碰他,道:“你說你是希望孩子長大後像你,還是像
我?”這是一個女人常問的問題.
範書像是吃了一驚般“啊”了一聲,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
“我希望他會像你,像你一樣才智過人,一樣體貼人……”如霜已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範書忽然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彷彿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大聲道:“霜兒,我以後一定
會好好地待你!”
如霜聽他說得那麼認真,不由“卟哧”一聲笑了。
她卻不知道範書這句話更多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他決定要把自己原定的計劃向後推一
年,等到孩子出生之後再實施.
這當然得冒一定的風險,但他很自信,他相信他能夠把一切做得很好。
如霜又如何知道她無意說的幾句話,竟挽救了她自己的性命?
※※※
當眉兒聽說要讓她再等一年的時候,她幾乎跳了起來!
眉兒不依不饒!她道:“生孩子誰不會?就那女人會?你分明是在騙我!”
範書皺了皺眉,冷冷地道:“你除了在牀上有可取之處外,還有何用?你生的孩子豈不
會如你一般?”
眉兒以前便與樸笑有染,所以範書得到她時並非處子之身,範書對她自然有些不屑,他
要對如霜下手,也絕對不會是爲了她的緣故。
他只是願意享受她的風騷入骨而已。
眉兒一聽,更是難以接受,她還待再說什麼,但範書已有些不耐煩地道:“你莫以爲除
了你之外,天下便再也沒有別的女人了。”
眉兒一下子不說話了。
因爲她在範書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種讓她駭怕的東西。
待範書走後,她一下子癱坐在牀上,嚎啕大哭,如喪家之犬。
※※※
天天上演死亡的“死亡大道”。
自旦樂死後,“死亡大道”已不再如以前那般頻繁地死人了。
但誰都知道這只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死亡大道”特殊的位置決定它永遠會有血雨腥
風瀰漫着,除非死谷不復存在。
在牧野靜風離開霸天城的第三天傍晚,一隊人馬向“死亡大道”漸漸地逼近.
他們正是英雄樓二百名弟子,在英雄樓中,只剩一百人留守。
而隊伍最前面的人便是牧野靜風、卓無名、司如水及水紅袖!
經歷那場變故之後,司如水對卓無名的尊重不減反增,他覺得無論一個人犯了多大的錯
誤,只要他真心悔過,並將之付諸於不懈的努力,那麼就沒有什麼不可原諒的。
四個人的神情都是極爲肅穆,每個人都知道他們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以二百人進駐“死亡大道”,便等於站在了生與死之間。退一步或進一步,都可能立判
生死。
而他們身後的英雄樓弟子亦是莊重肅穆。這些年來,他們跟隨卓無名爲除暴安良,匡扶
正義,每個人都可謂是九死一生,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每一次流血,對他們來說,都是一
種幸福。因爲他們覺得藉此可以洗去他們身上的罪孽。
進了英雄樓之後,他們的生活過得沉重了許多,但同時也體驗了做人所應有的尊嚴.也
許他們會爲此而拋卻生命,但他們的靈魂卻已被卓無名換回!
在他們眼中,卓無名幾乎便是給了他們第二生命的神!
所以卓無名讓他們去什麼地方,他們從不作任何的猶豫。
當然,並不是每一個進入英雄樓的人都能如此,有些人進了英雄樓之後,仍舊惡習難改。
對於這樣的人,卓無名會再給他一次機會,如若仍然不思悔改,便立即將之驅出英雄樓。
以後,若是此人作惡時被英雄樓的人遇上,那麼必將受到極爲嚴厲的懲罰。
在“死亡大道”中,已有卓無名的人滲透進去,當隊伍不斷向“死亡大道”逼近時,
“死亡大道”上空並未曾出現作爲警兆用的黑煙,這說明“死亡大道”一切正常。
正在行進中,司如水忽然道:“那是何人?”
衆人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前面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在夕陽的映照下,便如一支
白色的火焰!
在這種時刻,任何不尋常的東西都會引起衆人的高度警惕。
牧野靜風略一沉吟,道:“繼續前進。”
他們早已把這一計劃向武林白道廣爲傳佈,其目的就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能仗義挺身而出,
使英雄樓不至於陷入孤軍奮戰的局面。
當然,這樣一來,死谷自然也會得到消息,但牧野靜風細細推測一番後,斷定死谷不會
搶先佔領“死亡大道”。如果要這麼做,他們也不必等到今天。漸漸地,衆人已可看清那人
是一名年輕女子。再接近一些,牧野靜風驚訝地發現此人原來是葉飛飛!
她顯然是在此等侯他們——牧野靜風不知她的用意是什麼。
葉飛飛掃視了衆人一眼,最後把目光落在了牧野靜風身上,牧野靜風正擔心她會指責自
己殺了她哥哥,卻見她已向自己躬身一揖,口中道:“我錯怪了你,且莫見怪。”
牧野靜風沒想到會是如此結果,反倒很是意外地“啊”了一聲,好不容易方纔回過神
來,他道:“你如何知道錯怪了在下?”
話剛一出口,他便在心中暗罵自己:“怎麼如此木訥,這麼一問,對方還以爲自己是在
爲以前的事耿耿於懷呢。”
沒想到葉飛飛卻道:“我大哥的頭部有兩道交叉成十字的傷口,這顯然不是兵器所傷,
因爲世上沒有什麼兵器會把人傷成那個樣子.惟一可以解釋的便是如你所說,我大哥在死亡
之前,已被人暗施手腳,損害了他的頭部,使他不能分清黑白是非了。”
牧野靜風吁了一口氣,暗自忖道:“你明白了就好,我也不用再背黑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