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風越吹越烈,黃沙將整片視野都染上了昏黃。
漸漸地,身後的天疆長城便已經隱沒,四周的景色開始無限單調,但是每當回頭望去的時候,卻都還能看到那天邊隱隱約約的巨大行星,這讓於蒼和溫陽彷彿走在了一個外星球的地表一樣。
於蒼知道,現在的野都附近,已經被集結了無數部隊,連神話鎮國都來了兩位。
雖然看上去,這個陣仗比起上次接回拉那次還要有所不足,但是這也沒辦法。
協會也怕,這所謂的神降是在聲東擊西,所以不敢貿然調度太多的神話鎮國,反正面對一般神話的話,葉承名和寧星移兩人便已經足夠,就算不敵,也能勉強不敗。
當然,神話之間亦有差距,假如那所謂的“神”真的太強……二人也不是沒有做好犧牲的準備。
帝長安無數年以來都可以安穩沉睡,葉衍可以放心地雲遊在外,炎國卻依然可以安然穩定……這自然是有原因的。
至於這個“神”有沒有可能是神話之上……
朝辭給出了答案。
神話之上,進不來藍星。
起碼,不可能都要神降了,朝辭卻還毫無察覺。
這是身爲“造物主”的自信。
所以今天,協會方面將這次行動,定義爲一次試探。
現在看來,當年山界古國一戰,雖然將荒蕪教派打散了……但對方在戰鬥之中卻一直沒有拿出全部的實力。
如今更是暗中發育了五百年,這樣一個對手,協會太需要知道一些資料了。
不過,這些事和於蒼沒有關係。
他今天要做的,只是去見見這位神,看看他這麼大費周章,到底要做什麼。
以及……
於蒼眼神稍眯。
今天,會不會見到俞夫人呢。
“於蒼。”
忽然,一道聲音從一旁傳來。
“怎麼了?”
溫陽頓了頓,才道:“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麼事?”
“待會放我走,我可以和你合作。”
聞言,於蒼眉頭稍皺:“爲什麼這麼說……難道神降是你隨口說的?”
協會確實考慮過這種可能——這也有可能是溫陽爲了逃出收治局而說的謊話。
但是即便如此,這種情報也必須重視。
反正,現在的溫陽帶着圖騰手銬,若是神降沒有出現,再讓於蒼帶着他回來就是了。
“當然不,神降確有其事。”溫陽道,“只不過——荒蕪教派的神,恐怕不會管我這樣一個小人物的死活,等到神離開之後,我一樣會被你帶回去,仍然難逃一死。”
於蒼看了溫陽幾眼,便回過頭,視線落在前方的道路。
“俞夫人不會來接你?”
“她……她確實許諾了我很多,但那些都是我回到她身邊之後纔會有效,假如我死在收治局,那自然作廢。”溫陽搖搖頭,“雖然接觸的時間還不長……但我知道,她不會爲了我一個弟子,就把自己置身於險地的。”
溫陽得承認,作爲老師,俞夫人十分盡責,而且對自己也很好。
所有的禁卡學學識都傾囊相授,還會幫助自己找各種材料,甚至還會幫助自己報仇,乃至提供心理輔導。
但是……溫陽很清楚,自己對於俞夫人來說,與其說是弟子,還不如說是寵物……一個在關鍵時刻可以作爲棋子的寵物。
棋手怎麼會爲了棋子身處險地呢?
這次神降,肯定會有無數的魂卡師埋伏在四處,俞夫人一旦主動現身,肯定就走不了了。這種情況,她肯定不會來救自己。
“神”和俞夫人他都指望不上,想要脫身,他必須自救。
於蒼不置可否:“我們之間似乎沒有什麼可以合作的地方。”
“當然有!”溫陽連忙道,“據我觀察,俞夫人在荒蕪教派的地位很高,這次我替她冒險進入收治局,回去之後我也可以在荒蕪教派之中獲得一定的話語權……到時候,我可以作爲你的內應!”
聽到這話,於蒼的眼神眯了眯,但是沒有說話。
內應嗎……他其實不認爲這有多少可行性。
泣女都已經可以直接閱讀人的情緒了,想必類似的禁卡肯定也有。
荒蕪教派中很多禁卡師,溫陽憑什麼覺得他能在那麼多人手底下隱藏自己?
