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姐的聲音不小,態度還很囂張,迎到門口的毛氏正好聽見她罵蘇木的話,心裡很是不高興,臉也垮了下來。自個的兒子她自個都疼的跟什麼似的,再加上蘇木從小就聽話,他們夫妻倆可是連重話都沒說過呢,這蓮姐算老幾啊,還跑到他們家撒潑來了。
葉重抱着小豆子,蓮姐跟在旁邊扶着,一進門,就哭嚎着衝進上房:“叔啊,快救救我這小孫女啊,叔啊,快死人了。”聲音洪亮,卻也是乾嚎。一路跑來跟號喪似的,直炸的齊珍兒耳朵疼。
葉老爺子也沒計較她的態度,讓葉重把小豆子放在高凳上,就給看了起來。
“這也太狠了,一個小姑娘怎麼燙成這樣了?”蔣氏看的尖叫起來,嘴裡唸叨着。
齊珍兒看着也觸目驚心。小姑娘身上的衣裳都給燙皺了,貼在肉上,葉老爺子拿剪刀才把那衣裳給剪出個洞,慢慢的把傷疤露出來,衣裳下更是連看都不忍心了,很多地方都燙的通紅一片,還起了很多泡,有的泡破了,粘着衣裳,葉老爺子扯一下衣裳,那小姑娘就哼唧一聲,看來很是痛苦。齊珍兒把虎子的眼睛捂上,生怕他看了害怕。
費了好大的力,葉老爺子終於把小豆子身上的衣裳都給剪開了,傷口也曝露在衆人眼前。早在之前,毛氏就把他們這些小姑娘給趕了出來,怕把她們給嚇住。
“這是怎麼給燙的?”葉老爺子皺着眉問道。
蓮姐臉上有些訕訕的,只是笑,也不答話。葉老爺子看了看葉重,見他也是一臉尷尬,臉上還帶着傷,蓮姐身上的衣裳也有些凌亂,哪裡還猜不到發生了什麼事。眉頭皺的也更深了。
蓮姐見葉老爺子責怪的看着她,忙辯解:“叔啊,這可不怪俺,這是小豆子不聽話呢。俺給權兒熬藥,”想到葉權躺在牀上嗷嗷叫的可憐樣,蓮姐的眼睛紅了起來,“咱權子是真的慘啦,躺在牀上直喊疼,還說不清哪兒疼。臉上腫的不像,身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俺看着心疼啊”
哭了幾聲,蓮姐指着葉重的鼻子罵道:“都怪這沒本事的。兒子被人給打成那樣了,也不知道給討回來。家裡的房子也給了別人,真是要了我們的命了啊,那祖屋破破舊舊,讓俺怎麼住啊?可憐的權子啊,受了傷連個安生養病的地兒都沒有。”
蓮姐一邊哭一邊嚎,屋裡的人都不理她也不影響她的情緒,食指跟拇指往鼻子上一捏,一哼,一甩,一大團鼻涕就扔在了地上,差點甩在蔣氏的身上,惹的她一聲尖叫,嫌棄的往後退了幾步。
毛氏也皺着眉看着蓮姐,一臉嫌棄,昨兒那話她可是也聽見了的。
“叔,你說這村裡人是不是狼心狗肺的?平時有個事往俺家跑的老勤了,現在咱家出了事,個個跟躲瘟神似的躲着俺家,今兒我當家的去找人來修屋頂都找不着人,都是一羣壞心犢子,瞎了眼的白眼狼,一輩子只能在窮山窩窩裡刨狗食的窮瞎子。”蓮姐一邊抱怨還一邊惡狠狠的詛咒着村裡人。
葉老爺子聽的直皺眉卻也沒說什麼,只是不太贊同的看了葉重一眼。有些話大老爺們不好跟婦人們說,一般都是通過她們自家男人的口傳達意思。這蓮姐的行爲舉止太不得體了,說話也不分個好賴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禍從口出這話她是一點兒也不懂。昨兒在祠堂她說了那樣的話,也沒說道個歉什麼的,卻還指望村裡人不計前嫌的幫她,真是好天真的想法。更重要的是這說道了半天都沒說清楚那小豆子是怎麼燙傷的,只知道唸叨葉權的傷勢,她受的委屈。這葉權他昨兒晚上就去看過了,外傷都是些青紫的瘀痕,塗點藥就成。就是內傷比較嚴重,胸前的骨頭斷了,左腳也被打斷了,以後也就得在牀上過了。昨兒說他病情的時候,這蓮姐就是這樣一副又哭又嚎的樣子,可是眼淚卻也沒出來。他是最見不得這不講理的婦人的,也懶得跟她講葉權這是自作自受,村裡人不找他麻煩就得燒高香了,竟還指望着人們敬着他。
“昨兒在祠堂好多人都受了傷呢,那可是幫你家呢,那裡不算幫忙啊?”葉老爺子不好開口,有人開口,毛氏這話有理有據,質問的理直氣壯。
蓮姐梗了一下,硬着脖子道:“那祠堂是葉氏一族的,該他們保祠堂。”
毛氏聽的譏笑一聲,“你也知道祠堂是葉氏一族的,那你家葉權憑什麼拿祠堂的地契都賭錢?”
