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靜很快接到應思傑的電話趕到了蕭容家中, 而在來之前她早已聽應超說了蕭父的事。這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蹊蹺,因爲讓蕭父被審查的是七年前的一個事件。那時候蕭父正好負責某個戰鬥機系列的試飛,安排下去的人卻因爲突發心臟病, 機毀人亡。這事當時被判定爲完全的意外, 誰料前兩天這件事突然被翻出來了, 那個飛行員的妻子找上門來, 說當時試飛之前, 自己的丈夫明明就跟蕭總指揮說過他最近心臟出了點問題,卻還是被叫去試飛了。女人的言辭很肯定,而且她拿出了當時的病歷記錄以及請假條, 筆跡和死去的飛行員的被認定爲完全符合。
雖然蕭父肯定地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這件事,也根本沒有被通知過那個飛行員心臟有病, 但病例擺在那裡, 說明至少蕭父在派人去試飛之前沒有認真確認過對方的身體情況。按照蕭父如今的地位, 這件事抹過去也不是難事,但這次的匿名舉報偏偏受到了上面的重視, 再加上那妻子拖着個還不滿十歲的兒子,頗爲可憐。
蕭讓的母親在得知了這件事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蕭容,因爲應家的影響力擺在那裡,她就算再拉不下臉, 也得承認如果蕭父倒了的話她什麼都沒有, 求一求蕭容又算得了什麼呢?更何況, 她能把蕭父拴得死死的, 也有幾分聰明, 隱約察覺到這突如其來的災難可能本身就和應家有什麼關係。她可不管蕭容怎麼樣,家裡的頂樑柱是絕對不能倒的。
林靜上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撫兒媳婦:“阿容, 這事兒你不用操心,阿姨會去查,思傑也可以幫忙。”她沒有提到應超,不管怎麼說,由他直接出面總是不太好的。如果別人因爲這個說閒話,重要的倒不是自己家的名聲,照蕭容的性格,一定會很愧疚的。
蕭容擡頭,亮色的黑眸在蒼白臉頰的映襯下愈發顯得奪目,“媽,沒什麼可以表達我對您的感激了。”
林靜一顫,雙手張開擁住了蕭容,“好孩子,好孩子,你這聲媽真是比什麼都強!”
應思傑的心情也稍微放鬆了一點,他揉了揉鼻子,說:“媽都喊了,什麼時候能結婚?老媽,您辦的事到底靠譜麼?”
“哎呦,我到底養了個什麼樣的兒子啊。我算是看明白了,阿容纔是我親兒子。”林靜側過身去,白了應思傑一眼。不等兒子腆着臉湊上來,林靜就按了下他的額頭,說:“好了好了,事情差不多都已經辦好了。說起來,我看你們倆現在出趟國也好,這事兒別攙和。”
應思傑沉吟半晌,點頭道:“嗯,也好,不過給我兩天時間。”
林靜和蕭容想他也許是要處理工作上的事,便沒什麼意見。待林靜走了之後,蕭容拿起車鑰匙,淡淡地對應思傑說:“我要回家一趟。”
“我就知道你還是放心不下。”應思傑嘆了口氣,搶過蕭容手上的鑰匙,“我陪你去,我來開車。”
蕭容沒有拒絕。事到如今,如果事情不能攤開來說,對誰都不好。林靜固然是擔心他們倆,但他也不能不懂事地縮在龜殼裡。
蕭家現在的氣氛正是一片愁雲慘霧,蕭母坐在沙發上無意識地擺弄着遙控器,一眼都沒看進去節目。蕭父偏過頭看着雪白的牆壁,不知道在想什麼。蕭讓受不了這陰沉的氣氛,轉頭往門口走去。
“你去幹什麼?”蕭父立刻察覺到了他的動作,厲聲問道。
“我可不想再呆在這裡,我要去找哥。”
“這件事別去找你哥。”蕭父煩躁地站起來,揹着手來回踱步。
蕭讓嗤地笑了聲,“不去找?可有人已經找過了。”
蕭父轉過目光,狠狠地盯着蕭母,“我不是說了別給阿容說這事嗎?!”
蕭母一下子就咋呼開來了,“不找他你以爲他就不知道了?他跟應家兒子在一起,什麼會不知道?你難道不知道現在就只有他能救你?”
