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戚……”
趙有財一遲疑,胡大海心裡跟明鏡兒似的,但老頭子沒明說、沒戳穿,而是笑道:“爺們兒,要不你看這麼整行不行?”
趙有財聞言看向胡大海,胡大海手在自己胸口連拍兩下,道:“我擱下頭那78楞場幹活,把頭啥的都認識我,你跟我下去到我們楞場。完了呢,讓我們把頭給做個擔保,之後這皮子就留我手裡。
等明後天,哪天你有工夫,你來找我,咱倆呢下山到供銷社給這皮子賣了,賣完把錢一分,你看行不行?”
胡大海說的屬實可行,但趙有財聽完卻仍沒吭聲,他哪敢去78楞場啊?那楞場歸楞工人都是林場職工,誰不認識他趙大廚?
人多嘴雜,這要傳出去,那自己還折騰啥呀?
見趙有財還是不說話,宋冬湊到趙有財近前,說道:“大哥,你要手頭寬綽,你把我們那股折成錢給我們也行。”
“嗯吶!”田國忠道:“我回家都能跟你取(qiǔ)去。”
“錢?”趙有財又沉默了,如果是去年自己棉襖裡藏錢沒被發現的時候,還真能做的到。可現在麼,是真不行了。
可話嘮到這兒了,人家舅甥倆說啥,趙有財是這不答應,那也不答應,此時只能接茬問道:“那得多少錢吶?”
聽趙有財問話,胡大海三人都是眼前一亮,能有人給結現錢,那可真是太好了。
“唉呀,爺們兒!”胡大海說着,湊到趙有財跟前,側身坐在另一條樹腿上,摘下腰間煙口袋,打開一邊捲菸,一邊跟趙有財說:“嶺南有個老安炮,老秋前兒擱咱十八道崗子上頭打着個土豹子。”
說話時,胡大海已將菸葉子捋到了紙上,然後他把煙口袋遞向了趙有財。
今天從林場出來前,趙有財把剩的石林煙連煙盒都給了張國慶,從那時起他就再沒抽過煙。
此時煙癮上來了,趙有財也沒嫌棄,接過煙口袋給自己捲菸。
“他打那豹子,應該是之前讓紅狗子給圍過。”胡大海在旁繼續說道:“尾巴折了,身上還不少傷。就那,老安炮還打三槍呢。”
趙有財捲上煙,由宋冬給遞來火點着了,趙有財只抽一口,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胡大海啥條件啊,老頭子抽的菸葉子也是最便宜的那種,趙有財冷不丁抽一口嗆了嗓子。
等趙有財咳嗽完,胡大海說道:“他那皮子肯定是沒咱這好,那也賣三千三呢。”
“多少?”趙有財小眼睛瞪得溜圓,大聲問道。
“三千三。”胡大海以爲趙有財時感覺多,忙道:“爺們兒,我老頭子這麼大歲數了,我不撒謊,真賣三千三。”
“啊?”趙有財看看膝蓋上的豹子皮,他哪裡是感覺多,他是感覺少了,畢竟他家之前賣過一張八千八的。
此時趙有財纔想到張援民和李如海,當初正是他倆聯手,給那鄭東海講了個坐等發財的故事,說得那山貨商人出巨資買了破豹皮。
想到此處,趙有財已下定決心,這張豹皮不能賣給供銷社,一定得留到那鄭東海來。這樣既能大賺一筆,也能報鄭東海說自己媳婦是寡婦的仇。
於是,趙有財對胡大海說:“那按咱們那分法,我得給你們一千一唄?”
