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師傅在縫補屍體的過程中,無人打擾,家屬們都在外面耐心的等候,直到裡面傳來一聲“好嘞!”他們才走進去驗屍。
我在旁邊觀看他們驗屍,我驚訝的發現死者的那條斷腿不但被縫合上了,而且逼真得連針腳都看不見。
看起來完好無損的死者更是讓家屬們傷心,鬼師傅大概是見慣了生死,冷然的收了錢,轉身進了裡屋,不大一會兒,一股濃烈的香火味傳來。
家屬們不聲不響的擡着遺體走了,這種做死人生意的,主人更不會出來和僱主告別,這是忌諱,告別要說再見下次再會,誰還想來這種地方?
現在就剩下我和鬼師傅,我走到焚香的那間屋子,一進那道門,就感覺跟踏進了鬼門一樣,他竟然把這間屋子從進門開始就設計成了陰曹地府的樣式!
高高的神案上供奉着的,是一個戴着眼鏡的中年男人,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不過手上拿着一排寒光閃閃的針,不管從哪一個方位看,針尖都是對着我的。
“你怎麼還不走?”鬼師傅不耐煩的說,“這有什麼好看的?”
“鬼師傅你不愧是鬼手聖醫,縫補的傷口絲毫看不出來,跟沒受傷一樣。鬼手聖醫,名不虛傳……”
他冷笑一聲:“那都是傳聞,是我師父故意製造出來的噱頭,這樣就會有更多的人來找我幹活,我就賺得更多。”
“鬼師傅,你就不要謙虛了……”
“你究竟想幹什麼?你不會是跟之前那個鬼,是一夥的吧?我告訴你,這是我的地盤,不容你撒野!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我就讓你永遠也回不去!”他指着外面被風吹動的硬布片說,“那些都是人皮!是我用來縫補屍體的材料,你知道是哪兒來的嗎?”
我笑道:“是那些不聽話來這裡惹事的人的。”
鬼師傅沒料到我會這樣回答,不禁愣了一下,隨即就笑起來,雖然那笑比哭還難看。
“你這小夥子倒是鬼精鬼精的。說,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有屍體要縫?”
“不是縫屍體的事。”我說,“我想請鬼師傅你帶我去見雲山老者。”
“你開什麼玩笑?幹我這一行的,每天和臭烘烘的屍體打交道,雲山老者怎麼會見我?”鬼師傅自嘲的說道,“人家是修道成仙的人,我是一個裁縫匠,一個縫屍體的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還有,按照你的說法,我是鬼手聖醫,我是陰間的人,我哪兒有那個膽識去見得道成仙的人?小夥子,你不要病急亂投醫。這麼多年,到我這裡的人來來往往不計其數,就是沒有一個找我辦這件事的,因爲他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們沒有眼力勁,所以纔沒找你。鬼師傅,請你帶我去見雲山老者,我不是爲了得道成仙來的,我是有急事。”
“到這裡來找雲山老者的人誰都這樣說。小夥子,我幫不了你。”
我知道他不會承認自己的身份,這樣我求情他推辭會一直循環下去,總之他不會答應。
我指着高高的神案說:“鬼師傅,如果你幫了我,我可以幫你拿到你想要的東西。”
“我想要什麼東西?新鮮,你倒是說說看。”
“你有一樣工具不齊全,導致你現在的手藝有缺失,如果有了那一樣工具,你的手藝會更加精湛,那就不只是縫補屍體了,你能縫補的東西會變得更多,範圍更廣,而且,最受益的是你自己。鬼師傅,只是那樣工具你自己拿不到。”
鬼師傅轉身就關了門,屋裡一片黑暗,只有香火在悄悄燃燒,他聲音急促的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你是誰?你還知道什麼?”
“我就是那個可以替你拿到那套工具的人。”我說,“鬼師傅,如果我們能合作,我一定會把你要的東西給你拿到。”
“就憑你?”他搖頭說道,“小夥子,你想得太容易了。”
“鬼師傅,你的東西確實被看管得嚴嚴實實,但是我有辦法可以給你拿到,讓你沒有後顧之憂。不就是闖地府嗎?我又不是沒去過,去多少回了都。”
“吹牛不上稅,你就使勁吹。”
“不信嗎鬼師傅?那我問你,前陣子有沒有聽說過有人破了鬼城帝國的事情?”
“擒鬼王,破鬼城,這事早就傳到了我們這裡,我當然知道。難道你……你就是那個破了鬼城帝國的異族人?”
“鬼師傅,我叫林長生,靈石家族人。”
“啊?真的是你?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這麼說來,你去地府確實容易,可是拿到我的工具不容易。”
“工具只要不在閻羅手中,我都能拿到。”
鬼師傅來回踱步,說讓他好好想想。
剛纔當我得知他是鬼手聖醫的時候,我在記憶裡找到了南巫大叔對鬼手聖醫的記憶。
鬼手聖醫並不是出自陰間縫補靈魂的官差,而是一個普通的裁縫匠,因爲他的手藝太精湛,名聲遠播,請他做衣服的人排着長隊,有時候還得提起幾天預約。
後來,機緣巧合,他開始了縫屍匠生涯,從縫衣服轉行爲縫屍體,賺了不少錢,積了不少陰德。
他本身也是一個修道的人,跟着雲山老者修道,但是修行還沒有多大的進展,他就遭遇了橫禍,從懸崖上墜落,摔得支離破碎而死。
到了陰間以後,他沒有被送去輪迴,也沒有去走一般靈魂都要走的流程,而是直接當了官差,專門爲靈魂做修復。
他死以後,雲山老者十分痛惜,鬼師傅明明一手好藝,自己最終卻死於非命支離破碎,連屍體都不完整……於是雲山老者把他的遺體保存起來,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幫他的弟子修復好身體,讓他完整的入土爲安。
沒死之前,鬼手聖醫沒有縫補靈魂的經驗,到了地府後他學會了縫補靈魂,他的心思就開始活絡了。
既然他既會縫補屍體又會縫補靈魂,何不把自己的屍體縫合起來,那樣自己不就復活了嗎?
