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鄭學坤問過趙軍,如果趙軍需要彩電票的話,他可以幫趙軍搞到。
當時鄭學坤報的價是一百塊錢,似乎還可以講價。那時候趙軍不需要,可現在他老孃挪不動步了,今天又正值王美蘭四十三歲生日,趙軍爲了哄王美蘭高興,也就不在乎錢不錢的了。
就這,趙軍還擔心售貨員不鬆口呢。
可趙軍明顯是多慮了,售貨員聽了趙軍的話,從櫃檯繞出,對娘仨說道:“你們等我一會兒哈。”
說完,售貨員似乎很着急地就要走。
趙軍見狀忙將人叫住,請售貨員幫着調出臺,讓王美蘭、趙春先看着。
母女倆胳膊肘拄在櫃檯上,扒着眼睛看着電視屏幕,趙軍則扛着麻袋在四處尋摸。
趙有財賣豹皮短暫發財時,曾甩給趙虹、趙娜二十塊錢,是答應給她們買卡通書包的。
那麼小孩子,哪能揣那麼多錢吶,當晚王美蘭就把那二十塊錢收繳了,並且她不同意給倆孩子買書包。聽說李小巧那樣的書包一個得好幾塊錢,王美蘭說慣孩子也沒有那麼慣的。
但趙軍還就想慣着兩個妹妹,今天正好趕上老孃過生日,趙軍感覺這大彩電一買,王美蘭得相當高興了。而她這一高興,也不會也就不會責怪自己慣着趙虹、趙娜了。
就在趙軍之前買墨汁的櫃檯往裡走,貨架中部偏高的位置,也是貨架展示的黃金位置,並排擺着四個卡通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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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書包上的卡通人物都是一樣,是那64版動畫片《大鬧天宮》中的孫悟空形象。
趙軍左肩向下一沉,將麻袋放於腳旁,擡手指着那一排書包,問道:“那書包多少錢吶?”
“十三。”在櫃檯後打毛衣的售貨員頭也不擡地說道。
“一個呀?”趙軍隨口問道,而他這麼問,純是被這個價格給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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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售貨員手上動作一停,擡頭說道:“那還能是一車呀?”
“呀?”趙軍一怔,隨即淡淡一笑,擡手向貨架上一比劃,道:“那四個,我都要了。”
“嗯?”售貨員聞言一愣,詫異地問道:“四個你都要了?真的、假的?”
“廢話!”趙軍笑道:“我這麼大人,我還能跟你逗殼子啊?”
售貨員被懟得啞口無言,她深深看了趙軍一眼,放下手中針線後,起身從旁邊拿過票據本,拿筆刷刷給趙軍開了票。
當她擡頭,準備瞪趙軍一眼時,卻見趙軍點出五張大團結和一張兩元的放在櫃檯上,衝她笑道:“麻煩幫我包上哈。”
售貨員:“……”
這時售貨員也笑了,她微微低身從櫃檯下抽出一種特殊的白紙。這種紙不軟不硬,很大一張鋪在櫃檯上。
然後,售貨員轉身從貨架上拿下一個書包,並隨手拿過一旁的幹抹布,擦了擦書包卡通孫悟空上的浮灰。
緊接着,售貨員把書包平放在紙上,分別捏起四角往中間折,以此將書包包上。
一邊包,售貨員一邊問趙軍道:“瞅你歲數也不大呀?咋家裡都四個孩子啦?”
“沒有。”剛纔的小插曲就算過去了,此時售貨員問,趙軍笑呵地答道:“給我弟弟、妹妹買。”
這四個書包,除了趙虹、趙娜的,趙軍還想給小鈴鐺一個。那孩子這幾天怪可憐的,而且她天天帶着三個小丫頭上學、放學,趙虹、趙娜和李小巧都有,趙軍就想送她一個。
而最後一個書包,趙軍準備將其送給王強家的表弟王田。
其實王田那小子長大以後頂不是個東西了,但不看僧面看佛面,王強兩輩子都對趙軍很好。
上輩子趙軍落魄回屯那年,王強都快七十了,老頭兒看趙軍混的太慘,還偷摸塞給趙軍一百塊錢。
當時趙軍不要,老頭兒還急了眼,問他是不是嫌少。沒辦法,趙軍只能厚着臉皮收下。
別看在2016年的時候,一百塊錢已經不算啥,但後來聽趙春說,老年的王強和趙玲一年也花不上一百塊錢。
半年後,王強家老房子電路老化發生火災,滯留在屋裡的王強被嚴重燒傷。
送到醫院時,王強性命暫時保住了,但王田就說家裡沒錢給老頭兒看病。
全屯子都知道他有錢,老王家的地都是他在種,但他硬說沒錢,還拿着王強的病例、照片搞什麼網上籌款。
王強在醫院熬了八天才走,人走了以後,還給王田留下了不少善款。
這是上輩子的事,趙軍現在說不準那小子以後是啥樣,所以現在該咋對這個小表弟,就得怎麼對他。這不光看老舅王強的面子,就有王美蘭呢。
王美蘭沒事總唸叨,她大侄子是她們老王家的獨苗。
售貨員把書包一個個包好,趙軍將它們塞進麻袋裡後,又在售貨員這裡買了很多本和筆。
轉到賣書包櫃檯的背面,是賣成衣的櫃檯。趙軍要了二十個男式的跨欄背心,又買了二十個女式的背心。
女式背心跟男式比,領子沒那麼低,袖口也沒那麼低。
無論男女,趙軍要的背心都是白色純棉的,這年頭東北管這叫純棉線。
男式背心就那一種,女式卻有兩樣,分別是白底粉色小碎花和藍色小碎花。
買完這些,趙軍本來想去與王美蘭、趙春匯合,但他沒走幾步又停下了。
“那紅毛線多少錢吶?”趙軍向售貨員問道。
“這個呀?”售貨員順着趙軍所指看了一眼,然後轉回頭看了看趙軍。
此時的趙軍,雖扛着個大麻袋,但身上穿着新棉襖,頭上戴着馬玲給織的帽子,穿的雖然沒有李如海好,但也絕對不差。
“這裡含百分之八十羊毛。”售貨員拿過一大卷毛線,遞給趙軍說:“四十八一斤!”