“那不對呀!”胡大海聞言一怔,隨即忙道:“咱這皮子比他那好多了。”
“那這不是我槍打的好麼?”趙有財反問,問得胡大海啞口無言,連抽菸都忘了。
趙有財擡手往山上一指,說:“你們乒乓打那些槍,也沒打着啊。”
胡大海、宋冬、田國忠:“……”
“行,行!”胡大海回過神來,把菸頭往雪地裡一丟,隨腳往上一踩,然後對趙有財說:“那就一千一。”
說完,胡大海看着趙有財,而趙有財也看着胡大海。
倆人對視三秒,胡大海最先忍不住了,纔對趙有財說:“爺們兒,你也不能擱身上帶那麼多錢,那……要不我們跟你取去?”
“取也沒有啊。”趙有財心裡尋思了一句,隨着他眼睛往旁一掃,看到被自己插在雪地裡的半自動步槍,忽然計上心頭,對胡大海說:“錢我沒有,拿東西頂行不行?”
“拿東西頂?”胡大海皺眉看向宋冬,眼看宋冬衝自己搖頭,胡大海剛要拒絕,卻見趙有財伸手拔過旁邊的56式半自動步槍,道:“我把這槍給你們了。”
“啥?”胡大海三人有些懵,趙有財把槍橫於胡大海面前,說道:“你看這槍,跟新的一樣。”
該說不說的,周成國把槍保養的真好。他原本是部隊的校槍員,現在在林場管裝備,專業肯定是沒得說。
雖然這把槍跟他多年,在周成國的保養下,外觀跟新槍一樣,得拆開看才知道這把槍使了有幾年了。
胡大海也是愛槍之人,見趙有財把槍遞來,老頭子下意識地接槍在手。
而這時,趙有財回手指向田國忠身後,道:“你們這槍慢,打旁的還行,打土豹子就不好使了唄。”
說完這句話,趙有財指着身前豹子,繼續說道:“我打槍不行,全仗着這槍好使,一槍就給它撂那兒了。”
爲了把槍推銷給胡大海三人,趙有財連自己打槍不行的話都說出來了。
宋冬、田國忠被趙有財忽悠得一愣,自古武無第二,上山的獵人同樣不認爲自己會比別人差。宋冬、田國忠只在民兵打靶時用過半自動,打獵時卻從未用過,被趙有財一忽悠,還真就信了。
“今年老虎崽子多。”趁着胡大海在那兒摩挲槍,趙有財很鄭重地對宋冬、田國忠說:“都往山下跑了,你們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宋冬點頭說:“聽說了,但我們沒打着。”
“那你們換半自動試試。”趙有財往旁一指,道:“你們打個老虎崽子皮,那賣多少錢呢?”
“嗯!”田國忠聞言點頭,看向宋冬說:“姐夫,還真是哈。”
宋冬聽了也點頭,而這時候胡大海攔了趙有財一下,道:“爺們兒,這槍是好,但……”
老頭子遲疑一下,才道:“也不值一千一呀?”
“差不多啦。”趙有財看着胡大海,笑道:“你們還打我好幾棒子呢?”
胡大海、宋冬、田國忠:“……”
“唉呀!”胡大海看了宋冬、田國忠一眼,見兩個晚輩都點頭,胡大海卻轉頭跟趙有財說:“爺們兒,能不能再給添點兒?”
“添點兒呀?”趙有財眉頭皺起,咔吧兩下眼睛,把手伸進棉襖懷裡,摳了半天才拿出一卷錢來。
趙有財把錢展開,是五張大團結,這錢正是他賣人蔘的錢。
趙有財把錢分成兩份,四張給了胡大海,道:“我留十塊錢壓兜,這四十都給你們了。”
“嘖!”胡大海沒接,他還是感覺有點少。
而此時趙有財道:“山裡事,山裡了,咱互相不認識,今天碰見反正就是緣分,我身上就這些玩意,都給你們了,行不行?”
