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嗎?”雪琳芬看他聽到戈登的名字後又開始脫睡袍。
“見,我換件衣服。”
ACN臺當家主播裡有權將所在欄目主編、製片和主持一把抓,同時手握超高薪長約的只有三人,新聞編輯室的麥卡沃伊,晚間脫口秀主持人瓊斯圖爾特,最後一個就是政治評論欄目的戈登。
由於戈登老A+CN臺長的資歷,他還兼着ACN的副臺長,平時非常忙。當然,具體工作會有下面的執行製片、編輯等手下幫忙分攤,但給予這類待遇本身,就是ACN對他和另兩位頭牌臺內權力、行業地位和重視程度的體現,三人在各自欄目組內部都說一不二。
這棟小樓又是雪琳芬自己挑自己買的,距離A+娛樂總部、迪士尼攝影棚兩個她最常跑的工作地點很近,車程也大致相等,只爲圖個方便。
純粹的臨時落腳之處,面積不大,足夠低調,知道地址的手下極少,戈登丟下工作從芝加哥專程打聽找到這兒來,宋亞不難猜到他想談什麼。
等待時,戈登心事重重地坐在客廳沙發上,兩隻手擱在腿上,十指互抵着,目光大多數時候都在盯着雪琳芬倒的那杯紅茶,偶爾朝通往二樓的樓梯口看一眼。
“戈登?今天沒直播任務嗎?”
聽到聲音,他再次擡頭看去,黑法老終於出現了,西裝只穿了一邊袖子,正在套着第二個。
“APLUS先生。”
他立刻起身迎上去和自家大老闆握手,“沒有,我讓人代班……”
“OK,請坐。”
宋亞握完手後又整理好西裝領子,“坐吧。”
“好的,利特曼先生找過我,我後來又去和斯金納臺長、斯隆女士聊過……”
多年相識,戈登很瞭解大老闆的性格和作風,就直接有事說事了,“我知道我的欄目收視數據不太好,但……”
無論利特曼、斯金納和斯隆,都不可能直接透露戈登說ACN和自己是因爲受到了超保守派和現政府的壓力,纔打算撤掉他,表面說辭必然是對他的政治評論欄目收視率不滿意,所以臺裡打算做一些改變云云。
“同時段所有二十四小時新聞臺最低。”宋亞也不會講,無情地報出數據。
“是,是的……”
作爲老媒體人,戈登嗅覺敏銳,但應該還沒反應過來他即將被擼的真實原因,十指又抵在了一起,“但我們ACN臺的訂戶數本就是最低的,ACN使用的康卡斯特公司有線網絡覆蓋也遠不如其他二十四小時新聞臺背後的電視網。”
“我理解。”確實如此,二十四小時新聞臺的玩家就那幾個,都背靠巨頭。
“但我聽說康卡斯特在求購ATandT的寬帶和有線業務?”戈登問。
“是的,大概會是又一筆超級併購案。”宋亞回答。
康卡斯特董事長小羅伯茨在股災發生後不久就機警地決定及時停止自有寬帶和有線電視網絡的大規模建設,積蓄力量,除了市值在股災中較同行縮水較少,他們還存下了大筆現金,現在打算動手抄底了。
“這對我們是大好事,對嗎?我想如果等到康卡斯特這筆生意做成,我們ACN將依靠全米最大的有線電視網平臺,實現再一次大跨步發展……”
戈登立刻說。言下之意無非就是請求ACN再給他和他的欄目大約一年時間,等到康卡斯特搖身一變爲全米最大有線電視網運營商後,看收視情況再說。
“這又不是去超市購物,聽說ATandT和約翰馬龍的TCI合併後內部很混亂,康卡斯特買不買得到還不一定呢。”宋亞直搖頭,隨手接過雪琳芬端來的咖啡。
希望破滅,戈登嘴脣抖了抖,終於沒再說什麼,也藉着雪琳芬的打岔拿起了面前的茶杯。
如果僅僅因爲收視率,那趕我走人肯定是斯隆和斯金納、利特曼那些高級管理者的主意,但大老闆毫不猶豫的拒絕令戈登察覺到來之前的判斷可能錯了……
按理說大老闆不至於爲了收視率就趕走我,畢竟當年他被槍擊昏迷後,我頂着被炒掉的壓力釋出現場錄像,可是立過大功的,他也一直感念在心。
面前年紀輕輕就白手起家成爲全球有數鉅富的大老闆雖然對待敵人如冬天般冷酷無情,但也有很重感情的另一面,這點戈登體會很深,不說現在正傳得沸沸揚揚的好萊塢A+幫,凡是忠心耿耿的老人,都被他安排得很妥當,比如悄悄指點自己來這堵人的琳達、比如海登、葉列莫夫……等等等等。
即使是犯過一些錯的……
戈登想到這,不由瞄了一眼正扭着腰肢回樓上的雪琳芬。
就連這蠢女人現在也成了好萊塢的知名製片人,聽說除了工作和生孩子帶孩子,其他時間都花在了出入各種高檔健身和美容機構,將身材和顏值都保持得很好,所討好依靠的,無非就是大老闆一人。
出於傳統媒體人的驕傲,他還不至於在大老闆面前用當年的功勞相要挾,但又確實不想離開主播臺,畢竟是幹了一輩子的工作。
薪酬、地位、名氣、影響力,無論從哪個方面算,自己都是全米最頂級的黑人主播啊!特別在老上司約翰遜賣掉BET黑人電視網後。
戈登承受不了這麼大的打擊,而且是那麼的突然。
斯隆女士那幫人就算了,你小子實在是不該也同意炒掉我……還表現得一副這是無所謂的小事的樣子!
