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把車停下,藉着車燈發出的亮光,看着連跑帶顛過來的崔玉蘭。
“這孩子買大摩托了。”崔玉蘭到趙軍近前,瞪大眼睛地盯着那幸福250。
“哎?”趙軍微微擡頭,下巴向崔玉蘭一點,問道:“你誰呀?”
倆人這輩子,只在那天趙有財給崔玉蘭送狍子的時候遠遠地互相看了一眼。
“我是你崔姨。”崔玉蘭還是個自來熟,和趙軍套關係,道:“我姐是崔玉英,跟你爸他們都同事。”
“啊……”趙軍心裡冒出無數個念頭,臉上淡淡一笑,問道:“崔姨,你喊我有事兒啊?”
“那啥……那個……”崔玉蘭衝趙軍一笑,道:“姨尋思求你點事兒呢。”
“啥事兒,你說唄。”趙軍語氣很是平和,臉上還掛着淡淡的微笑。
見趙軍如此和氣,崔玉蘭心中暗喜,開口道:“我家你大姐夫……”
“別,別!”趙軍聽到這裡,當即把臉一撂,攔住崔玉蘭道:“什麼你家我大姐夫?我有大姐夫。”
說着,趙軍手往摩托車上一比劃,道:“這我姐夫剛給我買摩托車。”
崔玉蘭呆愣了片刻,她瞪大眼睛看着趙軍,道:“你這孩子,我這不是……”
嗑都是這麼嘮,套套近乎顯得不外。平時也有人這麼跟趙軍說話,但趙軍不挑他們理。
“行啦,崔姨呀。”趙軍打斷了崔玉蘭,追問道:“你到底啥事兒啊?死冷寒天的,你就趕緊說吧。”
“啊……”有求於人,崔玉蘭心裡不樂意,也忍着對趙軍說:“我家……大姑爺他在曙光,前兩天他大爺給他兩條狗,完了他想上山……”
“那他上唄。”趙軍又一次打斷了崔玉蘭,道:“他們那邊不也是林區嗎?”
崔玉蘭口中的曙光是曙光林場,在永安林區東南,臨近牡丹江的海浪林場。
“是咋回事兒呢?”崔玉蘭道:“他吧……上山就下野雞套子、跳貓套子,那玩意不掙啥錢。這家裡孩子也大了,一天比一天需要錢。這他大爺不上山了,把狗給他了,他就尋思也打大圍。”
“啊……”聽到這裡,趙軍微微點頭,很是隨意地道:“那他打去唄。”
“打……他手把不行啊。”崔玉蘭道:“我尋思……”
“你別尋思了,崔姨。”趙軍又一次打斷了崔玉蘭的話,崔玉蘭往下想說什麼,趙軍心裡一清二楚。
凡是跟趙軍打過交道的,除了被他坑過的,誰不說趙軍仁義、大量?
但趙軍也有他小心眼的一面,那就是有仇必報。趙有財講話了,這小犢子連他爹都咕咚。
崔玉蘭的兩個姑娘、姑爺是跟趙軍沒仇沒怨,即便是上輩子,他們也沒難爲過趙虹、趙娜,但誰讓他們和崔玉蘭有關係了?
趙軍不會去對付他們,可也不會去幫他們。
趙軍攔下崔玉蘭的話,緊接着就道:“崔姨呀,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你家大姑爺,你看他打個野雞、跳貓,他不掙錢是不掙錢,但沒有危險吶。
這你剛纔說,打大圍他手把還不行,那一出一猛,萬一……”
說到此處,趙軍稍微頓了一下,下面的話不好聽,但想必崔玉蘭自己也能想的出。
“是,那我知道,那不是有你……”崔玉蘭仍不死心,人都是這樣,只看賊吃肉,而不看賊捱打。當事沒臨頭的時候,總以爲自己不會出問題、不會有危險。
尤其小趙炮是如今永安林區最粗的大腿,跟他混的那些人,李寶玉、張援民都發家了。
“不,不。”趙軍擡手,直接拒絕道:“崔姨,野豬、黑瞎子一急惱,那有誰也不好使。”
“不是,趙……”崔玉蘭還要繼續努力勸說趙軍時,趙軍擡手往南邊一指,道:“崔姨,就前兩天,永利李虎、邢智勇倆人殺黑瞎倉子殺禿嚕,倆人都讓黑瞎子踢騰了,你聽說了吧?”
“嗯。”崔玉蘭點了下頭,趙軍這麼一說,她也有些擔心自己大姑爺。
她沒有兒子,就倆閨女。二閨女嫁到了永安屯,二姑爺在永安林場二車間當工人。而大閨女嫁到了曙光林區,但丈夫沒有正式工作。
“崔姨,不是我說話難聽。”趙軍道:“你說你家大姑爺要真出點兒啥事,你大姑娘咋整啊?那不成寡婦了嗎?”
“嗯?”崔玉蘭一愣,詫異地看着趙軍。
剛纔趙軍的欲言又止,不是他說話多有分寸,一是說人家姑爺沒意思,二是做個鋪墊,就等着這時候呢。
“崔姨,那寡婦日子多難過呀。”趙軍對崔玉蘭道:“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
“我……”崔玉蘭瞬間漲紅了臉。
趙軍不跟崔玉蘭反應的機會,繼續說道:“像他們那有的守住還行,那要守不住的……有的就開始扯犢子了。”
說最後那句話時,趙軍下巴往前一點,同時臉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崔玉蘭這人還真挺本分,但不知爲啥,聽趙軍的話,崔玉蘭感覺彆扭又憋氣。
“要再找個人家呢?”趙軍道:“到人家給人當後媽,欺負人家前房孩子,那不爛P眼子嗎?”