聽售貨員報價,饒是趙軍財大氣粗也抿了抿嘴。但想起上輩子馬玲給自己織的大毛衣,含百分之五十羊毛纔將近三十一斤呢。
趙軍拿着毛線團像模像樣地掂了兩下,然後遞還給售貨員,道:“給我來二斤。”
這二斤毛線,是趙軍要送給馬玲的。馬玲皮膚白皙,眼睛還大,穿紅色顯得整個人都亮堂。
而且馬玲喜歡紅色,正好把這毛線送她,至於織毛衣,就讓她給她自己織吧。
付了錢、收好毛線,趙軍扛着滿滿登登的麻袋去與王美蘭、趙春匯合。
此時那母女倆從盯着電視屏幕改成了盯着電視,去而復返的售貨員還帶着一個搬運師傅。
那師傅抱着一臺電視,電視用米白色布袋裝着。打開布袋,裡面的電視還有極爲貼合的布套罩着。
這師傅搬電視,售貨員手裡拿着電視天線。到櫃檯前,她把天線放在一旁,然後給電視接通電源。在測試電視開機、關機都正常後,售貨員把電視機罩好,然後就準備給王美蘭開票了。 “哎?”王美蘭見狀,忙攔售貨員道:“我們這電視咋不出人兒呢?”
“你回去,把這個按上就好了。”售貨員扒拉下旁邊的天線,問王美蘭道:“家有會按這個的不?”
“好像沒有。”王美蘭與趙春對視一眼,娘倆一起搖頭。整個永安林區,她家是第一個買電視的,別人哪會捅咕這玩意啊?
“媽,我會!”忽然,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王美蘭看是趙軍回來,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很是自豪地對售貨員道:“我兒子會。”
王美蘭也不管她兒子咋會的,反正兒子說會就是會。
“一般都能會。”售貨員把票據遞給王美蘭,說:“捧回去吧,走道兒別磕了、碰了。”
王美蘭把票據塞進棉襖兜,面帶笑容地看着那電視機,伸手就要去搬。
“媽!”趙軍忙喊王美蘭,道:“我搬吧!”
“不用,兒子。”王美蘭搬起電視機,道:“媽能搬動。”
“你能搬動啥呀!”趙軍連忙過去,將麻袋交給趙春,伸手將電視機按在櫃檯上。
其實那麻袋不比電視機輕,但麻袋能扛能拽,還能倆人擡。電視不行,只能抱着,這樣就吃力。而且這年頭的電視機可是不輕,王美蘭抱着它下樓梯、穿人羣,萬一手一滑,那得多上火。
“那你搬。”王美蘭沒逞強,但趙軍卻道:“媽,咱彆着急走了,咱擱這兒待一會兒唄。”
“擱這兒待啥呀?”王美蘭瞪着大眼睛,問趙軍說:“咱都買完了,咱就走唄。”
“咱走,咱上哪兒去呀,媽?”趙軍反問道:“咱不還得等蛋糕呢嗎?”
“啊……”這時王美蘭纔想起來還有生日蛋糕呢,但收穫電視的喜悅溢於言表,王美蘭對趙軍:“要不咱上車裡等着去呢?”