東北人性情,再加上趙有財這麼一說,胡大海接過趙有財遞來的四十塊錢,捏在手中後起身向趙有財抱拳道:“爺們兒,你這都這麼說了,那我們爺仨也不說啥了,就聽你的。”
趙有財聞言,心中暗喜。那槍,周成國賣他才賣八百,他拿着就頂了一千零六十賬,這豈不是說自己賺了二百六。
趙有財也想了,這槍揹回家,整不好還得挨呲。以他對王美蘭的瞭解,那娘們兒肯定得讓他自己張羅錢。而等他把槍錢還上,這槍擱在家裡也是趙軍使得多。
這轉手頂賬,還有的賺,多好!
想到此處,趙有財把膝上沒扒完的豹子一推,起身向三人抱拳道:“那咱以後有緣再見!”
趙有財是尋思好了,只要過了眼前,以後肯定饒不了這仨人。
胡大海三人跟趙有財告辭離去,送走他們後,趙有財急匆匆扒下豹子皮。 然後他直接把豹子肉丟棄,將豹子皮捲成筒,就揣在棉襖懷裡。
收拾妥當,趙有財往山外走去。
而與此同時,永安屯周大奎家。
周大奎今天當班,孫永榮吃完早飯就出門跟老孃們兒嘮嗑去了,只留下小女兒周淑潔在家。
周淑潔正在家挑豆子呢,忽聽外屋地房門被拍了兩聲,周淑潔剛要下地,就見一人走了進來。
這人以圍脖圍着臉,眼睛以下都擋着,但周淑潔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高興地喚道:“如海!你咋回來了呢?”
“嗯?”那人一愣,拆開圍臉的圍脖,問道:“小姐,你咋知道是我呢?”
這人正是李如海,他怕回屯被人認出來,再傳到金小梅耳中,於是就管司機韓根良借了圍脖,把臉圍上才進來。
周淑潔一笑,指着李如海道:“除了你,誰能穿成這樣?”
李如海一愣,隨即也笑了。
“咋的?”周淑潔笑完,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日曆本,然後問李如海說:“你今天不得晚上回來麼?”
“那啥,小姐。”李如海小聲道:“我找我孫姨有事兒,她上哪兒去了?”
李如海管周淑潔叫小姐也不是罵人,這個小姐跟小哥、小弟一樣,都是對兄弟姐妹的暱稱。
“她上豆腐坊跟人侃大山去了。”周淑潔道:“我媽早晨還唸叨你呢,說你這回不能跟她們一塊堆兒侃了。”
聽周淑潔此言,李如海小臉一垮,輕嘆一聲道:“行了,小姐,你去給我孫姨招喚回來去,我有要事跟她相商。”
“那行。”周淑潔聞言拿過帽子,隨即下炕道:“那你擱家待着吧,我們一會兒就回來。”
“小姐!”李如海叫住周淑潔說:“到那兒就跟孫姨說家有事兒,別說我回來了。”
“行!”周淑潔笑道:“給她個驚喜。”
說完,周淑潔走到外屋地,拿了個小盔兒轉身回來,遞給李如海道:“早晨緩的凍梨,你吃兩個。”
李如海笑呵地接過,一邊拿着凍梨啃,一邊在心裡組織着語言。
就在李如海啃凍梨時,趙有財在山根下攔住了一輛馬爬犁。
“大兄弟!”趙有財衝拉爬犁的抱拳道:“你往哪麼去呀?”
“我上小號拉套子!”那人答道。
原來他是個套戶,而套戶拉套子,目的地肯定不會太遠,就在這附近。
“你別拉了唄。”趙有財說:“你送我上林場唄。”
“林場?”套戶一愣,隨口問道:“哪個林場啊?”
“嘖!還能哪個林場。”趙有財道:“就咱們永安林場唄。”
“我特麼有病啊,我拉你去?”套戶瞪了趙有財一眼,沒好氣地道:“大老遠的,扯什麼犢子?”
“兄弟!兄弟!”趙有財是個能屈能伸的,見套戶不願拉他,當即許諾道:“你給我送過去,我不能讓你白忙活,我給你拿兩塊錢還不行嗎?”
