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牀上,發了好一會兒呆,纔想起來用手拭去額頭上的冷汗。
……
曾經身爲愛德華家族成員的故事,到此就結束了。“降靈儀式”出現意外,這是將近百年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家族高層對此十分憤怒。
似乎還有什麼東西隱藏在那場變故背後,涉及到其他王冠家族與巫師集團(其中很可能包括魔塔)爲了奪取某個儀式的秘密而編織的陰謀,抑或是源於內部的鬥爭——具體的真相已經不是當時的女孩能夠知道的事情。
培養維爾莉特等人的那個地方,變成了一個“漩渦”。負責此事的人全都被懲罰或處理了。有人能率先離開那個地方,但他們只能選擇拋棄這羣留下來的孩子們。
後來被派來處理此事的人羣並沒有將罪責怪到無辜的他們身上,更不會懷有任何同情和憐憫,只是以對待工具的公證、不留私情的態度,對所有人做了身體檢測。
這一次的程序十分簡單粗暴,魔力資質沒有達到標準的成員將會被直接淘汰,不需要任何訓練結果的支撐。而不出意料的是,本身素質並不出色的維爾莉特從原來“合格品”的位置跌落下來。
他們被淘汰的後果不是回到原來的家族去——起碼在結局未能塵埃落定、後續事項沒有處理完畢的情況下,不可能放這羣有可能影響家族聲譽與向外泄露情報的孩子們離開。
不知道是真正出自高層的決策,還是一部分人爲了推卸責任而作出的決定:維爾莉特作爲“不合格品”之一被遺棄在那處山谷之中。
在那之後,她幸運的——現在想來更可能是早有預謀的——遇見了當時正在愛德華家族裡做客的馬裡恩·格林,然後成爲了他的學生。
正因爲如此,女巫在內心深處一直很感激格林先生。
只是,她從未往深處想過......
女巫用手扶住自己的額頭,她感到很難過,眉頭緊鎖。
結局是一樣的。
這大概是因爲,小時候的維爾莉特與後來的她,所遇見的人們在本質上沒有任何變化。
一切周而復始,似曾相識;一個悲劇的循環。
……
這時候,維爾莉特總算能清晰感受到自己身體各個角落傳來的疼痛感。
之前被混亂紛雜的思緒所阻撓,當少女的意識再度回到現實世界之中後,那令人難以忍受的痛楚便捲土重來。
她有過受重傷的時候,所以明白這種疼痛並不正常。
在那厚厚的白色繃帶底下,她的身軀究竟出了何種狀況呢?手腳的活動似乎還在,其他身體部位沒有出狀況;出現異常的是更本質的地方。
譬如說,女巫剛纔已經嘗試過,目前無法使用靈視、以及連接魔網。
這與魔力枯竭時的狀況相似,但好像又有哪裡不同。
“......”
維爾莉特抓緊了牀單,痛苦如潮水般一次又一次涌來,脊背不斷地冒出冷汗。令向來堅強的她都忍不住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這時候,女巫總算回想起了她在被送入這裡之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以及那個人對自己說的話——
偉大的黑塔領袖,和曾經的“恩師”馬裡恩·格林有着同等地位的傳奇巫師,諾維赫·拉斯普欽。
如果那句話並不是自己的幻聽,也不是自作多情會錯意的話,那位大人確實向自己伸出了邀請之手……
但是,我真的有那份價值嗎?
有過兩次被拋棄的經歷之後,維爾莉特對這點已經不再是那麼確信了。
被家族、被老師否定的她,是否真的不具備價值呢?
她想起了視線,熟悉的、不止一人的目光,充滿憐憫意味的視線——
少女煩惱地嘆息着,將目光轉向兩側。
房間內空空蕩蕩,只剩下白色;牆壁,天花板,地板,窗明几淨,空無一物。
這是在預料之中的,不會有人來看望自己。
維爾莉特並不擅長處理人際關係,所以在學派內沒有朋友。假如她真的還是首席生的話,哪怕是出於虛情假意,這間病房都會變得“門庭若市”。
但是維爾莉特現在知道了,自己並沒有被那樣對待的價值。恐怕學派中的其他人,都已經知道自己被拋棄的事實。
女巫苦笑着。就在這時,余光中出現了一抹亮色。
維爾莉特側過頭,視線瞥到了放在牀頭櫃上的花瓶。瓶中插着的是火紅色的玫瑰,白色的鬱金香,以及一朵不知名的柔弱小花,爭相鬥豔,鮮豔欲滴。
那並不是買來的禮品,不是隨意的敷衍,而是親手精心製作的插花藝術品。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製作者很喜歡它。
這件慰問品,讓她的心情不禁柔軟起來。
詩蔻迪……至少那位唯一的朋友,還沒有離開自己。
......說的是啊,還不到放棄的時候。
只不過是被拋棄了而已。正因爲是第二次經歷了,所以自己才應該更快振作起來,不是嗎?
假如還有學派需要她,願意接納自己的話,就意味着還能繼續呆在這個塔上,維爾莉特對此感到慶幸:因爲這裡是大陸巫師們心目中的聖地,有着外界稀有的知識,和提供資源的地方。
更何況,她根本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以及,詩蔻迪還在這裡。
沒有問題。
她對自己說。
——但是,會不會還有下一次被拋棄的可能呢?
雖然內心上空仍然籠罩着陰影,但維爾莉特強迫自己不去思考,她吃力地挪動着疼痛的身體,動作緩慢地下牀穿鞋。
這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一位身穿白袍的女巫走了進來。她看到準備下牀的金髮女孩,有些驚訝、同時又很高興地說道。
“您醒了嗎?感覺身體如何?”
維爾莉特擡起頭,看到對方身上的巫師袍樣式,就知道對方是伊夫林學派的成員。
“我……”
“等等,愛德華小姐,你現在還不能下牀,要再休息一會兒。”
“可是......”
“好啦,在這裡就得聽我的。”
那位女巫態度略顯強硬地將維爾莉特纖弱柔軟的身軀重新拉回牀上,隨後笑着說道。
“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您,愛德華小姐。但我在很久以前就聽說過您的名字,您是我們這些不擅長戰鬥的女巫們的偶像......”
女巫開始自顧自地絮絮叨叨起來。
看樣子,對方好像是自己的崇拜者。維爾莉特雖然對此有點高興,但她還是試圖將話題轉移回來。
她必須抓緊時間。爲了不被拋棄,就必須在那位大人面前展現出自己擁有的“價值”,爲此需要儘快恢復魔力。
“我什麼時候能開始冥想?”
維爾莉特詢問道。
冥想需要巫師保持良好的身體與心靈狀況,所以在一般情況下,能否冥想就可以作爲受傷巫師康復時的衡量標準。
然而,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發現那位女巫臉上的神態改變了。
並且,對方的目光正在一點點變成令維爾莉特感到熟悉的“某種眼神”……
“您還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嗎?”
過了一會兒,那位女巫才面露難色,試探性地、小心翼翼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