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歸玄覺得挺有意思的。
在別人眼中，自己確實沒有力挺公孫玖的理由，元帥不元帥的根本不可能放在自己眼裡，那區區一個黃毛小子能有什麼讓自己鼎力支持的？
菊花嗎？
嗯，雖然確實是。
於是這樣的認知會讓對方覺得可以用正常的交換條件去爭取自己的支持，反倒可以清楚坦誠地看見對方的想法，無形中反而合上了自己的世情觀測一環。
可比上來就藉着凌墨雪的私寵關係開價碼的好多了，也讓人高看一眼。
但夏歸玄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爲何要撇開墨雪的緣故呢？墨雪和我的關係難道不是你天然的倚仗？”
凌天南淡淡道：“媚色侍人，或可得一時之寵，不可久長。我凌家要有自己的東西，利益共同纔是最好的倚仗。就算單論你身邊，墨雪也當是一位出類拔萃的劍仙，你所重視的臂膀，而不是靠那一張臉……否則再美的容顏，久必生厭。”
凌墨雪微微一怔，雖然內心覺得主人不會那樣，可這話還是金玉良言，她沒有去頂撞，只是低聲道：“是。”
凌天南又道：“我已七十有六……若是修道有望還好說，若是仙道無望，凌家旁人不足道，包括你父母都頗爲紈絝，將來的凌家你纔是砥柱。”
他嘆了口氣：“你若喜歡小夏，我不說什麼，而若是我自己把凌家的臺柱子視爲獻媚爭寵的籌碼，那是愚蠢且短視。”
凌墨雪目光微動，夏歸玄頷首道：“元首的格局，比公孫家好多了。”
“所以我是元首，而公孫徽只夠資格做個部長。”凌天南下意識回了這麼一句，卻沒明白夏歸玄爲什麼這麼說公孫家……哪點觸動了他的感觸？不管了，繼續黑：“公孫徽若是有女兒，多半送人玩還挺開心的。”
夏歸玄：“……”
凌天南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還是說起他的正事：“實不相瞞，如果論起格局，我也認同此刻的大夏集權勝過分立。這本當是上下一心的奮進之時，若依然是互相掣肘，各扯後腿，那斯洛爾格的輝煌都不會有，更遑論將來。”
夏歸玄頷首道：“上次公孫玖出征得很急，你若是在後方掣肘，他得栽跟頭。”
“這種蠢事我不會幹，那是自毀長城。但也不意味着他大勝而歸之後，我們穩定後方的功勞就不算數了似的。”凌天南終於道：“集權可以，我爲主，他爲次，我不會學趙構，他也不會成爲岳飛。”
夏歸玄不置可否，等下文。
凌天南道：“別人不知，會說我拿什麼實力來說這種話，難道不是天子兵強馬壯者爲之？至少當今體制的慣性，很難如此。且不提內部山頭，光說財政也還在我這，軍餉是我發的，不是他，軍屬們主要都在夏京任職工作，不是東林。所以兵馬屬於大夏國，不屬於公孫家，當初劉知遠若不是被你逼出了怪物模樣，銀河艦隊根本不會開炮，如今亦然。”
夏歸玄看了他半晌，慢慢道：“你想稱帝。”
凌天南道：“我不瘋，這事公孫玖或許還有些希望，我就差得遠了。與其說是我想，不如說這是對公孫玖的反制。我要的只是保有元首的第一權威，至少恢復以前銀河艦隊出征要經過元首簽署的程序——公孫玖藉着這兩次戰事，已經有意無意把這個程序直接跳沒了，這是我最無法容忍的事情，也是他野心的暴露。”
夏歸玄微微點頭。
公孫玖原先是否想過，夏歸玄不確定，可能確實隱隱也有一點。她一回夏京就開始在做軍制改革了，大肆在軍中要職安插自己的親信，是否含有這種意味在其中，夏歸玄沒有去細究。
是否也含有登臨九五之後，她就可以女身示人的念頭，也不好說。
但夏歸玄能確定，當自己這次說了澤爾特的狀況後，小九應該沒有這種念頭了。
這種政變，牽涉很深，且後患難消，一旦折騰得久一點點，澤爾特那邊千載難逢的機會就錯過去了，更可能迎來千棱幻界這樣的餓虎。而自己內亂一波接一波，這元氣怎麼恢復？
公孫玖應該還會繼續爭取和凌天南的合作，而若是將來擊破澤爾特，也算是她的“九五之機”更加成熟，總比現在這樣成熟。
可惜凌天南又不是工具人，你說啥就啥？人家有自己的想法，也深知你公孫玖在想什麼，有危機感，自然會應對。是爲了反制還是自己也有權欲，或者是公心認爲軍隊需要有制衡，至少要恢復原本的程序……這些心態各自佔幾分比重，反而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知道，夏歸玄支持誰，誰就能成事。
在一位太清之神面前，言出法隨，凡人的謀算、政體、慣性、規則，全部毫無意義。
夏歸玄不動聲色地問：“你能給出怎樣的條件，讓我支持你？”
凌天南笑了一下：“本來我想說，若我掌權，便全民修仙，以爲會合你的胃口，畢竟算是爲你佈道……不過看你剛纔和我聊的幾句，感覺你反而對科技興致勃勃，那這點我就不提了。”
夏歸玄也笑：“以前以族羣分叫漢奸，以道分是不是可以叫科學奸？”
凌天南哈哈笑道：“修仙本就是人類故事，誰說人類一定要走科技路，最多算道不同。”
夏歸玄頷首：“不提這個的話，其他什麼條件？”
凌天南道：“人奸。”
夏歸玄：“？”
凌墨雪：“？？？”
凌天南笑道：“怎麼都那種表情……我覺得至少在小夏眼中，沒有人類神裔之分。”
夏歸玄怔了怔，暗道這老傢伙倒是目光毒辣，就從自己露出的隻言片語就得出了這種判斷，而且確實說得對。在自己眼中，真的沒有人類神裔之分，如果他所謂的“人奸”指的是靠向神裔，那至少在他夏歸玄的角度上沒什麼大不了的。
否則他夏歸玄自己豈不就是最大的人奸？
凌天南悠悠道：“剛纔說了，我可沒打算做皇帝家天下，想做也做不成。而我的元首也做不了幾屆，更重要的還是保障將來凌家能夠受益繁榮，根深葉茂，到了誰上臺都必須倚重凌家的程度，是我所求。老實說，真到了那一天，誰稱王誰稱帝，又有什麼關係？”
夏歸玄定定地看着他不說話，凌墨雪神色也有些猶豫，感覺這話是不是過了……
凌天南並不在乎兩人的神色，繼續道：“我們凌家將會是修仙家族，而修仙家族在人類社會格格不入，反而是神裔氛圍更加適合。若說舉族投靠神裔，顯然並不合理，也不合最大利益。最合理的是什麼呢？”
他頓了頓，很平靜地道：“我掌大夏一天，都會努力促成人類與神裔的合併，到那時候，難道不是最符合小夏對這顆星球文明合流的期待？往私裡說，那時候此星帝王，還是你自爲之才更合適，或者立一共主，你爲神祗。政治上的一切瑣事，我們凌家會爲你鋪平。”
夏歸玄還是沒有說話，凌墨雪下意識屏着呼吸，不敢打擾。
她一時半會也不確定主人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