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維並沒有墨跡多久，它本來就不是一個黏糊糊糾結不清的人。
夏歸玄重新泡澡澡還沒半小時，羅維鬼魂就登門求見。夏歸玄也沒拿架子，直接讓它進了浴池邊上說話。
鬼魂飄了進來，看着夏歸玄靠在幽舞身上閉目養神，幽舞低眉垂目還帶着點臉紅紅給他捏頭的樣子，頗有點無力吐槽。
幽舞見它來，好似更有些被人看戲般的沒面子，臉色板了點，但也沒有停止“服務”，依然輕輕揉捏，努力做出一副我自捏我的、與旁人無關的樣兒。
羅維：“……”
這幽舞是太清，還是一代女皇……之前在死界捉自己，表示“我出手找它來，那就是請”，多特麼霸氣。
然後就這？
這場面真是怎麼看怎麼違和，那種強烈吐槽欲讓羅維自己想說的話都快忘了。
不過理解倒是有點理解的，鬼魂不是機械，它懂人的感情。大家那一戰它也是在鼎中全程經歷，夏歸玄擋在幽舞面前不管什麼攻擊都寸步不動，以致白頭……女人嘛，眼睜睜看着那髮梢雪色漸漸蔓延，會爲此觸動太正常了……
甚至可能她自己心裡還覺得“我是爲了族人而妥協”，找了個好藉口。
理解歸理解，只不過當這個女人是幽舞的時候，羅維還是覺得她應該更硬氣更剛烈一點，別這樣啊……
“喂。”夏歸玄開口了，語氣有點臭：“你進來就盯着我家幽舞看個沒完，什麼意思？小心我揍你。”
什麼叫我家幽舞？羅維鼓起眼睛，幽舞眼裡也電流飛竄，卻又齊齊沒有聲音。
過了好半晌，羅維才嘆了口氣：“我現在就是個鬼，而且鬼也當不了多久了。”
夏歸玄笑道：“決定了？”
“嗯，我本來就已經死了，還想回去是對新生的羅維不公平。如果取我人性部分注入回去給它，某種程度上也算我的生命還在延續吧，反正它的想法基本也是我的想法，我覺得沒什麼。”
“倒是看得挺開，死過一次的緣故麼？”
“因爲別無留戀的緣故。”羅維嘆了口氣：“先生能讓我自己決定，而不是強行打散我的意志，我還是很感謝先生的了……畢竟在先生的角度，我算是和你下屬搶命，不揍死我都算輕的。”
“所謂讓你決定，其實你沒別的選擇，難道你不知道麼……”
“知道又如何，終究算是我自己的決定，那麼其他還重要麼？”
“唔……忽然這麼通情達理，看不出那臭脾氣了。”
“所謂臭脾氣……算是科研直男脾氣吧，同時也是因爲出身高，從小養成的一些……但出身早就沒了，現在是個落魄的復仇者，還談什麼脾氣。機械羅維比我更早識時務，他知道先生麾下能實現報仇的可能，也是實現理想的平臺。”
“所以你願意讓它延續這份理想。”
“因爲理想比生命重要。”
“但你的理想難道不是已經自認爲罪孽了麼？”
“所以我逃避，讓它來。”
“臥槽……”
羅維：“……是不是很有邏輯。”
夏歸玄：“……幽舞我想揍它。”
幽舞懶得理他。
羅維道：“這次死界的見聞，我更覺得這種事情……既罪孽，又刺激，想要逃避，卻忍不住想看見更多。”
夏歸玄“嗯？”了一聲。
羅維肅然道：“因爲我發現不僅僅是生命，連世界都可以是假的。”
夏歸玄睜開了眼睛。
“我意識上傳雲端，那雲端服務器本來就無異於一種世界，但不知道是出了偏差還是被敖厲攝走了，總之我到了這死界……”羅維問：“假設這個死界的基礎就是基於我的雲端服務器擴展成的世界，先生怎麼看？”
夏歸玄神色嚴肅起來：“不怎麼看……你繼續說。”
“相信先生也知道虛擬現實遊戲……那也是意識進入一個服務端裡，意識和身軀分離，如同真人一樣的體驗……和我這有多大區別呢？甚至我這種上傳就是基於這類遊戲的啓示纔開始研究的。”羅維認真道：“這個死界是不是可以視爲，我的靈魂在一個遊戲世界裡，我的身軀在先生這裡做下屬？”
幽舞捏頭的手指都頓住了，有些屏息之感。
夏歸玄當然對這種虛擬現實遊戲不陌生，甚至太熟悉了，遊戲裡泡過妞，打過炮，還是競技明星來着……
可沒人提醒的話，還真不會往這個角度去想。羅維這叫身體力行地上了一課，太類似了……
“我的服務器可以變成這樣的一個死界，那麼其他遊戲世界可不可以也經由什麼大能變成一個真實界……或者雖然不真實，裡面的人卻都覺得自己是真實的生命？NPC不知道自己只是數據，玩家不知道別人是NPC……大家都當這是真的……”羅維說着說着開始顫抖：“我甚至開始質疑現在的世界，我是不是在誰的遊戲裡……”
夏歸玄抿緊了嘴脣。
羅維顫抖着抱成一團：“然後某位GM，重啓了世界端，‘啪’，宇宙重開……又或者覺得哪個NPC要修改，它就變了個人……再或者資料片更新，大家自己腦子裡多了末日重開的場景，很自然地奔向新的時代……以前的數據要麼封存，要麼銷燬，送到回收廠裡，沒有人知道那裡曾經是一個世界，裡面有無數活生生的人，只剩如山的金屬廢墟。”
“咔！”夏歸玄不自覺地捏碎了浴池邊緣，神色凝重無比。
歸墟？
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雖然不太對得上……但本質……是不是類似？
羅維看着他的臉色，顫聲道：“先生是不是也有驚懼？”
夏歸玄語氣冰冷：“有什麼可懼？發現是假的，轟碎便是，天尚能撕，何況遊戲？”
“是。”羅維嘆了口氣：“我是懦夫，我很想看下去，但我又恐懼……芯片的畏懼比我輕，它可以……先生這麼強大，您也可以……”
“強大嗎？”夏歸玄搖了搖頭：“那可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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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很強了，我從未見過您這麼強大的生命，而且您還有足夠的智慧和勢力。”羅維低聲道：“世界的真實在你們腳下，我、我願意幫你們這一把，先生的六道輪迴，若是讓自己強大的一環，我願爲一份子。也許將來機械羅維的眼睛看見的一切，我在六道系統所知，也會露出笑意。”
夏歸玄終於道：“這些事情……不要再對任何人說。”
“是，我知道。”羅維想了想，忽然道：“我甚至懷疑我們位界的毀滅，就是由於開始探索與此相關的事了。”
“這倒不太應該，還差得遠，你們只知科技而不知修行……”夏歸玄嘆了口氣：“不過也難說，千棱幻界迷霧甚多，我也需要探進去了才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什麼。”
羅維沒再說這個話題，眼裡露出了刻骨的恨意：“我意識上傳得早，不知道位界被千棱幻界毀滅的事情。但敖厲說得沒錯……曾經的我，真有愛情。”
“我滅千棱幻界的時候，希望能幫你找到她……屆時六道輪迴，你自處之。”
“謝謝先生……其實，不抱什麼希望，也未必有臉見她。”
“是我要謝你。”夏歸玄眼眸幽幽：“是你替我打開了最重要的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