“那多冷啊!”趙軍皺眉道:“小臣那車暖風不好使,在這兒待着多好。”
“那行吧……”此時有了自己的電視,王美蘭也不想看電視節目了,她在櫃檯前跟售貨員嘮起了閒嗑。
在王美蘭和售貨員的談話中,趙軍得知買這臺電視機的票是售貨員她男人的,而她男人就是剛纔搬電視上來那個。但他不是搬運工,而是庫管。
兩口子都在百貨商店,想弄着彩電票不難,但他兩口子結婚的時候買過一臺黑白電視,幾年內沒有換彩電的想法,今天趙軍給的錢多,兩口子二話不說就把票賣給他了。
在得知王美蘭滯留在此是爲了等蛋糕,售貨員隨口問道:“姨,今天是你生日呀?”
“啊!”提起這個,王美蘭樂得合不攏嘴,笑道:“今天我過生日,我兒子、閨女陪我出來溜達、溜達。”
說着,王美蘭手往自家電視上輕輕一拍,繼續笑道:“這爲了哄我高興,我兒子還給我買個大彩電。”
“這兄弟真孝順。”售貨員讚賞地看了趙軍一眼,問道:“兄弟在哪兒上班啊?”
“我們家在林區。”趙軍答道:“我在林場給人驗收。”
“啊……”這售貨員對驗收這個工作沒什麼概念,但聽趙軍說他們是從林區來的,售貨員看了一眼櫃檯上的彩電,又看了一眼立在旁邊的大麻袋,問道:“你們買這麼多東西,一會兒咋回去呀?”
“我們開車來的。”趙軍又答了一句,這時王美蘭正好看到了售貨員身旁電視機裡駛過的吉普車,當即指着那吉普車,問售貨員道:“我跟你打聽一下,你知道不知道這樣兒的車得多少錢吶?”
“哎呀!”售貨員看了一眼,對王美蘭說:“姨,這車可不便宜,得三萬多。”
“三萬多?”王美蘭眨巴下眼睛,追問道:“三萬多多少呀?”
“三萬四五千吧。”售貨員回答了一句,王美蘭看向了趙軍。
……
等到將近四點,樓下的蛋糕做好了,他們娘仨下樓先將電視和麻袋送上車。然後王美蘭、趙春在外面看着,趙軍進屋取了蛋糕和長白糕。
趙軍把這些送出屋外,又轉身回到百貨商店,給張援民、楊玉鳳買了兜蘋果和一些糕點、罐頭,這纔出去上車往醫院跑。
到了醫院,留趙春在外面看東西,趙軍、王美蘭拎着糕點、罐頭上樓去接小鈴鐺。
病房內,張援民躺在病牀上,兩眼無神地盯着棚頂燈管。
楊玉鳳、小鈴鐺盤腿並排坐在旁邊那張牀上,娘倆一唱一和的。
“你說你挺大個褲襠,一天跟地出溜子似的。”楊玉鳳數落道:“不夠你嘚瑟的了!”
小鈴鐺:“可不咋地!”
“這回嘚瑟吧!”楊玉鳳冷笑道:“好懸沒讓黑瞎子給你踢蹬了。”
小鈴鐺:“這一天吶!”
張援民:“……”
自打趙軍他們走後,小鈴鐺又對張援民噓寒問暖了一番,在得知她爸確實沒什麼事了,小鈴鐺便轉投楊玉鳳麾下,一起對張援民進行着聲討。
原本楊玉鳳一人,張援民都扛不住,這回又多了個溜縫兒的,張援民都想哭。
當趙軍、王美蘭拎着東西進來時,張援民艱難地開口道:“兄弟,你咋纔回來吶?”
“呵呵……”趙軍聞言一笑,道:“咋的?想我啦?”
“嗯!”張援民重重一點頭,眼淚含眼圈地看着趙軍。
他這樣,倒不完全是讓那娘倆給磨嘰的。在被楊玉鳳、小鈴鐺數落時,張援民也知道自己錯了,他心裡也後怕,險些就看不到媳婦、閨女了。
但張援民剛一想到這裡,腦袋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就是:“我要真死了,我兄弟也能幫我拉幫着家裡。”
想到此處,張援民心裡一陣感動。自己再也不是那個死都死不起的大褲襠了,自己有生死兄弟可以託付家小。
“兄弟!”張援民吃力地向趙軍擡手,嚇得趙軍扔下東西過來按住他胳膊,道:“大哥呀,你有啥事兒你就說唄,可別比比劃劃的。”
“兄弟。”張援民攥住趙軍的手,哽咽道:“大哥一直沒睡,就是等你回來呢。”
趙軍一皺眉頭,這話咋聽着就感覺不舒服呢?
“大哥,咋的了?”趙軍問道:“你有啥事兒,你跟兄弟說。”
“兄弟,那黑瞎子……”張援民剛一開口,就被楊玉鳳打斷,道:“你還黑瞎子吶?你沒有臉吶?”
“就是。”小鈴鐺小聲接話。
“不是,你知道啥?”有兄弟在,張援民硬氣了不少,瞪了楊玉鳳一眼,纔看向趙軍說道:“兄弟,你要爲大哥報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