崔玉蘭:“……”
農村老孃們兒沒有善茬,寡婦就更不用說了。
但崔玉蘭一時間竟沒接上話,她感覺趙軍的話刺耳,聽着就是不舒服。
但趙軍說的那些事,她崔玉蘭一件也沒幹過,此刻要是跟趙軍吵架的話,又好像對號入座似的。
“崔姨呀!”趙軍叫人叫得可親切了,一點聽不出問題。
聽趙軍叫自己,崔玉蘭斜眼看向趙軍,連聲沒吭。
而就在這時,趙軍問崔玉蘭道:“你剛纔是不是想說,讓我領你大姑爺上山吶?”
“啊!”崔玉蘭聞言,還以爲有戲,點頭的同時換了副面孔,笑道:“可不咋地,我尋思啥呢?冬天他們兩口子擱家也沒啥事兒,完了我還一個人住,我尋思……”
“崔姨!”趙軍忽然開口,打斷崔玉蘭並問:“你咋還一個人住呢?你家我姨夫呢?”
“我……”崔玉蘭被噎了一下,然後道:“我家你姨夫頭兩年沒了。”
“啊?”趙軍瞪大眼睛,裝作一臉茫然地問道:“你寡婦啊?”
崔玉蘭:“……”
崔玉蘭還惦記趙軍帶她大姑爺上山的事,強壓着怒氣,道:“那你不知道啊?”
“我上哪兒知道去?”趙軍拔高了聲音,理直氣壯地道:“咱以前也不認識。”
聽趙軍這話,崔玉蘭一怔,隨即長出一口悶氣。緊接着,就聽趙軍略帶歉意地道:“崔姨,我真不知道你……守寡。完了剛纔說那話……什麼爛P眼子啥的,你別往心裡去呀。”
崔玉蘭插在棉襖兜裡手攥緊拳頭,臉上強擠出一個笑容,道:“我剛纔說到哪兒來着?”
“說到你尋思。”趙軍記性倒是好,提醒崔玉蘭道:“你尋思啥來着,崔姨?”
“我尋思吧,讓他們兩口子領孩子就搬過來。”崔玉蘭經趙軍提醒想起了剛纔的話題,於是接茬說道:“反正我這兒也有房子,就讓他們跟我擱這兒住了。”
“啊……”趙軍一聽就明白了崔玉蘭的心思,當即問道:“崔姨,那你沒有兒子?”
這年頭沒有姑爺給老丈人、丈母孃養老那一說,但那兩口子要來投奔崔玉蘭就是另一說了。
可這年頭沒兒子,身板終究是不硬,被趙軍提到痛處的崔玉蘭重重嘆了口氣。
“姨要有兒子還說啥了?”崔玉蘭道:“我大姑爺……哥兄弟五個,他爹媽跟他四弟弟擱一起。完了我尋思他們一家過來了,以後就不走了。”
“啊,那要那樣的話,可是挺好。”聽趙軍說了這麼一句,崔玉蘭臉上露出笑容,道:“可不唄,我家在北邊有塊地,到時候我們娘倆伺候地,我大姑爺就讓他跟你上山……”
“跟誰上山吶?”趙軍毫不客氣地道:“崔姨,我可沒說領他、”
“你這孩子,這不姨求你呢嗎?”崔玉蘭剛開口,趙軍便道:“有的是打圍的,非讓他跟我幹啥呀?”
“你不是厲害嗎?”崔玉蘭道:“別說十里八村了,就嶺前、嶺後的,一提趙軍,誰不知道啊?要不是奔你,他們就不能來了。”
真是,哪沒有打獵的?曙光是林區,那也有打獵的。
但崔玉蘭想讓姑爺來給自己養老,於是便想拿趙軍說事。如果有錢途的話,她大姑爺真的會來。但趙軍要不答應,那崔玉蘭就別想了。
趙軍能如她意纔怪,當即擺手道:“我領不了他。”
“那爲啥呀?”崔玉蘭着急地問道。
“啥爲啥呀?”趙軍道:“那有啥爲啥的?我又不認識他,我幹啥領他上山吶?”
“你……”崔玉蘭語塞,隨即舔着臉對趙軍笑道:“你這孩子,你不認識他,你不認識姨嗎?”
“我認識你啥呀?”趙軍斜了崔玉蘭一眼,冷着臉道:“我認識你是誰呀?我認識你嗎?”
“我……”崔玉蘭只覺得氣血上涌,腦袋瞬間發脹、發沉,整個人都感覺有些飄。
她有高血壓,但不嚴重,輕易都不犯。
而這時,趙軍又小聲嘀咕道:“大了呼哧的,不嫌乎磕磣。”
“我艹……”崔玉蘭大怒,往前一步,哆哆嗦嗦地一手抓住趙軍胳膊,一手就要往趙軍臉上胡嚕。
趙軍就等這一刻呢,可他剛要擡腿,卻聽有人喝道:“崔娘們兒,雜艹的,你給我撒開!”
“嗯?”趙軍、崔玉蘭齊齊一怔,手腳動作皆是一頓,二人循聲望去,就見一婦女手持電棒而來。
到近前,這女人二話不說直接出手,掄電棒打在崔玉蘭臉上。
“啊……”崔玉蘭發出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