要是臥底真有用,那麼協會肯定早就用了。
而且,於蒼現在沒有約束溫陽的手段,他回去之後就是回去了,就算真傳回來了情報,於蒼也不太敢用。
所以他並不想答應,只是照常前進。
看着於蒼的態度,溫陽有些焦急,他連忙再次開口道:“你是不是覺得臥底在禁卡面前可行性太差?不過我自然是有辦法的!——我的老師,俞夫人,他在荒蕪教派之中的地位很特殊。”
於蒼神色稍動:“哦?說說看。”
“她有着很高的權利,幾乎可以直接調用教派裡的大部分資源,但……但是教派裡的其他人,似乎都和她很不對付,甚至可以說,她和其他荒蕪教派的人,就是恨不得對方早死的仇人!”
“嗯?這豈不是自相矛盾,與大部分人爲敵,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權利?”
說到這,於蒼忽然頓住。
等等……有一種可能。
於蒼的眼神之中掠過思索。
之前就有猜測,擊火之星正是因爲俞夫人的主動暴露,才讓本來沒必要暴露的荒蕪教派提前暴露了出來。
而之後,界影峰會時,某處收治局被偷襲,感染荒的李安久被荒蕪教派搶走了,這件事看上去很古怪,後來有猜測,像李安久這樣活體被感染的人應該不多見,甚至可能是俞夫人自己所掌握的技術。
俞夫人因爲技術在教派之中位高權重,又在搞出技術之後不願意將技術交給教派,再加上擊火之星的事打亂了荒蕪教派的部署……似乎這樣想來,溫陽說的還算合理?
看到於蒼的反應,溫陽就知道,他已經初步相信自己了。
於是,他接着道:“於蒼,我可以把俞夫人這段時間都做了什麼事先告訴你。”
於蒼:“伱說。”
“我先挑重要的和你說。”溫陽想了想,才道,“俞夫人可以讓人感染荒。”
於蒼:“……這還真是夠重要的。”
就這一句話,所有的猜測便已經都落實了。
“是的,不過她似乎對於這種技術也很厭惡,起碼我沒有見到她真正用出來過……但是從其他荒蕪教派成員的態度來看,應該是真的,而且這項技術很大可能只有俞夫人掌握着。”
於蒼心中的猜測有了驗證:“所以俞夫人就是因爲這項技術纔在荒蕪教派裡擁有這樣地位的?”
“沒錯……但僅限於之前。”
於蒼眉頭皺起:“什麼意思?”
“我在剛來到俞夫人手下的時候,她其實是在遭受荒蕪教派追殺的……那個時候,同時和協會和禁卡師爲敵,剛成爲禁卡師的我差點以爲自己是上了賊船……”“那後來呢?”
“後來,她帶着我去做了一件事。”溫陽聲息一口氣,“襲擊了段家的倉庫!”
於蒼眉頭一揚:“這個我在你的資料上看過。”
“是的,但你肯定不知道段家倉庫裡都有什麼……全都是荒晶!要知道那個時候,炎國已經開始禁用荒晶了。於蒼,怎麼樣,光是這個情報,就足夠有分量了吧?”
溫陽看着於蒼的眼睛。
他自然知道,於蒼和段家有仇。
這個消息,絕對是於蒼所需要的……現在的於蒼,只要肯出手對付段家,絕對能讓他們傷筋動骨!
於蒼臉色稍動。
這個消息確實有用。
不過,不夠——相比起荒蕪教派,一個段家,不足爲懼。
“你繼續說。”
“……好。”溫陽點點頭,“那一次,俞夫人的目標是一塊超大型的荒晶!這塊荒晶應該有年頭了,大概是段家自己的珍藏。”
於蒼眉頭皺起。
超大型荒晶……和那天在武靈村異空間碎片裡的那塊,是差不多的東西嗎?
他印象很深刻,畢竟從荒晶之中突然出現了一位強者這種事,換做誰來都肯定記得清楚。
溫陽:“俞夫人先是將那塊荒晶封印在了禁卡之中,待到安全環境之後,纔將其浮現了出來……然後,於蒼,你肯定不會相信,那荒晶之中出現了一道人影!”
於蒼:“嗯……是不是一個只能從荒晶中伸出一隻手的人影?”
“啊?”溫陽一愣,“你怎麼知道?”
