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是衛淵親自做的飯。
這兒是一位天師府俗家弟子住的地方,天師府在龍虎山上,從武門分類上,又和青城山,和武當山有關係,拳法劍術都有,只是比不上前兩者鑽研艱深,有不出家的俗家弟子,也來山上修行劍術,幾年之後,學了點東西,就會選擇下山闖蕩。
這兒原本就是這樣一位弟子住着的。
只是這段時間交給衛淵和阿玄使用。
那弟子來櫻島闖蕩出了些事業,家裡做飯的傢伙事兒和調味料一點不缺,按照他的說法,來這兒一開始,對那些什麼櫻島美食還是挺感興趣的,什麼壽司,拉麪經常吃,可是一週之後,嘴巴里就淡出個鳥兒來。
翻來覆去就是那麼些花樣。
那時候想買到神州的調味料可不容易。
他好不容易弄到手,連夜給自己炒了一份地三鮮,一份番茄炒蛋。
一口氣吃了三大碗,才覺得自己回過魂兒來。
人的口味習慣,是在少年時就養成了的,被父母和故鄉調整好的。
所以不管距離家鄉再遠,也不管過去了多久,你的胃最習慣的味道,還是那一種,有的是蛋炒飯,有的是烤饢夾着辣椒肉,衛淵看着那白白淨淨的小道士往米飯裡倒了滿滿一層青紅椒丁,拿勺子往嘴裡扒拉,眼角跳了跳。
他突然知道,那天的剁椒魚頭爲什麼半點沒剩下了。
小道士阿玄滿足地吃了一碗飯,注意到衛淵的視線,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們龍虎山那邊就是比較能吃辣的,從小就習慣了,衛館主,你習慣什麼菜?”
習慣什麼?
魚肉米飯?還是……
衛淵想到那些粗狂原始卻又美味的菜餚,舌根的唾液分泌出來。
想到這一次因爲強行施展道術神通,還有近身交手的反震搞出來的傷勢,衛淵心底生出一個念頭,反震再過一段時間,就要和朝歌城的人去一樣崇吾之山,要不然去那裡搞點肉,耗費神力送過來。
有不少異獸都能強大體魄,提升氣血。
他逐漸確定這個念頭,
注意到阿玄詢問的視線,笑道:
“……烤肉吧。”
“那種燒的有些柴,表皮有些黑的烤肉。”
“一開始常吃的就是這樣的。”
阿玄點了點頭,覺得這樣的飲食,在現在這樣物產豐富的年代看來,還樸素的,吃飽喝足之後,衛淵回到了臥室休息,昨天出手,天罡神通和地煞正法不要錢一樣用,山神印璽的力量早就給耗盡了。
現在過去一天一夜,才充滿了一半多些。
之後的事情,可還需要這一股力量。
衛淵把山神印璽收好。
又取出了紅繡鞋。
經過了神社之事,這紅繡鞋的靈性居然能夠短暫化作一個雙垂髫的少女,衛淵都懷疑,是不是自家那個環境,很適合各種東西成精的,看着她似乎神魂疲憊,衛淵畫了幾道養魂符,貼在盒子上,讓她回去休息。
又讓戚家軍兵魂護着她。
這才吐納養氣,維持修行
……………………
一夜過去。
少年道人頂着兩個黑眼圈爬起來。
因爲自家師兄的反應,他昨天晚上提心吊膽了足足一夜的時間,硬是沒敢睡着。
生怕大半夜自己睡着的時候,那位看上去溫和,而且受了傷的衛館主就直接起牀出門搞事去。
搞不好自己第二天一睡醒,那位衛館主就又上頭條了。
要那樣的話,他怕是哭的心都有了。
不過,這應該只是自己想多了的。
再怎麼樣,衛館主也說過這幾天不會做那種事情的,這樣的前輩,總不至於言而無……
頂着黑眼圈洗漱了的阿玄打着哈欠,拉開門,就恰好看到了整裝待發,一身簡單運動服的衛淵,還有他背上那柄連鞘的八面漢劍,少年道人瞪大眼睛,渾身一個激靈,直接清醒過來,幾步往前,拉住衛淵,幾乎要叫出來道:
“等一等,衛館主。”
“你明明說這幾天不出去鬧了的。”
“這纔過去兩天啊。”
“才兩天!”
衛淵轉過頭,看着這個才十三四歲模樣的少年道士,無奈道:“當時我只是說過,這五天內我不打算再做類似的事情了,但是你也沒必要讓我禁足吧,我又不是以前的黃花大閨女,好不容易來一趟,我也想轉一轉啊。”
“你當初也是這麼說的!”
“這一次不一樣。”
衛淵道:“我只是想要去拜訪一下故人。”
“故人?”
阿玄愣住,狐疑道:“衛館主你有認識的人在櫻島嗎?”
衛淵笑道:“是啊,他很久之前就來了,我很久沒見過他了。”
小道士阿玄沉思許久,認真詢問道:
“衛館主,什麼故人還需要你揹着劍去啊?”