他的橫死本來就來得突然,他還沒活夠。
於是他偷偷的跑了出來,在陰間留下一個替身。到了陽間之後,他還專門立了自己的神像每日供奉,這樣他受了香火,替身就更逼真,他也不會被地府發現。
他找到了雲山老者,雲山老者當然喜不自勝,用他畢生的修爲,在雲山腳下給鬼師傅封印了一塊地盤,讓他繼續幹着老行當。
一來,這是他喜歡的事。
二來積德行善,就算以後地府找來,他也能將功抵過。
可是,鬼師傅從陰間逃出來的時候,沒有把那一套縫補靈魂的工具帶出來。
這是最大的遺憾,沒有那套工具,就算他縫好了自己的身體,那也把他的靈魂兜不住,二者不能契合。
無奈之下,鬼師傅只能附身在不同的死屍身上,一具屍體只能用幾個月,最多用一年就要換,幸好他平時不出門,本地人就像躲瘟神一樣的躲避他,而來找他幹活的也是一面之交,所以他的身體換了又換,容貌變了又變,都沒有人注意他。
如今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拿到那一套縫補靈魂的工具,有了那一套工具,他才能做他自己。
南巫留給我的記憶裡,鬼師傅的真身是一個儒雅的戴着眼鏡脖子上架着尺子的裁縫匠,跟面前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我指了指神案上供奉的神像說:“鬼師傅,你看你的樣子像不像一個教書先生?”
他哀嘆道:“哎……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相信我,我能破了鬼城,我還不能去地府拿到東西?我師父和雲山老者是朋友,只不過師父仙逝,不然的話,一到了雲山腳下,雲山老者一定會親自來見的。”
鬼師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神案上的塑像,終於,他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說道:“我帶你去見我師父!見完之後,七天之內你要給我拿到那套工具!”
“成交!”
半個小時以後,外面天色暗沉,儘管如此,鬼師傅還是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穿上一件被香薰得嗆人的長衣服,從頭蒙到腳跟,他是擔心自己被認出來,擔心自己特殊的身體情況被暴露。
雖然捂得這麼嚴實,但是那股濃濃的屍臭味道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的。
我們步行上山,去往山上跟本就沒有捷徑,也沒有車路。一開始還有稍微寬闊一點的大路,到了一個觀光臺之後繼續往上,路越來越窄,陡峭之處,只能踩上半隻腳,往下一看,是雲霧繚繞的山谷,看得我心驚肉跳。
到了半山腰,鬼師傅在前面走的步子很奇怪,他踩着八卦步,這裡是被雲山老者佈置了迷魂陣,外人是無法進入的。
“鬼師傅,你是雲山老者的關門弟子嗎?”我沒話找話說。
“不是。”
“那蕭易就是,對不對?”
他一愣停下腳步:“你見到蕭易了?”
“見到了。”
“哦……他怎麼又出來了?”
“他不是在南面的山上嗎?他在南面, 你守着下面,北面山上又是誰?你們通過幾個方向保護着雲山,你們都是雲山老者的得意門生嗎?”
“我師父最討厭話多問這問那的人。”鬼師傅毫不留情的說道,“等見了他,你還是閉着嘴巴最安全。”
“我知道法術高強修爲好的人都是拽拽的,很有個性。”
“一會兒就要上去了。”他告誡道,“我告訴你注意的事情。第一,你不能提我跟你交易的事情,只說你是故人的後代,我才帶你來的。第二,你上去之後見到的,聽到的全都不能說出去。我們對外人是採取強制抹去記憶的辦法,但是對你這辦法不行,所以你得立誓,這裡離天最近,天神最能聽見你的誓言。”
我都答應了他,還正兒八經的發了誓。
此時天色全黑,遠處原來了一陣陣悠揚的笛聲,我說這是蕭易在吹笛,鬼師傅冷冷淡淡的說:“他就算吹破了天,人家也不會搭理他。”
“什麼意思?他是在追求誰嗎?”我好奇的問道,蕭易熱衷於陰陽雙修,這是在給誰暗示呢?
難道北山那邊住着的,是雲山老者另外的一個女弟子?
“你又多話了。”鬼師傅說道,“對於雲山,你知道得越多,對你以後越不好。不信,你走着瞧。”
“好,我不多話。只是見到雲山老者之後,我可以問話嗎?”
“當然可以。但是隻能問你該問的事情,不該你問的,一概不提。”
如是幾次的叮囑,冷冷的鬼師傅突然變得婆婆媽媽的,這倒讓我非常不習慣。可想而知,雲山上的規矩有多繁瑣。
我更想知道,雲山上有什麼秘密,要讓見到的人被強制抹去記憶,而我這種抹不掉記憶的,要對天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