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最後還有機會見白崎一面, 單羽突然覺得安心了許多。如果白靈飛在白恆敬手上，那麼自己除了前往紫靈山，也沒有別的選擇。
這是個桃花盛開的季節。
越接近紫靈山, 越能感覺到一種花的氣息與一種壓抑的感覺。
到了紫靈山山腳, 單羽突然想笑。
這個他長大的地方, 這個一切邪惡一切痛苦的根源。
“那邊的少爺。”
路邊一位算命先生喚住了他, 單羽停住了腳步。
“你印堂發黑, 有大凶之相。我勸你過來算算吧！”
單羽冷笑。都快死的人了。不過，就當玩玩，算算也無妨。
他與算命老先生對面坐着。
老先生盯着單羽瞧了好一會兒, 又看了看單羽的手相，要了生辰八字, 掐算了下。
“命運多舛, 曲曲折折一生遭。近日面對生死考驗……浴火重生, 鳳凰之命也。命相周爲龍鳳，少爺自有貴人相助。貴人是……”算命先生再次掐算了下, 面有驚訝之色。“祥龍。”
算命先生猶豫了下，卻沒繼續說下去，認真掐算了下，大爲驚訝。
竟然就這樣準備收拾攤子走人。
單羽攔住了他。“錢我是會給的，爲何不繼續說下去？”
算命先生笑道：“泄露天機會遭天譴, 小生本只給小老百姓算些瑣事就已經家破人亡, 少爺乃人中龍鳳, 若泄露了……”先生無奈地摸着鬍鬚, 無奈笑道, “這次是小生自找麻煩了，還是請給小生留條活路吧。”
聞言, 單羽鬆開了手。
算命先生從單羽身邊擦肩而過。“原姓白，單名一個羽字。羽，遨遊在天空，鳥中之王，鳳凰也。白鳳凰，乃鳳凰中之正鳳凰也。鸞鳳環繞，是上天之命……”
單羽聽後大驚，轉身，卻已不見那先生。
這下單羽再次忐忑了一會，這個先生到底是什麼人？
浴火重生？鳳凰？
單羽再次冷笑。鳳凰，傳說中最高級的花瓶，除了好看什麼用都沒有，是他一輩子最瞧不起的生物。可是自己這下倒成了鳳凰。
當然，自己也沒必要相信那算命先生的胡言亂語。什麼祥龍，什麼鳳凰。也都只是比喻吧。
單羽懷着忐忑的心情上了山，看着滿山的鮮花，想到了曾經和白恆敬、白靈飛、白崎四人一起在山上摘花除草的日子。那段時光，的確有融入了白家的感覺。
可是現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後，卻從內心裡產生出一種莫名的牴觸感。
不希望，多麼不希望這一切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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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山上真的有靈魂，這山上的靈魂會允許白恆敬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嗎？
從來都沒想過這山上上去有這麼困難。
接下去要面對的，是與自己生生父親的抉擇。
單羽走了很久，一路上想着，回味着。當單羽準備踏入天魔宮大門的時候，卻有兩個意外的身影映入眼簾。
——辰天，梅林夢。
梅林夢閉着眼斜靠在一顆桃樹之下，粉色花瓣飄落，感覺自己，就在夢境之中。
睜開雙眼，朝着單羽的方向淡淡一笑。
這是單羽看過的，最動人的笑容。
縱身跳到了梅林夢面前，彷彿除了他，世界上的一切都消失了。
“林夢？”單羽突然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把頭深深地埋進了梅林夢的心懷，聲音顫抖着。
梅林夢還活着，還活着……
“單羽，幾天沒見，你越活越回去了。”梅林夢笑道。
單羽推開了他，睜大眼睛看着。“你不是已經……”
梅林夢搖了搖頭，從胸口處將衣領拉下，讓單羽看着自己心口處的那條刺目傷疤。
“事情是你想的那樣沒錯，可是我並沒有死去……可以說被辰天救下來，也可以說白恆敬那老頭並沒有刺中我的心臟。可能是故意的。不過這疤痕倒是永遠也消不掉了。”
聽過了梅林夢的話，單羽扭頭看着另一顆樹下挽回一切的辰天。