“兩塊錢?”套戶在心裡算計了一下,對趙有財說:“你給我五塊錢,我給你送過去。”
趙有財差點罵人,但一想自己必須得到林場,先把豹子皮藏起來,然後再找周成國交代一番,最後再坐林場的通勤車回家,這樣才能做到天衣無縫。
“我沒有五塊錢。”趙有財說:“我給你三塊錢,你願意拉我,你就拉,你要不願意就拉倒。”
套戶一天能掙幾個錢吶?兩塊錢他都動心,此時趙有財給漲到三塊,套戶一口答應下來。
就這樣,趙有財坐爬犁,餓着肚子、迎着風直奔永安林場。
當李如海啃凍梨、趙有財喝西北風的時候,趙軍正在77楞場把頭窩棚裡吃小雞燉蘑菇、醬燜林蛙呢。
昨天就知道趙軍要來,杜春江給他準備了好飯好菜,招呼李寶玉、解臣和驗收員張雪峰作陪,五人好吃好喝。
等酒足飯飽,趙軍跟李寶玉、解臣出楞場上車離去。但他們沒回家,而是奔78楞場。
趙軍此去,是要問問胡大海三人戰況如何。
到了78楞場,趙軍帶着二人直奔伙伕窩棚。此時伙伕窩棚裡,胡大海三人正喝蘿蔔湯、吃窩頭呢。
看到趙軍來了,胡大海三人一愣。
“大爺。”趙軍笑道:“土豹子磕下來了麼?”
“磕下來了。”胡大海答了一句,然後招呼趙軍三人上炕。
上炕時,趙軍看到橫在炕上的那棵56式半自動步槍。
只看這槍一眼,趙軍就愣住了。
他伸手把槍拿過,仔細端詳着。
見趙軍看槍,胡大海、宋冬和田國忠誰也沒多想。開春的時候,三人只知趙軍是林場的驗收員。可現在,誰不知道趙軍是永安第一炮手?
但凡炮手,哪有不愛槍的?
“趙技術員。”見趙軍把槍遞給旁邊的李寶玉,宋冬笑着問趙軍說:“這槍不錯吧?”
“哥哥!”還不等趙軍回話,旁邊的李寶玉就喊了趙軍一聲。這槍在他小哥倆手裡那麼久,他們哪能不認得這槍?
趙軍擡手攔住了李寶玉,然後問胡大海說:“胡大爺,這槍是你們買的?”
“啊!”胡大海笑着應了一聲,並道:“我瞅槍不錯。”
聽胡大海說是買的,趙軍也沒多想,因爲上週末在姐夫家吃飯時,周成國就說過他要賣槍。
只不過趙軍不記得胡大海他們仨跟周成國認識,於是便隨口問了一句:“擱誰手買的?”
“擱一個姓趙的手裡買的。”胡大海答道。
“姓趙的?”趙軍微微皺眉,不知道爲啥,他冥冥之中感覺有些不對勁。
“嗯吶!”旁邊宋冬見趙軍詫異,便補充道:“叫趙二東!”
“趙二東?”趙軍更納悶了,而這時田國忠攔了宋冬一下,道:“姐夫,不是,人家叫趙二咚(dòng)!”
“趙二咚?”趙軍連眨巴眼睛,他咋聽着感覺這名那麼熟呢?
“那個……”這時,李寶玉問道:“那人家長啥樣啊?”
wωω● ttκa n● c o “唉呀!”胡大海擡手,手掌高過他頭頂,道:“這麼高下,圓臉,小眼吧唧的。”
胡大海說這話時,即便看着對面的趙軍也沒多想,因爲趙軍眉眼隨王美蘭,生得是濃眉大眼。即便鼻子、嘴跟趙有財像,但他們爺倆不站在一起仔細讓人瞅,誰也想不到這是爺倆。
而聽了胡大海的描述,趙軍、李寶玉對視一眼,跟在他倆身後的解臣,則看眼趙軍,又看眼李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