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趙有財表現得是真不錯,他和完面把麪糰扔在盆裡醒,緊接着就開始切肉、打滷。
趙軍家這邊的肉滷,是跟農家醬一起燜出來的。但跟所謂炸醬麪的醬不一樣,這邊的肉醬不用熬,起鍋燒油、炸醬、下肉丁翻炒,炒到肉變色加水燜一會兒就出鍋。
肉醬滷打好,趙有財又開始擀麪條、切面條、煮麪條。
待麪條煮好,將其撈出過水後,趙有財叫趙春把盛麪條的大盆端上桌,而他則就着鍋中煮麪條的開水和狗食。
一家人吃完飯,狗食也煮好了。趙軍、趙有財一人端着一個大盆出去喂狗,趙軍這邊喂黑虎,趙有財那邊喂紅狗三母子。
而在這時,隔壁李家傳來動靜。
李寶玉雙手端着狗食盆,用腳尖輕踢自家房門,趁着房門打開的工夫,李寶玉側身使肩膀一頂,便端着盆從屋裡出來了。
“哥哥!”看到隔壁院正在喂狗的趙家父子,李寶玉先喊了趙軍一聲,然後又跟趙有財打招呼:“大爺喂狗吶?”
還不等趙有財答話,一道黑影從李寶玉身旁掠過,冷不丁給李寶玉嚇了一跳。
李寶玉擡頭向前一看,大喊道:“妞妞!妞妞!”
只見花妞妞搖晃着小屁股,倒騰着貓步,不急不慢地從李家院裡跑出。
當花妞妞從李家院門出去的一瞬間,趙李兩家推雪堆成大雪堆後躥出一條小白狗,正是昨日跟花妞妞在屯外枝丫垛後野合的那條狗。
“汪!汪!”看到花妞妞來了,小白狗高興地搖起了尾巴,歡快地叫了兩聲。
“汪汪汪汪……”趙家院裡,黑虎、二黑、花龍,這三個與花妞妞有過關係、有過曖昧的狗,皆憤怒地朝院外咆哮着。
看到這一幕,趙軍哈哈直樂。要知道那二黑還好一些,而黑虎、花龍都是認吃不要命的主,此時竟然爲了花妞妞劈腿連吃飯都顧不上了。
“嗷!嗷!”花妞妞跑到小白狗身前一定,探嘴在小白狗脖子上一嗅,然後麻利地轉身,將小屁股一挺。
“滾犢子。”這時,忽聽一聲暴喝,趙有財跑出院子,掄着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樹條子,將小白狗攆開。
趙把頭再一次幹了棒打鴛鴦之事。
“汪!汪!”小白狗憤怒地衝着趙有財叫了兩聲,而趙有財上前一步,將花妞妞擋在身後的同時,樹條子向前一掃。
趙有財這兩下都打在空氣中,但卻嚇退了小白狗。
其實這小白狗也不是外人……家養的,它正是林祥順家的那條看家狗。
當日花妞妞與黑虎跑到林祥順家後院苟合,這雖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但小白狗不介意,仍一心一意的愛上了花妞妞。
而那征服了永福屯所有狗的花妞妞,也開始了它在永安屯的集郵大業。
昨天花妞妞就臨幸到了小白狗的頭上,今天小白狗找上門來,花妞妞還想跟它再續前緣,卻被趙有財無情地拆散了。
“回去!”看那小白狗一步三回頭,趙有財一手掄着樹條子,一手夾着花妞妞,向前攆了幾步,攆走了小白狗,這才抱過花妞妞回家。
原來的花妞妞,在趙有財眼中就是個生育工具,可經昨天一戰,花妞妞的表現驚豔到了趙把頭,它在趙有財心目中的地位也節節攀升。
“給我拿繩子!”一進到院裡,趙有財就使喚趙軍。
趙軍也聽話,給趙有財遞過一根繩子,可眼瞅趙有財把花妞妞拴住,牽着往二黑身邊走,趙軍終於忍不住了,他伸手攔趙有財道:“爸呀,你可別整啦,這狗……它不揣崽子!”
