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硃紅的木門前,用從二伯那裡偷來的鑰匙把鎖打開,用力一推,木門很沉重,我再推了幾次,發現它是從裡面被鎖上了。
要想打開,就必須去劉東家進去,他家鐵將軍把門,我不可能給人家把鎖砸了。
但是我一定要進去,不然這個疑惑就沒機會解開,門上的窗格挺大,我準備用一支木棍從窗格探進去把門閂弄掉。
“林長生,你幹什麼?”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嚇得我把棍子都扔了。回頭一看,咦,怎麼是他?
“蒲道官,你難道不知道不能站在人家身後冷不丁的叫人家嗎?那樣容易把人家的魂兒嚇掉!”
蒲道官還是那身灰頭灰腦的打扮,從外面一邊進來一邊問我:“這門怎麼還沒換,你們還不搬走?”
“門不會換,搬走這事是不可能的。”我說,“道官,你回來做什麼?”
他說他被村裡溺水那家請來做法事,有一樣東西忘記在靈堂裡就過來取。
“你也想進靈堂?”我說,“你那天兩手空空,你什麼法器都沒有,你能有什麼東西落下了?你不過是想來看看我們有沒有換門有沒有搬走吧?”
“年輕人,看破不說破是一種美德。”
“纔不呢。你對這裡的情況看破不說破,卻不是美德,你要是說了,昨天就不會出事了。”
他嘆口氣坐在廊檐下說,昨天的事他聽說了,所以過來看看。
“是什麼在堂屋裡?”我問道,“我堂嫂她還是不是我堂嫂,他們還會不會出事?”
“你的問題太多了,但是我都可以用一句話來回答你:我說過你們不搬走的話,都會死。”
蒲道官不緊不慢的說着這句話,回頭看了看木門,問我想不想進去看看?
我當然想,這會兒蒲道官也在這裡,恰好給我壯膽,我更想進去。
我用木棍把門閂挪開,正要推門而入,蒲道官叫我不要着急,他啪的一下貼了一張符在門上。
“你不是不敢冒犯嗎?你還敢貼一張符上去。”
“這是敲門符,也是貢符,就像我送給對方的進門禮一樣。”蒲道官說,“我哪兒敢惹裡面那位爺?”
門一打開,那股陰風又吹了出來,蒲道官拱了拱手走進去,我緊隨其後,想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
裡面只有兩副棺材,分別用兩條大板凳架着,那是我二伯兩口子的棺材,它們一直在裡面,靠着牆放着,上面搭着藍條的油布。
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了。
蒲道官繞着棺材走了一圈就往外走,我問他就這樣了?
他反問我,你還想咋樣?
說實話剛纔纏繞在我心裡的恐懼感消失了,我原以爲這扇門打開之後裡面會出現嚇人的東西和聲音,或者留下什麼奇怪的腳印之類的,但是除了棺材什麼也沒有。
“那是什麼,你幫我拿出來。”蒲道官指了指棺材下,我俯身一看,棺材下面是一盞馬燈。
這盞馬燈我太熟悉了,以前老放在我睡覺那屋的角落,也就是昨晚堂嫂提着照明的那盞馬燈。
我把它拿出來交給蒲道官,他舉着馬燈對着光線,然後又高舉起來,看馬燈下方,看着看着,他一把把我拉着快步走到外面,低聲問我這個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剛纔不是在棺材底下嗎?就是從那裡來的。”
“我說它以前是在哪兒?”
“在舊物堆裡。”
蒲道官面色越來越難看,他讓我趕緊把馬燈還到原位,關了堂屋的門,他領我到外面去說話。
“林長生,你趕緊走。”蒲道官說,“我讓你走,這本來就是有違天意的事,不過我看你善良聰明,不想讓你年紀輕輕就沒了。我能救一個是一個,你趕緊走。”
“道官,你說說那盞燈。”
“我讓你走你怎麼還那麼多廢話?”
“你就說說那盞馬燈,這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心裡有個疑惑,不解開我不能走的。”
“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倔驢。”蒲道官說,那盞馬燈不是普通的馬燈,他們業內叫做指路燈,也叫陰陽燈,顧名思義,就是從陰間到陽間,或者從陽間到陰間,只要有那盞燈在手上,就可以指明道路,去到想去的地方。
通常情況下,這種馬燈是給行走陰陽的道士用的,但是不能保證不被別的東西偷走利用,比如說鬼,他們想念家人,貪念世俗,就會提着馬燈從陰間來到陽間。
我嚇得一身冷汗,我堂嫂提着這盞馬燈走來走去在做什麼?