“……沒事,你繼續說。”
“嗷嗷,好的……那道人影強的可怕,雖然只有一隻手,但還是一瞬間就將俞夫人制服了……但是接下來,俞夫人和那道人影做了一個交易,人影便放過了她。”
溫陽深吸一口氣:“我後來才知道……那道人影,就是荒蕪教派的神!”
“什麼?”於蒼瞳孔一縮,他猛地看過來,“那就是神?……可是怎麼會有這麼弱的神?”
“啊?那還弱?”溫陽愣住。
在他眼裡,那已經夠強了。
揮揮手就把他和俞夫人壓制得動彈不得,在那種威壓之下,他甚至都不敢擡頭。
說是神……恐怕也不過如此了。
於蒼皺着眉,開始思索。
難道溫陽說的人影,和當時在異空間碎片遇到的,不是一個?
他可是記得,那道人影被解霜的媽媽輕而易舉地打退了,最後還是召喚出了一隻高位傳世才成功跑掉。
神就這?
要真就這點水平,那真不用這麼大陣仗,說不定他於蒼全力出手都有可能單刷這個神。
不過,應該沒那麼簡單。
於蒼眼中思索不斷:“沒事,你繼續說。”
“……好。”溫陽繼續道,“具體是什麼交易,其實我也沒聽清……當時我已經被震暈,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從那之後,荒蕪教派就突然不追殺我們了,反倒是給了俞夫人前所未有的權限……但是該敵視的人,還一樣敵視就是了。”
“這樣嗎。”
於蒼似乎明白了什麼。
原來如此……俞夫人的權利,來自於神靈。
這確實是一種可能。
“那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溫陽深吸一口氣,“我現在是俞夫人的弟子,四捨五入,也算是有神靈在背後做背書了……所以只要我回去,他們一定不會將禁卡用在我的身上!就算我想要殺至高主教,他們也只會以爲我是想要替老師出氣,所以,我完全有成爲臥底的可能!”
於蒼:“……那你之後怎麼和我通訊。”
“俞夫人教了我一種利用禁卡傳遞簡單消息的手段,平時用於溝通……我們可以用這種方式!荒蕪教派之中的人也是用的這種方式溝通,所以不會有人懷疑我!”
於蒼沒說話,只是在默默思考。
黃沙愈演愈烈。
某一刻。
於蒼伸出手,取下了溫陽的圖騰手銬。
“不要想着反抗,這幅身軀雖然不強,但是殺你足夠。”
“當然不會!”
溫陽終於長鬆了一口氣。
活下來了。
圖騰手銬被取下,精神壓力也慢慢回落,過了很長的時間,才恢復到了正常數值。
久違的大腦清醒的感覺讓他甚至有一種熱淚盈眶的衝動。
“現在,告訴我是什麼方式。”
“好。”
溫陽伸出手,手背上忽然顯現出無數血色的紋路,而後,一滴鮮血被他擠出。
“這其中有我本命禁卡的力量,只需要將它摻進墨水之中,繪製成一張魂卡,便可以用那張魂卡來和我溝通了……當然,直接將其融入一張普通魂卡也行,無論哪種方式,都會導致這張卡直接變成禁卡。”
“……我知道了。”於蒼一揮手,便將血滴收了起來。
略作感應,他便知道溫陽所說不假,不過現在以王之我的狀態沒辦法繪製魂卡,只能先回去再說。
“繼續帶路吧——就算如此,假如神降爲假,我依舊會把你帶回去。”
“好,我知道的。”
……
野都
葉承名聽着一旁學者之我的彙報,眉頭越皺越深。
不對勁……
按道理來說,無論在什麼教派之中,“神降”這種事情肯定都是無比神聖而且重要的……這樣大的事情發生在玉疆之外,怎麼可能如此平靜,周圍不應該早就被教派成員填滿了嗎?
這兩天以來,野都和玉疆乃至附近的疆城都已經被層層盤查……但是卻沒有發現荒蕪教派成員的身影。
怎麼,你這個神在你們教派裡面也不受待見?
說不通啊。
在他的預想之中,藉着這次神降,荒蕪教派直接和炎國正式開戰也不是沒可能!
所以哪怕已經趕不上神降了,他還是直接讓姬玄巍喚醒了帝長安,就是爲了應付可能會到來的炎國亂局!
但,這麼平靜,又是爲何……
這個時候,越是平靜,葉承名心中的不安便越是強烈。
“……希望不會出什麼大事。”他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