“嗯?”趙有財仍不相信狗還有不孕不育的。
“爸呀,你咋那麼犟呢?”趙軍奪過趙有財手裡的繩子,指着花妞妞對他說道:“這狗到咱家都配多少茬了?要揣不早揣上了嗎?”
趙有財咔吧兩下眼睛不吱聲了,而此時被趙軍拽着的花妞妞猛地向白龍一躥,連續搖動着尾巴。
白龍一雙眼睛瞬間就直了,它四條腿邁動,不由自主地迎向花妞妞。
眼看着花妞妞將身一轉,頂着小屁股、小尾巴向白龍連搖,趙軍緊忙一把將其拽開。
然後趙軍彎腰,將花妞妞抱起,隔牆交給李寶玉,道:“寶玉,給這缺德狗關倉房裡。”
李寶玉聞言一笑,將花妞妞接在手裡時,摸了摸它的小支棱耳,笑着問趙軍說:“哥哥,昨天妞妞就這麼圈的炮卵子?”
被李寶玉一問,趙軍又想到了昨天那不可思議的一幕,他下意識地看了花妞妞一眼,這小母狗似乎不太喜歡李寶玉,在其懷中不停地掙扎。怎奈李寶玉一膀子力氣,牢牢將其擒住。
想起花妞妞的本事,趙軍臉上露出了笑容。以前一直在想,這小母狗是咋混成大頭狗的?昨天可是見識過了,花妞妞的手段可以說是動物界的仙人跳。
它先出去勾引野豬,那邊野豬一上鉤,這邊獵人到位,叮咣給野豬一頓幹。
趙軍是沒啥文化,不知道仙人跳這個名詞是咋來的,但他自己想來,仙人跳既以仙人爲名,那就不是凡人能扛住的。而人要是都扛不住,山牲口又豈能倖免?
就在趙軍胡思亂想時,王美蘭從屋裡出來,走到趙軍身旁。
聽李寶玉喊“大娘”,趙軍回頭看見王美蘭,便問道:“媽,有事兒啊?”
“嗯。”王美蘭點了下頭,沒避着李寶玉,直接對趙軍說:“兒子,你哪天還去看看伱張大哥呀?”
“我哪天……”趙軍聞言一怔,皺眉道:“媽,看他幹啥呀?他那邊現在也沒啥事兒,我尋思等他定下來哪天出院,我張嫂子使他們醫院告訴咱一聲,我再開車接他們去唄。”
“不是啊,兒子。”王美蘭回頭往屋前看了一眼,轉回頭纔對趙軍說:“鈴鐺天天晚上哭,再這麼整,孩子不行啊。”
“啊?”趙軍、李寶玉皆是一驚,趙軍急忙問道:“媽,她啥前兒哭了?”