這一系列反問句駁得蕭父心裡像是被五馬分屍一樣難受,在對蕭容的態度上他是很矛盾的。愧疚是從始自終就有的,而應思傑的事又讓他的心裡浮上了恐慌,生怕發生點什麼事。如今真的出現了這樣的事,他反倒沒那麼多顧慮了,昔日對兒子的愧疚佔了上風,使他不想讓蕭容牽扯進這件事裡面。
“總之,你以後別在阿容面前說這些,要是讓我知道了……哼。”蕭父不管怎麼說也算是上位者,那充滿威脅的冷笑一亮出來,蕭母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蕭讓聳了聳肩,拉開門,果然看見蕭容和應思傑並肩站在門口。剛纔他站在門口的時候便聽見門外有掏鑰匙的聲音,故意沒有開門,而蕭容顯然也因爲蕭父的話愣在了外面。
“父親。”蕭容走進門,沉沉地叫了聲。
應思傑跟在他身後,相當自然地反手關上門。他注意到蕭父在看見他們的那一剎那神情尷尬,像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一樣,不禁暗歎這個父親的性格也彆扭得很。
“阿容,你回來了。”此話一出,蕭容的眼神立時黯淡了下去。他有多久沒回過這個家了呢?如果不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恐怕他還是不願意回來的吧。
“爸,這件事我幫不了你。我這次過來,只是想來看看你。”
蕭母站起來想說話,卻被蕭父一隻手攔住了,“好,看看也好。”
在詭異的氣氛中,應思傑和蕭容竟然在蕭家吃了頓晚飯才離開。兩父子並沒有什麼交流,可比之從前一見面就吵架的情況,可是要好上許多了。這麼一看,蕭容和蕭父今後的關係倒是還有發展空間。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應思傑開車,蕭容靠在副座上看着窗外。
“對你爸說不再管那件事,是不想讓他覺得對你有所虧欠?”
“我只是覺得他總用愧疚的目光看我,很受不了。”蕭容側頭,望着應思傑淡淡地笑了,“再說了,管這件事的本來也不是我。你有一雙好父母。”
“對。不過你有我,扯平了。”應思傑乾脆利落地堵話。
蕭容失笑,真不知道他這筆賬是怎麼算的。
出國的時間定得匆忙,兩人回到家收拾了行李後已接近十二點,均是洗漱了之後就早早睡下。半夜的時候蕭容翻了個身,雙眼微睜,躺在身旁的人已經不見。他趿着拖鞋移步到書房門口,果見電腦屏幕微微泛着藍光,應思傑的十指靈活地在鍵盤上敲打。
“還有工作沒做完?”
突然的聲音把聚精會神的應思傑嚇了一跳,他擡頭看着臉色不怎麼好的蕭容,扣上筆記本,上前勾住他的肩,“睡不着?走,我回去陪你。”
蕭容搖頭,“快些做完快些睡吧,我在旁邊等你。”
應思傑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故作嚴肅地說:“蕭容同志,你知不知道你存在於旁邊會讓我分心,控制不住自己做某些不該做的事……”
明明是純粹地關心他,最後居然拐到了這個話題上。蕭容無語凝噎,扳開某人的鹹豬手說:“好了,我並不像以前那麼沒安全感了,先去睡了,你早點休息。”
應思傑點頭,目送蕭容進了最裡面的臥室。不久之後他們就會成爲真正的家人,雖然應思傑認爲真正的愛情是不會隨着時間轉化爲親情的,但在愛人之外加上家人這個稱呼,會讓人有一種感覺——非但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而且,風雨同舟。蕭容家裡現在遇上這種事,光憑直覺應思傑就知道有誰動了手腳,至於誰有這個手段、這個勢力、這個動機,就不言而喻了。
而他,決不能坐以待斃。某些人好像太過自信了些,也太忽略人性裡的某些東西了。應思傑脣角揚起一抹笑,坐回了電腦前。
蕭容起牀的時候,發現枕邊仍舊空無一人,到書房一看,才發現某人趴在書桌上睡死了。他無奈,只得叫醒在早晨時分格外無賴的某人,爲了趕上飛機,“忍辱負重”地替扒拉在自己身上的應思傑刷牙洗臉穿衣,最後忍無可忍地把他扔上車。
這時候某無恥的人總算有點反應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說:“車……誰開車回來?”
總算還存留了點智商……
“蕭讓,他今天會去機場送我們。”
因爲突如其來的事件,原本要陪着他倆去丹麥的林靜不能去了,蕭讓本是想跟着湊堆,可這麼急連簽證都來不及弄,只好送一送了。
應思傑聞言鬆了口氣,頭一歪,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