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結局倒計時十六
病房的門被人輕輕關上,是特意爲他們兩人單獨留出來的空間。
池北河的視線在看到門外那抹倩影離開後,纔是緩緩的收回,
走到病牀邊的椅子上坐下,他蹙眉的打破沉默,“阿珊,我很抱歉。”
“爲什麼要抱歉?北河,別跟我說抱歉!”
桑珊望着他,隔着些距離的在搖着頭,再開口的聲音仍舊很淡然,“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所以,我真的不需要你的抱歉。”
“十年前那場車禍是你救了我,否則當初躺在醫院裡那麼久的是我,你也不會……”池北河臉廓上的表情嚴肅,突起的喉結上下滾動,“阿珊,你不該瞞着我。”
“北河,其實我當初不是不想告訴你,而是我沒有告訴你的勇氣,我怕你失望,怕配不上你。你那麼優秀,我一直也認爲我是優秀的,所以這件事讓我變得害怕,我不敢說……到了十年後,我知道我們之間再回不去,我就更加不想說了。”桑珊定定的看着他,沒有躲閃。
因爲她不想要他的愧疚。
如果她真的利用他的愧疚綁住他,那纔是對自己的侮辱。
池北河來時已經聽到她和鬱祁漢的對話,自然是懂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北河,我不敢說我完完全全的徹底忘了你,但我是把我們那段記憶珍藏在了心裡,不會再對你抱有任何念想,只把你當做一個相識多年的老朋友而已。”
桑珊語氣坦蕩且真誠,“看到你和棲雁感情這麼好,我是真心替你們高興!”
“我是因爲那場車禍的關係纔不能生孩子了,可是真的和你沒關係,造成這一切不是你的責任,救你是我心甘情願的,沒有人逼我,我也不會怨恨和責怪什麼!人生總有缺憾,再說,誰規定女人就非要生孩子才行呢?”
每一句裡面,都在極力和他撇清關係。
池北河沉默的聽着,坐在椅子上的身軀挺的很直。
“至於徐建……”桑珊臉上閃過痛苦的神色,輕輕的搖着頭,澀聲的嘆,“是我們沒有緣吧,他無法成爲給我幸福的那個男人了!”
“你值得有人好好的待你。”池北河扯脣鄭重的說。
桑珊聞言,聳聳肩的對着他笑了笑。
“北河,就像是我那天從你家離開時說的,我們都沒有愧對彼此什麼,所以你們一定要幸福!”她最後還是不忘強調的重複說上一遍。
池北河薄脣淺淺的勾了勾,迴應的點點頭。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從褲子口袋裡拿出,筆直的站在那,“阿珊,抱歉,還有謝謝。”
池北河從病房裡出來時,葉棲雁就站在走廊前面的窗戶前。
裹着厚厚的羊絨大衣,顯得她骨骼更加嬌小,窗外面是冬日裡的暖陽,而她剛好站在陽光裡,素淨的小臉被照的明亮,連細細一層透明絨毛都看得清。
目光眺望着遠方,那樣靜靜的等待着。
池北河黑眸裡光亮微動,邁着長腿的走過去。
有陰影籠罩下來時,葉棲雁就回過了頭,看到是他敲了敲嘴角,視線越過他的肩頭看了看病房的方向,“你們兩個聊完了?桑珊自己在病房裡呢?”