趙軍只看到他回來那天,小姑娘哭過一鼻子。而在聽趙軍說她爸沒事以後,趙軍就沒再看小鈴鐺哭過。
“你不知道。”王美蘭皺着眉頭,壓低聲音對趙軍說道:“那孩子天天晚上關燈了擱被窩裡哭。”
雖然趙軍那天帶回了好消息,但小鈴鐺纔多大呀?她爹躺在醫院,她媽擱醫院陪護,她住在別人家裡,即便這幾家人都關心她、愛護她,可小鈴鐺心裡也擔心張援民、也想念楊玉鳳。
這孩子懂事,怕給王美蘭他們添麻煩,便等熄燈大家都睡着了,她再一個人躲在被窩默默流淚。
“唉呦!”聽王美蘭如此說,趙軍輕嘆一聲,他和李寶玉對視一眼,哥倆都很心疼那個小姑娘。
“這張援民吶!”在一邊聽牆根的趙有財也憐憫小鈴鐺,並吐槽張援民道:“挺大個人,還不讓孩子省心。”
趙有財說完,頓時感覺不對勁,因爲他那話一出口,趙軍、王美蘭都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着他。
趙有財白了他們一眼,便繼續去喂狗了。
“媽,這麼的。”趙軍想了一下,纔對王美蘭說:“一會兒咱們擱山裡回來,咱到學校給鈴鐺接着,完了就奔城裡去。”
“今天就去呀?”王美蘭眨巴下眼睛,道:“今天那孩子上學,我尋思明天不上課,你再領她去唄。”
“別的了,媽。”趙軍道:“後天是寶玉大日子,咱明天就得開始準備了。”
說到此處,趙軍貼近王美蘭,繼續說道:“正好今天趕你生日,咱上城裡溜達一圈,看看有啥你喜歡的。”
說着,趙軍回手向自家房子一指,道:“這幾天,我跟我爸都沒少掙,你喜歡啥,咱就買。”
聽趙軍這話,王美蘭眼睛一亮。而李寶玉在一旁說道:“哥哥,看有啥好東西,給我捎回來點兒。”
“那你放心。”趙軍笑着衝李寶玉一擺手,道:“那差不了。”
趙軍話音剛落,他家房門被人推開,小鈴鐺帶着趙虹、趙娜從屋裡出來。
李寶玉見狀,忙回家去喊李小巧。目送小鈴鐺帶着三個小丫頭離去,王美蘭對李寶玉說:“想着跟你媽說,讓她中午接孩子去。”
“知道了,大娘。”李寶玉應聲回屋,王美蘭也興沖沖地往自家屋裡走,今天是自己生日,兒子又要帶自己下山消費,這生活簡直太棒了。
看着老孃高興的樣子,趙軍臉上不自覺地露出笑容。可當趙軍回身時,卻見趙有財正使小眼睛瞪着他。
“咋的了,爸?”趙軍笑道:“你咋這眼神兒瞅我呢?”
“你就嘚瑟吧!”趙有財擡起擓狗食的勺子,指着趙軍數落道:“整她上街(gāi),又得花那老些錢。”
趙軍聞言嘴角一扯,手往自家屋前一比劃,道:“你進屋跟我媽說去,讓她出門別花那麼些錢。”
趙有財:“……”
趙把頭惱羞成怒,剛要掄勺子對趙軍行兇,隔壁李家傳來動靜。
金小梅從屋裡出來,看見趙有財便打招呼道:“大哥,喂狗吶?”
“啊,弟妹。”趙有財回了一聲,這時趙軍叫了一聲“嬸兒”,就聽金小梅喊他道:“軍吶!”
聽金小梅是要找趙軍,趙有財就轉身去繼續喂狗,但在走之前,他又狠狠地瞪了趙軍一眼。
“嬸兒。”趙軍到牆邊,笑道:“寶玉都跟我說完了,到時候我看有糕點、蘋果啥的,我就給你買回來了。”
“行。”金小梅點頭,道:“花多少錢,回來嬸兒再給你們。”
說這話時,金小梅從兜裡掏出四張大團結來,並將其分成兩份,先遞給趙軍二十塊錢,說道:“你們不是看援民去麼?這二十,是我和你叔的,你幫我們捎給他。”
“哎!”趙軍應下,而此時金小梅又把另外二十遞給趙軍說:“這是寶玉給援民的,你們兄弟感情不一樣,他沒法過去,心裡還不得勁兒呢。”
趙軍聞言一笑,將錢都接在手裡,道:“那行,嬸兒,我給他捎去就完了。”
見趙軍把錢收下,金小梅擡手向外一指,道:“軍,你們彆着急走,你等我跟那幾家說一聲去。”
趙、李、王、張、解、林,再加老太太就算是七家人,他們天天在一起吃吃喝喝,有隨禮的事必然是同進退。
“行,嬸兒,那你幫着給張羅吧。”趙軍道:“他們幾家,完了我江奶不用。”
自江老爺子去世後,老太太就不參與這屯子的紅白喜事了。而他們老兩口這輩子沒兒沒女,只有老頭兒去世辦了個白事,所以到現在爲止,滿屯子只有欠老太太禮的,而老太太不欠任何人的。
她都這麼大歲數了,深知人在人情在的道理。有一天她不在了,人情也隨之而去。
所以,老太太不再參與任何紅白事,但趙、李、王、張、解、林這六家除外。
而且老太太有一大筆錢在趙軍這裡,並且告訴過趙軍,這幾家有事,就讓趙軍看着幫她隨。
金小梅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當即衝趙軍一擺手,快步往外院走去。
見金小梅走了,趙軍緊忙進屋,對那爲了進城而換上新棉襖的王美蘭說:“媽,我嬸兒給拿四十塊錢,讓咱給我張大哥捎去。”
“啊?”王美蘭聞言一愣,皺眉道:“咋四十呢?”