思慮及此,他即意外又有些怨艾,一時找不到新的話題了。
兩人一個喝茶一個喝咖啡,都在小口慢品,宋亞也頗顧忌戈登在媒體領域的影響力,自然不敢告訴對方實情。
“最新有什麼新聞嗎?”
宋亞不想繼續這尷尬的狀態,放下咖啡杯,打破沉默。
“無非就是那些,國內政局上……”
問戈登就是問到行家了,戈登流利地一一回答。
目前自由派媒體正在瘋狂攻擊象黨已全部到位的內閣成員,超保守派司法部長阿什克羅夫特早年那些政治不正確的言論自然是極好的攻擊素材。
“財經上呢?”宋亞又問。
“哦對了,法國巴黎銀行剛剛將安然公司的評級從買入降爲了觀望,這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被做空機構和監管部門調查搞得焦頭爛額的能源巨頭安然終於頂不住了,股價暴跌,是當前全球金融圈最關注的事件。
“呵呵,沒想到被法國人開了最後一槍……”
這算不算他們報了維旺迪環球之仇?但不應該啊?維旺迪環球在去年登陸米股前就換成了和安然的同一家會計師事務所:安達信,雙方關係應該不至於這麼惡劣纔對。
維旺迪環球自己一屁股爛賬,雷爆了對誰都不好。
身爲局外人的宋亞笑問:“維旺迪環球自己呢?最近有什麼新動作嗎?”
“他們正在剝離旗下的水務生意,包括威立雅,分拆出的新公司打算明年在巴黎IPO。其他的……買下了MP3網站、米國電視網等收購擴張仍在持續……他們還將去年深陷財務造假醜聞的醫療公司甩賣給了另一家法國公司。”
復仇小布朗夫曼一舉奠定了大老闆的赫赫威名,戈登平日也一直在關注後續,他如數家珍地回答:“市場對他們的這一系列動作給予了肯定,股價在年報披露鉅虧後終於開始回升了,戰略投資方高盛、德銀都很賣力。”
“嗯。”
CEO梅西爾能力還是很強的,竟然通過合縱連橫和一系列收購分拆,生生將維旺迪環球的局面挽救回來了,分拆掉酒、水務和醫療生意而還在大筆買進新媒體,全球傳媒帝國的版圖越來越精實了,“沒想到他們持有環球的意志這麼堅定。”
宋亞本以爲在拋售西格拉姆酒業後年報鉅虧,維旺迪會繼續甩環球的包袱,自己就有機會……
現在來看有點低估法國人擁有一家全球性媒體巨頭的企圖心了,凡涉及到傳媒領域的公司都是非賣品,非但不賣,他們還在買,環球系、電視網、那些遊戲公司、網站……
“BOSS,我……”
眼看大老闆的注意力和自家來意遠到沒邊了,戈登想把話題救回來,又礙於面子,說話都變得吞吞吐吐。
“戈登,我不想幹涉斯隆他們對利特曼系的管理事務,這是我和她早就有的約定。”
宋亞重申立場,這次說得更直白,“我知道你很受傷。”
“哎,也許我真的老了,我把握不住那些觀衆的喜好了。”戈登無奈地嘆氣。
“別這樣。”
如果戈登繼續留在偏象黨的約翰遜旗下的BET當頭牌主播,他近年的政治傾向也不至於跟着自己變成喜歡衝鋒在前,和保守派對頭硬幹的鐵桿驢黨支持者。
要知道他在九二年洛杉磯事件爆發後是唯一被當時的象黨政府獲准,專訪喬治國王大統領的新聞人,就因爲他既身爲黑人,象黨又不討厭他,可以幫忙跟正打砸搶燒的洛杉磯底層黑人羣體打圓場。
“我不是個過河拆橋的人,戈登。”宋亞說。
“當然,當然……”
“其實我和斯隆女士爲你準備了後續的工作安排……”
宋亞確實不是,幫戈登的後路都想好了,“你知道的,明年又要中期選舉了,你是我們非裔的名人,又多年參與政治評論事務,所以我乾脆想……你爲何不自己出來選呢?”