辰天見到關注起自己的單羽，緩慢的開口：“你得去救白少宮主對嗎？爲何不進去？”
單羽擡起了頭，想了想，再次問道：“辰天，你還有多少事情沒有告訴我？”
辰天道：“沒了，你可別單純地認爲一切都有好轉。雲錦的屍體我已經找到，根本就沒有復活的可能。而白靈飛，生死不明。我和梅林夢來這裡也不過是想幫你而已。真奇怪，我們三人都到這裡了，天魔宮教衆怎麼都不給個反應？”
梅林夢笑道：“與大師兄、二師兄爲敵，怕是沒膽子。”
辰天又道：“我的人已經上山的途中。單羽，如果他們不主動出擊，你準備怎麼辦？”
“本來就是我主動上的山。無論白恆敬是出於什麼目的，也要救下白靈飛！”
辰天徑自走到單羽面前，摸了下他的臉，傾身向前，吻上了他的脣。“不管怎麼說，做了那麼多事也不能完全沒有回報，這個吻算是押金。”
單羽摸上了白泠劍，以示威脅。
辰天鬆開了他，道：“單羽，連這個都不捨得？”
單羽有些無奈。“已經無需再對我動情。”
“爲何？”說這句話的是梅林夢，他做出了和辰天一樣的動作，“當年是你主動綁我，現在至少也要讓我索回一些。”
嘴脣再次被貼上，無論對象是辰天還是梅林夢，單羽都不討厭這樣的感覺，只是無論他們再付出多少他也無法給出更多的迴應。
但在梅林夢吻着自己的時候，辰天卻轉過了身。
單羽向梅林夢示意辰天的方向，梅林夢輕聲對單羽說道：“不要打擾他，男人最基本的尊嚴。”
單羽理解，辰天是爲那日的事後悔了嗎？如果沒有那一天，或許真的可以一直這樣生活下去。這樣愜意的生活。
等到辰天再次回頭的時候，單羽看到的依舊是一雙明晰的眼。
“走吧，白恆敬那老頭還在等着我們。”
“好的。”
擡頭看着那些天魔宮內歲月留過的痕跡，痕跡中充滿着記憶。
辰天的手搭在了單羽的肩頭，眼光向上挑了下。
瞬間，天魔宮弟子將三人團團圍住。
“大師兄，二師兄。宮主只讓大師兄一個人進去。”其中一名師弟道。
辰天冷嘲。“果然到最後還是要面臨這種情況，小師弟們交給我和梅林夢對付就好，你直接去找白恆敬。”
單羽當然信任辰天和梅林夢，道：“小心，不能大意。”
梅林夢向着單羽的方向笑笑。“別婆婆媽媽的了，還是不是個男人！”
單羽給了兩人一個放心的笑容，走入了那邁過了無數次的大門。
這個時代的男人生子年齡都偏早，單羽已年過20，可是白恆敬還不到37。
武功本就有強身健體的功效，可以這麼說，當下白恆敬的風采絕對不亞於單羽。
應該說是比單羽更多了些成人的魅力。
“羽兒。”江湖人中，越有能耐的人就越懂得僞裝，白恆敬的態度和往日一模一樣，彷彿自己還是日前那個偏心於單羽的師父。
“師父。”單羽單膝跪下。表示着自己的尊敬。
“羽兒，到爲師身邊來，讓爲師好好看下。”
單羽起身，走到白恆敬身邊坐下。
白恆敬長嘆了一口氣，慈愛的眼神沒能從單羽身上挪開。
“恨我麼？”
如果不是親眼瞧見，單羽真的不能想象一個如此慈愛的表情說出如此傷情的話。
單羽點頭。
白恆敬的手觸摸着單羽的頭，“願意喊我一聲‘爹’麼？”
單羽想了想，說出口的依舊是“師父”。
不管怎麼說，單羽依舊希望這個用負面的方式幫助自己成長的人是自己的師父，而不是爹。
白恆敬似乎有些失望，他依舊看着單羽，“那年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你是我兒子。血濃於水啊，你和當年我是那麼的相像，每次看到你的時候，我總是可以回憶到當年的我闖蕩江湖的每時每刻。我可以揮劍要了別人的命，我也可以輕易玩弄別人的感情。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當然，並不包括你的親孃。”
“抱歉，我並不想聽這些內容。”
白恆敬再次嘆了口氣。“那你想聽些什麼？”
“白靈飛……”
白恆敬的嘴角輕輕上翹，“只要能夠殺了我，你就能夠見到他了。”
“這就是你爲了我的人生而鋪下的路麼？”單羽的話讓人痛心。
“爲了你，也爲了死後有臉去見你死去的親孃。”白恆敬靜靜地看了單羽一會，又繼續說道，“其實我也真喜歡靈飛那孩子，如果不是我那控制不住的情緒實在無法發泄，我也不想這麼對他。但是，看到你一直在補償着飛兒，我也覺得踏實了許多。”