“嗯,護士剛過去給她拔了針,現在已經躺下休息了。”池北河扯脣迴應。
“嗯。”葉棲雁點點頭。
看到他已經將揹包給拿出來,她接過來把手機放到裡面,然後跟着他往電梯的方向走。
從他在病房出來的過程裡,葉棲雁什麼都沒有問,因爲她也幾乎都能夠猜到,他們兩個都會聊什麼。
“叮——”
提示音響起後,電梯門緩緩拉開。
池北河護着她在懷裡,大部分人流走出後,才帶着她也從裡面緩步而出。
一從住院大樓的門廳裡出來,外面的陽光就瀉進眼睛裡。
看到不遠處泊車位上停着的白色陸巡,池北河收攏了掌心裡的車鑰匙,薄脣扯動了兩下,幾分躊躇,“雁雁,接下來我們……”
“我們回公司吧。”
葉棲雁搶在他的前面,聲音蓋過的說。
池北河蹙着兩道眉,沉默的抿着薄脣凝着她。
她對着他笑了笑,眉眼柔柔,“池北河,我們先回公司,其他的事情等着晚上下班回家再說。”
池北河突起的喉結動了動,握緊了些她的手指。
夜晚,高檔的住宅小區。
漂亮的兒童房裡,葉棲雁坐在女兒的貓頭牀上,這還是池北河在接最初從醫院接女兒回來時找人裝飾的,到時新家裡會比這兒還要漂亮。
不過搬去還需要些日子,就像是有些事暫時也需要放一放。
她坐在牀尾處發着呆,腦袋裡回想着是從知道桑珊這個人開始,一幀幀經歷的畫面,從最開始的牴觸,到最後的欣賞和欣然接受。
桑珊當時自殺的事情,她也都是時過境遷的後來才知曉的,心裡還有所嘀咕,因爲這種極端的輕生情節都只在電影小說裡,現實生活裡未免太過遙遠。
現在才明白,怪不得桑珊會選擇自殺,可是自殺了也不肯說出那件事。
能夠想象的到,如今面對這些的池北河,心裡又怎會好過呢?
桑珊不需要他的愧疚,但不需要是不需要,不代表他不會因此而愧疚。如果桑珊和徐建圓滿的進入了婚姻殿堂,那麼無疑是幸福的,可現在因爲那件事,桑珊是不幸的。
唉……
葉棲雁低聲嘆息,思緒如潮涌,百味在心間。
浴室裡傳來了聲響,穿着睡衣小糖豆從小板凳上跳下的跑出來,一股腦的撲在了她的膝頭,笑嘻嘻的仰着蘋果臉,“媽媽,我把牙刷乾淨啦!”
說完,還將上下兩排的芝麻牙露出來給她看。
葉棲雁看着女兒年少不知愁又無憂無慮的童顏,伸手羨慕的摸了摸。
“寶貝真乖,趕快上牀躺着閉眼睡覺!”她柔聲的囑咐。
“嗯嗯!”小糖豆聽話的點頭,利落的爬上了貓頭牀,枕在自己的小枕頭上,“媽媽,你不用照顧我睡覺啦,我可以自己睡噠,你快去陪爸爸吧!”
察言觀色的小蘿莉,早就敏銳的發現了爸爸的異樣,懂事的讓媽媽去安撫。
“嗯好,晚安。”葉棲雁暖心的笑了笑。
享受了媽媽送來的晚安吻,小糖豆乖巧的閉上眼睛。
替女兒掖好了兩邊的被角,檢查了一番後,葉棲雁關上燈的從兒童房裡出來,擡眼看了看始終亮着燈的書房,緩緩的走過去。
書房的門並沒有關,池北河坐在書桌前,筆電亮着屏幕在那。
他欠身的保持工作的姿勢在那,只是久久都沒有動彈半晌,黑眸凝在屏幕上面出神。
葉棲雁深呼吸了兩下,斂去所有的情緒。
“叩叩叩——”
聽到敲門聲,池北河擡起黑眸的朝她看過來。
葉棲雁已經笑着走到了他身前,語氣很自然的說,“剛將小糖豆哄睡着,過來看看你在忙什麼,已經十點多了,不睡覺嘛?”