“什麼!?”
戈登吃驚不小,聞言猛地擡頭看向年輕的黑法老。
“出來選。”
宋亞微笑着重複了一遍,“也許你聽說過,斯隆女士在扶持一些政壇新人……”
“她喜歡那些支持嚴厲禁槍的年輕人。”戈登當然聽說過。
“我知道,但你算我的人,你有權自己選擇競選綱領和政治立場。”宋亞直視他的眼睛:“我會和斯隆打個招呼。”
“中期選舉,聯邦衆議員?”
這是條自己完全未曾設想過的道路,但對戈登頗有誘惑力,多年對着鏡頭麥克風治國,如果能真正有機會……
機會?
不!有黑法老的全力支持,自己拿下一個黑人鐵票區的議員席位難度並不大!
戈登大腦瘋狂轉動,暢想……
他的反應讓宋亞暗自鬆了口氣,看樣子問題能解決了,自己畢竟做不到絕對的冷酷無情啊!如果換成默多克、雷石東那種媒體大亨,炒一位旗下主播籤個字就行了,哪至於還要負責把屎把尿把以後也安排得如此妥帖……
我做人算做到位了,宋亞心想。
“選選選,兩年又選,總在折騰。”先吐槽了一句又短又‘費錢’的衆議員任期,然後說:“看你自己咯,我和斯隆暫時考慮不到那麼細緻。芝加哥把握最大,其次是紐約,你想回家鄉選也行……”
“哥倫比亞特區可以嗎?”
黑法老雲淡風輕的語調令戈登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溫暖,他工作多年的BET在華盛頓,而那邊的哥倫比亞特區有位他非常不喜歡的象黨政客,如果出來選,以他的心氣,卻又不肯去能輕鬆獲勝的黑人政客鐵票區了,能出手就幹掉一席對手,無論對自己還是驢黨,好處更大!
“可以,那邊的黑人選民數量也很多。不過……”
“不過什麼?”
事關自己的政治生涯……呸呸!眼下暫時還什麼都談不上,但戈登已不知不覺心繫於此了,黑法老語氣剛一露出遲疑,他立刻追問。
“象黨那席伊利諾伊州聯邦參議員零四年任期結束,我們必須把它奪回來……而哥倫比亞特區是沒有聯邦衆議員和參議員席位的。”宋亞實言相告。
“謝謝你APLUS先生。”
參議員?對啊!從政也要仔細規劃路線的,難道當一輩子地區政客嗎?
戈登暫時還來不及那麼遠,“零四年到期,那豈不是零三年就打選戰了?也就是說零二年我當選後……立刻就要着手準備參議員競選?”聞言又轉而重新考慮起來,說完這句話後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抱歉,我現在心裡很亂……”
“沒事,不急,你先回芝加哥好好考慮一下吧,選上參議員可能性不大的。”
醜話要說在前面,“我們有一位機會更大的人選,你大約只能充當雙重保險,畢竟選起來什麼意外都可能發生,就像去年那場滑稽的大選。”
宋亞起身去衣架幫客人拿帽子。
“好的,謝謝。”戈登恭敬地接過大老闆親手遞來的帽子戴上,然後感激地再次握手,“放心,我會先在臺裡站好最後一班崗。”
“嗯,還是那句話,不急,斯隆女士說你的繼任者最早明年一月一日才能就位,和老東家的合同什麼的。”
宋亞又親自送他出門,斯隆其實不打算再留戈登那個政治評論欄目了,所以根本談不上什麼繼任者,但宋亞和她沒打算在象黨的壓力下跪得那麼快,傲嬌半年總是要的。
當然戈登要離開主播臺的消息可以先傳出去。
而且他去國會山還能更給象黨添堵哈哈,誰叫你們威脅我……這招就叫做回馬槍。
“對了,零三年你們打算支持誰奪回參議員席位。”戈登走到門口時又問。
“我們的老朋友,你肯定認識,一位伊利諾伊州議會的參議員。”宋亞回答。
這太好猜了,伊利諾伊政壇有潛力的黑人政客加上老朋友……
“米歇爾丈夫?”
“對,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