這下算是把蓮姐個堵的沒話說了,她又甩了一把鼻涕,乾嚎起來,直嚷嚷着,“都欺負我們這沒依靠的母子倆呀,狼心狗肺的東西呀,姓葉的沒一個好東西啊,壞心壞肺的混帳啊。”
屋裡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着葉重夫妻倆。
葉重聽到蓮姐的話也覺得不妥,可是他一直是一個不擅於說話的人。以前他爹是族長,別說他們家,就是整個榆樹村他爹都是最有權威的一個,他爹說話他當然要聽的。而蓮姐是個女人,話又多,還不講理,你要是反駁她一句她能掏出千句萬句來反駁你,要麼就是撒潑打諢,反正她一定要佔上風的,自從在蓮姐這兒吃了幾次口頭上的虧以後,他就不怎麼愛跟蓮姐說話了。是以昨兒在祠堂,他明知道蓮姐的話不對,卻也沒第一時間開口阻止,後來在鄉親們越來越異樣的眼光下,他一急又說不出話來,只能用最快的法子,一巴掌扇了過去。而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忍讓並不能讓這件事更快的過去,而是造成更嚴重的後果,比如說今兒沒人願意給他幫忙修房子,再比如他叔都不怎麼瞧的起他。
“說什麼瞎話呢?回家做飯去!”葉重喝止道。
蓮姐本想反駁,見葉老爺子擡頭瞄了她一眼,忙壓低聲音道:“我今兒又是照顧權子,又是打掃屋子,還得管老的小的,我累了一天就不興讓我歇歇啊。”蓮姐說這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凳子上,見桌子上還有沒收的飯菜跟碗筷,也不嫌棄那是別人用過的,拿過來就道:“叔,現在晚了,燒火也來不及了。我見你這還剩了些飯菜,我們將就這吃算了,等會兒給老爺子還有權子拿些剩菜就成。”嘴裡說着手就開始拈肉吃了。
葉家的條件在村裡來說是比較好的,從每頓飯的質量上就可以看的出來。不說大魚大肉吧,但是肉類多多少少是有的,是以一家人其實都不是很拖,很稀罕這些東西。要說族長家的條件也不差,可跟這葉家一比,伙食上就儉省很多。
土生土長的農村人哪有見過鎮裡繁華的人捨得下本錢?
以前蓮姐見了這樣好的飯菜估計也就是心裡嫉妒下,說兩句酸話,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做這麼沒臉皮的事兒。可她從昨晚開始到現在都沒正經的吃頓飯,是以現在是餓的狠了,也不管不顧起來了。
葉重羞的本來黝黑的臉更黑了,正想斥責她,被葉老爺子攔下了,“不嫌棄你就吃吧。重啊,你也去吃點兒吧。”
葉重本不想做這麼沒臉皮的事,見葉老爺子堅持,就找了個位子坐下了,毛氏早就拿了一副乾淨碗筷遞過去了。
葉老爺子一邊給小豆子上藥,一邊道:“這夫妻倆過日子哪有沒矛盾的,這舌頭跟牙齒還會有不小心咬到的時候呢。夫妻之間相處最重要的就是相互包容,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非要動手呢?你們這動手不要緊,你看這把孩子給傷的,這是毀了她的一生啊!”葉老爺子痛心疾首的說道,“重啊,你也別嫌叔嘮叨,你們家經歷了這次的事,根基算是傷了,要恢復不容易。你現在的負擔重着呢,那裡還能跟以前一樣指望着你爹呢?你得拿出男子漢的氣魄來,家和萬事興啊。”
葉老爺子這話說是對葉重說的,其實是在告誡蓮姐。葉家的主婦就她一個,以前條件好的時候她還能偷偷懶,甚至家裡還請了個粗使婆子,可是現在葉家已經滿目瘡痍了,還欠了一屁股債,要是自家人不和諧,天天可着勁的鬧騰,估計這家就真的沒希望,要散了。葉老爺子這話是在叫葉重立威,好好把他那烏煙瘴氣的家給釐清嘍。
葉重含淚點點頭,他懂葉老爺子的意思。
送了葉重夫婦出門,葉老爺子深深嘆了口氣,揹着手,佝着揹回了自個房裡,連提都沒提葉石斜。
收拾飯桌的時候,齊珍兒見上面一片狼藉,深深的懷疑蔣氏跟蓮姐是好姐妹的話----蔣氏的眼光這麼差?
那是睜眼瞎的水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