衛淵:“………”
……………………
最終衛淵還是出門了。
當然,阿玄也同樣和他一塊出發。
目的地是櫻島的滋賀縣,確切地說,是岐阜縣和滋賀縣交接的地方,阿玄原本還滿臉警惕,等到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卻反倒是愣住,這兒並不是想上一次那樣是有特殊的意義的地方。
這裡只是一座山峰而已。
雖然說也是櫻島的名山,但是顯然不是什麼報仇,或者鬧事的地方,就算是最最糟糕的情況,這地方鬧起來的動靜也不會太大的,阿玄心中稍微鬆了口氣,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做好了最悲觀的打算。
衛淵笑道:“我說了只是來這兒看看故人。”
兩人邁步上山走去,這裡的風景算是不錯,山上有山神神社,只是說是山神神社,其實這座山上還存在有佛門的寺廟,屬於是山神祭祀和佛門寺廟混合起來的情況。
因爲是櫻島的百大名山之一,所以來往的人其實不算少。
衛淵左右看着這神社,這至少看上去很清淨雅緻。
有人向神明們祈願,搖動鈴鐺,神色誠懇,也有人在同處一座山的寺廟去上香,有神社的神侍見到衛淵和阿玄,笑着詢問道:“兩位不向神明祈願嗎?伊吹山大明神,可是相當靈驗的。”
阿玄連忙擺手推辭。
他可是道士,而且是授籙的正一派道士。
在這兒地方參拜神道教的神,怕不是祖師爺一道五雷轟頂直接砸下來。
本來還想拉着衛淵一起走,卻沒能拉得動,回過頭卻發現衛淵笑了笑,開口道:
“來都來了,拜一拜也沒什麼。”
阿玄:“??!”
衛淵摸出一枚櫻島硬幣。
屈指一彈拋出去,這個所謂的香油錢本來要落下去的,但是卻詭異地落在縫隙間不動了,衛淵取出第二枚,再度拋出,這香油錢依舊是恰巧地卡在縫隙之間,沒能落到盒子裡去,還是那神侍把這錢拋了進去
衛淵學着櫻島拜神的方式拍了拍手,作勢要稍微躬身拜下。
有點像是見面的禮數。
動作還沒能開始。
伴隨着咔咔的聲音,身前神社拜殿地面突然崩裂出一道裂縫,自衛淵身前的磚石開始裂開,一直蔓延到了神社本體,而後繼續往上,道道裂縫猙獰,最後停住的時候,房樑都晃動了下,抖落許多煙塵。
神社神侍目瞪口呆,不知該說什麼。
衛淵放下手,盯着這神社看了會兒,客氣道:“看來我是沒有這個緣分了。”
阿玄把這句話給神侍翻譯了一遍,衛淵也似乎沒有興趣在這拜殿前呆着,兩個人離開之後,那神侍還是處於一種茫然無措的感覺。這神社每過二十年都要修繕一次,距離上一次修繕完,還沒有過去十年呢,要壞也不該怎麼快就壞了啊。
他茫然走到了剛剛衛淵站着的位置,下意識地要擡手祈願神靈庇佑。
動作微微一滯。
雙眼瞪大。
在他擡起手的時候才注意到,神社拜殿裂開的裂縫,正就是剛剛那青年手掌擡起的位置,視線越過手掌,那裂縫就會被擋住,就像是這一座神社根本不受這一拜。
亦或者,受不起這一拜。
………………
衛淵讓阿玄自己在這兒轉一轉,他自己則是靠在神社後的樹幹上,這裡栽着的樹是紅楓,現在已經是深秋,楓葉飄落的速度緩緩凝固,神性的氣息溢散開,籠罩在整個神社的範圍。
衛淵微微擡眸。
手指擡起,在空中拈起凝固的楓葉。
在背後,兩個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半跪在地,面色蒼白。
衛淵背後的八面漢劍劍柄上,鐵鷹振翅,低沉的鷹嘯聲音在那兩名散發神性的山神耳中浮現,讓他們止不住回憶起來過往,萬萬沒有想到,都已經足足過去了兩千多年,當初的煞神居然又回來了。
祂們恨不得當場跳山。
可是又不得不來。
衛淵轉過頭,注視着這兩名山神,語氣平靜道:“我不打算殺你們。”
“但是,你們要給我傳一句話。”
他的聲音頓了頓,道:
“這一座伊吹山上,應該還有另一個神,對吧?”
……………………
剛剛的神侍,以及伊吹山神神社的神主,帶着敬畏,將身穿簡單衣着的衛淵帶到了整個神社最高規格的靜室裡,送上了香茶,然後才恭恭敬敬地退了下來。
他們剛剛得到了神靈的指示,要接待這位貴客。
很久沒有得到神諭,他們幾乎是完全服從了指示。
衛淵端起茶,慢慢喝了口。
他剛剛已經讓阿玄到外面等着了,接下來的事情,不適合讓這孩子知道,茶的味道還行,比不過龍虎山的,衛淵放下茶盞,盤坐在軟墊上,慢慢地剝開橘子皮。
靜室內沒有開燈,只有兩根蠟燭的光。
過去了好一會兒, 燭光突然忽閃起來,似乎是有什麼不詳之物出現,衛淵對面的牆壁上,多出了一個影子,就站在門外,而後,這大門緩緩被推開,整個屋子的溫度都驟然下降,衛淵睜開眼睛,語氣平靜道:
“許久未見了啊。”
“我應該稱呼你爲伊吹大明神。”
“還是八岐大蛇。”
“亦或者說——”
衛淵聲音頓了頓,平淡道:“相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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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事紀》裡的伊吹山神的外顯是頭大白豬,《日本書紀》裡是大白蛇,這部分講的故事是日本武尊想去伊吹山找山神比武,結果被嫩死了。
《平家物語劍卷》中,將伊吹大明神和八岐大蛇化爲等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