別看二十、四十的對趙家來說不算什麼錢,但這年頭,二十塊的禮在山區就到頂了。
不管他們關係再怎麼好,隨禮最多的也就是二十,要不然別人沒法隨。這也是爲什麼周成國不趕在趙軍結婚時給他大禮,而要在過年前給趙軍買電視機的原因。
否則的話,趙軍結婚,周成國來給隨一千,別人怎麼隨?李寶玉、張援民怎麼隨?趙有財那些徒弟怎麼隨?其他被趙軍幫助過的人怎麼隨?
這不僅讓人爲難,而且有替趙家擡高禮金的嫌疑,這樣對周成國、對趙家都不好。
最關鍵的是,這二十塊錢的頂是永安林區多少年的規矩,這次破壞了規矩,以後別人家再辦事都不好辦了。
那樣就惹衆怒了。
“有二十是寶玉單獨給我張大哥拿的。”趙軍向王美蘭解釋,王美蘭一聽就明白了,這是李寶玉分家在即,單獨給張援民隨的。
“親家母啊!”忽然,胡三妹的聲音在母子二人身後響起。
趙軍、王美蘭回頭,只見胡三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從兜裡掏出錢來,說道:“張援民那次跟小軍上我們那兒去,還給周到扔二十塊錢呢。”
說着,胡三妹抽出二十塊錢,就近扔在炕桌上道:“你們幫我給他捎去吧。”
“大娘!”王美蘭剛要答應,卻見趙軍側身往炕沿邊一坐,對胡三妹說:“一會兒我們娘仨先上山,完了我們直接擱那邊就走了,我尋思啥呢,我想領我姐也進城溜達、溜達。”
“啥?”趙軍此話一出,在外屋地幹活的趙春一下子躥進裡屋,欣喜地問趙軍道:“進城?”
“啊!”看趙春如此高興,趙軍和王美蘭都笑了,趙軍更是問趙春說:“你想去不得?”
此時趙春卻是看向了胡三妹,而胡三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起剛丟在炕桌上的二十塊錢,招呼趙春道:“老閨女,正好你代表咱家看張援民去。”
“哎!”趙春一看婆婆這是同意了,過去把錢接過時,對胡三妹說:“媽,那孩子就得你挨累了。”
“你這話說的。”胡三妹一笑,道:“我大孫子,我有什麼挨累的。”
說着,胡三妹突然從兜裡掏出剩下的錢來,並快速塞進趙春棉襖兜裡。
“媽!”趙春一驚,胡三妹甩手在她腰間輕輕一拍,道:“去吧,沒事兒,家裡不用掂心。”
胡三妹話音剛落,趙有財從外屋回來,叮了鐺啷地把盆子、勺子往外屋地一丟,趙有財就進了屋。
“呀!”看到換上花棉襖的王美蘭,趙有財道:“你上墳穿那麼立正幹哈呀?一燒紙,不整一身埋了吧汰……”
趙有財話沒說完,就對上了王美蘭極其不善的目光。
正所謂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趙把頭表現一早晨算是白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