“那靈飛身上的蠱有辦法解麼？”單羽覺得這可能是最後的一刻稻草，他突然說得很急。
白恆敬卻搖了搖頭。“沒辦法。恐怕飛兒這輩子都得承受在這種肉慾的渴望中。”
單羽雙拳握緊，異常生氣。“你是他爹，你怎麼能？”
白恆敬竟然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我怎麼能，羽兒，不如用你的劍來對我的心臟提出詢問。”
單羽站起了身，向前走了幾步，轉身，拔出了劍，冷冷地看着白恆敬。
“如果這是你期待的，我會讓你看看我的成長。”
白恆敬異常冷靜，眼睛閃爍出美麗的光華。
“從你的身上，我可以同時看到我和她的影子……這下真的是滿足了……”
白恆敬同樣站起了身，從旁座的龍頭上拔出了一隻翠綠色的劍。
現在的和雲在趕往這裡的途中嗎？
單羽相信和雲是個言而有信之人。
他雙手握緊了劍。
下一秒，兩隻冰冷的劍摩擦出火花。
強大的內力發生了碰撞，不久兩人再次跳開。
單羽的一臉嚴峻，白恆敬是他面對過的最厲害的敵人。
然後白恆敬卻依舊笑着，笑容中竟然是滿足。
“羽兒，如果有傷的話可以調養一段時間再來。爲師的我有的是時間。”
聽到這裡，單羽突然想起了辰天說過的話，白恆敬果然不知道自己的情況。要告訴他麼？告訴他他會有什麼反應？
該死，爲什麼自己還要考慮這些內容，人的腦袋就不能簡單點，簡單到自己堅信自己是恨着他的不就很好！
“我的身體很好，多謝師父掛心。”
依舊是平淡的沒有感情的話，只是那發着寒光的白泠劍已經收回到了心口，就準備着下一次出擊。
白恆敬的劍也開始搖晃，瞬間，兩人的劍氣相拼，周身的建築竟充滿了劃痕。
再次立身，白恆敬依舊笑着說道：“羽兒果然成長了。不要保留，有什麼能耐一次性全部使出來，讓我看看，也好讓我安心。”
剛纔的那個只不過是熱身麼？
白恆敬究竟強到了何種地步？
單羽橫下一條心，退後幾步，擺起了才學會的《破魔九重天》的招術。
白恆敬看得驚了一下。
“什麼時候學會的？”
“不久前。”
白恆敬又笑了。“竟然你學會了這個，我就不用‘白魔’劍法。”
白恆敬的劍收回，擺出了另一個架勢。
縱身，一揮劍，兩人長長的棕發一齊飄揚起來。
——靈飛。
不知爲何，單羽在戰鬥的時候突然分心，竟給了白恆敬一個可趁之機。
在白恆敬的劍已經指向了單羽的心口的時候，時間突然靜止。
“辰天！”時間恢復了流動，單羽驚叫起來。
辰天趴在單羽身上，剛剛趕過來的他硬生生地幫助單羽接下這一劍。
單羽心慌地接下辰天，趕過來的梅林夢不打算讓白恆敬干擾他們二人，於是動手和白恆敬廝殺。
辰天呼吸的速度突然加快，單羽讓他平坦着，握緊了他的手。
辰天艱難地向單羽露出了一個微笑。
“單羽，到最後，我還是什麼都給了你。”
“不要說話，辰天，不要說話。我試試給你注入些內力，你給我活着，活着。”
辰天不說話了，體會着單羽從指尖傳給他的內力。
“好溫暖，單羽，沒想到你的內力……竟然那麼溫暖……”辰天聲音很虛，說完，連續吐出幾口鮮血。
沒有用麼？沒有用麼？
單羽加大了向辰天輸入的內力。
辰天艱難地將手拿開，搖了搖頭。
“你的內力……是用來對付敵人的。沒有關係……就當我提前去了，你不是還會來找我的麼？就當我在前面幫你接塵……”辰天突然微笑着看着天花板。
“辰天，你給我活着，我命令你活下去！”單羽不顧一切地吼道。
“單羽，看到了嗎？我妹妹來了……你知道嗎，她說她早就不恨你了……你看，她在對着我們笑……她在笑……”
“辰天，辰天……”單羽無節制地吼叫，但是辰天的手卻已垂下……
單羽的身體在發抖，將頭埋在辰天懷裡感覺着他的溫度的流失。許久……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輕輕地將辰天放下，然後拿起了劍。
梅林夢也在關心着辰天的情況，以至於他總是分神。
白恆敬現在簡直就是在和梅林夢玩過家家。
單羽提着劍向白恆敬走去。
雙手……粘滿的是辰天心口涌出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