“現在就關掉電腦,回房間睡覺。”池北河伸手將電源拔掉。
在他準備起身時,葉棲雁的手忽然覆蓋在了他的大掌上面。
“池北河,你現在心裡不好受是不是?”她柔柔的出聲問。
“沒事,我們回房間睡覺。”池北河薄脣扯了扯,迴避了這個話題。
葉棲雁沒有動,很堅持的仰着臉注視他,眼神懇切,“池北河,我不希望你把什麼事都藏在心底,一個人承受着煎熬,你說出來讓我替你分享和分擔。”
“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心裡不好受是不是?”
池北河從椅子上站起來,扶着她坐在上面,然後自己屈膝的低在她面前。
他兩隻大掌攏着她的手,這次不迴避的點頭,“是。”
“嗯,我懂。”葉棲雁諒解的點點頭,“桑珊的事情應該對你來說影響不小,你覺得自己對不住她。”
“十年前的那場車禍,我都快記不清楚當時的情況了,但我一直記得桑珊救我的恩情,這也是十年後她回來,哪怕我們不再有感情,也始終持有朋友的態度。”
池北河語氣頓了頓,長指慢慢收緊,“可是我沒有想到,她當初爲了救我會付出這樣大的代價!”
“而且現在這個代價還隨着她,讓她原本應該有的幸福婚姻也夭折了。雁雁,我不想隱瞞你,我心裡面有對她很深的愧疚,不知道要怎樣去彌補,也彌補不了。如果她不幸福的話,我恐怕會帶着這份愧疚一輩子。”
不能做一名母親,這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着什麼,池北河自然知道。
每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不僅僅是有愛情和親情,也需要承擔一些責任,雖說他完全都不知情,可這件事也和他有間接的關係。
葉棲雁聽了以後,再次的點了點頭。
眼睫毛垂下了半響,她微擡的看着他,沒什麼情緒的問,“徐建家裡因爲她不能生孩子而不能接納她,那麼你打算娶她作爲良心上的彌補嗎?”
“不可能!”池北河毫不猶豫的沉聲回。
葉棲雁聞言,很明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池北河,你都把我嚇壞了!”她輕咬着嘴脣,眼睛裡略帶着幾分埋怨的看着他,手摸在自己還平坦的小腹上,幽幽的,“我還以爲你不要我們娘三兒了吶!”
這怎麼可能呢?
她是他這輩子深愛的女人,想要攜手走完後半生的人,是給他生兒育女的女人,即便是對桑珊有上千個上萬個愧疚,也不可能會拋下她。
雖然知道她是在故意開玩笑,可池北河也笑不出來。
葉棲雁舔了舔嘴脣,正色起來,“池北河,我想跟你說的是,我們先不要登記了吧?等着桑珊什麼時候真正幸福了,我們在去登記好嗎?反正不過就是一張紙,和我們現在有什麼區別。”
“雁雁……”池北河啞聲的低低喚着她。
突起的喉結在翻動,像是要把積聚心頭無法言說的感情全部都喚出來。
“嗯。”葉棲雁垂着眼睫毛看他,輕輕地應了一聲。
“你竟然這麼瞭解我,你都知道是不是?”池北河仰着臉廓的緊緊凝視着她,“阿珊的婚姻被夭折了,而對於知道事實真相愧疚的我,沒辦法看着她不幸福,自己卻幸福。”
“雁雁,對不起!”
他們兩人的感情已經日益沉澱,她能很清楚的瞭解到他內心的想法,而她選擇主動去提,知道這對於他來說有多麼的難……
“不,池北河。”葉棲雁搖頭,伸手擋住他的薄脣。
然後,她雙手赤誠的捧起他的臉廓,認認真真的說,“我欣賞這樣的你,欣賞這樣重情義、有擔當的你!我爲有你這樣的男人而驕傲,我知道你有多好!”
“雁雁……”池北河再次的喚,聲音更啞了。
“池北河,我們是夫妻呀!”葉棲雁對着他笑,很柔很柔的笑,還有很柔很柔的聲音說,“夫妻不就是應該互相扶持,遇到任何事情一起分擔。”
夫妻……
池北河輕勾薄脣,眸光爍動的無聲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