她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
她到底是從陰間回來了,還是從陽間都陰間去?
一想到死人這兩個字我就更加害怕,我堂哥可是新婚啊,怎麼就死了新娘子,現在還摟着這個新娘子在睡覺!
“道官,你救救我堂哥一家吧。”我幾乎哀求的說道,“要過年了,不能再出傷心事了,我奶奶也病了,要是被刺激到,這個家就完了啊。”
“林長生,我讓你走,那就是給你活路。我也讓所有人走,但是他們不走,那就是天意。”蒲道官說,“每個人的命有一半是握在自己手裡的,自己不珍惜,我能怎麼辦?”
蒲道官這一次來沒從堂屋裡帶走什麼東西,我想他一定是看看堂屋裡那個他惹不起的主還在不在。通過剛纔的舉動可以看出,那東西還在裡面,只是我看不見罷了。
他說走就走,那邊溺水的女人也是橫死所以有道場。他走了幾步又回來對我說,能勸他們走就都走,別人不走的話,讓我一定要離開。
“那是怎麼回事?”他指着蓄水田旁邊的紙器問道,“那些東西是誰給排的隊?”
我一看,昨天那些紙器東倒西歪有的還倒在水裡,可現在一個個都端端的立着,而且還排了隊。
最前面是紙馬,緊跟着是大別墅,後面就是汽車和傭人,都是朝着劉老頭墳墓的方向。
“那個紙美人呢?”
我說被劉東一氣之下和着花圈給燒了。
“我不是說千萬不能燒嗎?”蒲道官怒了,“怎麼都不聽我的話?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燒都燒了。沒什麼問題吧?”
“完了,完了……”蒲道官面如死灰,一拳砸在旁邊的柏樹上,“開始了,要開始了。”
“道官,什麼要開始了?”
蒲道官喃喃的說:“這下誰也攔不住了,誰讓他們燒了紙人的?自己作死,老天爺都救不了他們的。”
我好歹也是要上大學的人,對民間某些迷信說法很牴觸,可這幾天我有些動搖了,就是因爲堂嫂這事根本用科學解釋不了。
我不想我堂哥一家出事,所以我求蒲道官一定要幫幫忙,他一再表示他不是不想幫忙,而是他根本就幫不了。
“那你給我指一條路明路,我接下來要怎麼辦?我該去找誰?”我說,“我相信善良的人總會有好報的,我堂哥他們都是好人。”
“好人也架不住暗害。”蒲道官說,“問題的關鍵在哪兒你看出來了嗎?”
“是這些紙器,以及那個紙美人。”
“對。所以你要找到那個扎紙匠,這一切都是他佈下的陷阱。只有找到了扎紙匠,這件事才能明白。”
他說溺水女人那家請的扎紙匠來,他還跟人打聽了,扎紙匠這個行業很窄,會扎紙的人都相互認識,可是他們說,前幾天並沒有人接活。
很明顯那個扎紙匠是針對三合院裡的人來的。
到底是針對誰,蒲道官說現在還說不出清楚,到最後三合院裡的人誰沒死,那就是針對誰了。
“爲什麼誰沒死就是針對誰?”我好奇的問道,“難道不是誰死了纔是針對誰的嗎?”
“你人還小,你哪兒明白死了比活着更輕鬆的道理,林長生,有時候活着是一種受罪。假如讓你活着,讓三合院裡所有人都死了,你是不是那個最痛苦的人?”
“我不會讓他們死的。”
我暗下決心,一定要找到那個扎紙匠,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把這個麻煩解決掉。
就在蒲道官要離開的時候,我突然一陣天旋地轉,一個屁股蹲就坐了下去。
“你怎麼了?”蒲道官一把拉起了我。
“我心口疼,這裡,很疼很疼。”我指着胸口,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蒲道官本來要放開我的手,忽地就一下子攥緊了。
他的兩個手指頭叩在我的脈搏上,眉頭漸漸的擰了起來,約莫過了半分鐘,他的手忽然鬆開,看着我的眼神也成了驚世駭俗的眼神。
就像看着一個怪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