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裡面放了什麼?”我問道。
青銅面具後的藍眼睛閃着狡黠的光芒,墓鬼說:“你不管是什麼,你把它原封不動的放回去。”
紫玉跟我一起去放罐子,她緊緊抓住我的手問道:“長生,我要跟那個人去哪兒?爲什麼要讓我跟他走?”
我見她驚慌的樣子,於心不忍,她雖然多疑,狗鼻子靈,無理取鬧,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對她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也許是前世緣分的牽絆,也許是初見那個紙美人的瞬間。
我會想着她什麼時候能恢復,又想她永遠也不要恢復來承受她不該承受的東西。我還特別注意我身上的味道,被喬虹爬上爬下弄了一身香水味後,我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洗了個徹底,生怕她聞見了會生氣。
雖然我自己不想承認,但是我知道我喜歡上這個紙美人了。
“長生,你怎麼不說話?我爲什麼要跟那個人走?我又不認識他,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我們周圍都是飛獵門和黑苗族的人,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我擔心你的安全,你跟我在一起是最不安全的,所以……你跟那個人離開一段時間。”
“我知道那個人也是靈石家族的人,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停下腳步,輕輕的擁抱了一下紫玉,這個身體不是那麼真實,也不是那麼虛幻,介於二者之間,擁抱的感覺就似夢非夢。
“乖,我們只是暫時的分開。我知道他所在的地方,我會去找你。”我說道,“還有,我會盡快把你送回靈臺山。”
“你不去嗎?你不去靈臺山嗎?”
“我當然要去。”我說道,這話明顯是謊言,我怎麼可能去到仙境?
她賴在我懷裡不走,墓鬼發出的嘯聲傳來,他是在催促我們。
我把沐珺的罐子放回去,我很好奇,墓鬼到底放了什麼東西在裡面?這個東西要是養成了,又是什麼樣子的?
我讓紫玉在旁邊等我,我要給墓鬼說幾句話。
“老弟,我本不想幫你背黑鍋,但是現在要你照顧紫玉……”
墓鬼嘿嘿一笑:“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你放心,在喬虹面前我揭開了面罩,在紫玉面前,我永遠都是銅麪人,我不會讓她看見我的真面目。你對自己太不自信了!”
“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你怕紫玉看見長得一模一樣的我,還比你帥,還能天天陪着她,你是不是怕她移情別戀啊?”
我拍打了一下墓鬼的肩膀:“我不佔喬虹的便宜,你也不要揭下面具。”
他沒說什麼,和我擊掌,神壇上的香就快燃盡,大白天他們只能通過我做出來的通道回去地下墓穴,所以要趁香燃盡之前回去。
來不及和紫玉做一個擁抱,墓鬼帶着她走了,我一個人呆愣了許久,等香燭燃盡才收拾殘局離開。
紫玉被墓鬼帶走,我放心墓鬼,紫玉跟着他在地下墓穴是安全的。
可沐珺這事讓我很糟心,比花和尚這事更糟心。
花和尚好歹會露出狐狸尾巴,沐珺呢?她是暗中搗鬼,明裡卻是一個大好人。
甚至我要是把這件事告訴三叔,三叔都不會相信,他會認爲我在故意挑撥沐珺和他的關係。
他不愛沐珺,但是他把沐珺當成最好的朋友。
而且三叔這個傢伙,不愛也不說清楚,有時候給人家一點甜頭錯覺,讓沐珺又看到希望。
他可能是非常享受女人愛他追隨他的感覺吧。
想到女人,我就想起喬虹,我答應了墓鬼要替他背鍋,我吼跑了喬虹,現在只能賤着臉去給人家道歉。
我給花和尚打電話,他告訴我喬虹在他那裡給跳跳講故事呢。
“我過去陪跳跳曬太陽吧。”我說。
“你不給你奶奶燒七啦?”
我一下子掛了電話,再多說一句,我就會改變主意。
我到了花和尚家的小花園,喬虹戴着墨鏡帽子捂得嚴嚴實實,見到我撇撇嘴表示在生氣,公衆場合我不好給她道歉,再說,我也不想哄她,我來,僅僅是代表我的態度,重要的是陪跳跳。
“小哥哥,你終於來啦!”跳跳高興得很,喬虹把輪椅推過來,跳跳就拉着我問,是不是不想來陪她了?
“小哥哥有點兒急事,處理完了就趕過來了。”我說,“跳跳今天心情不錯,笑得這麼開心,是有什麼好事嗎?”
“我開心是因爲小哥哥你來陪我了!”跳跳說,“你不來,我會哭的……”
“我答應了你就會來。”我拍了拍跳跳瘦削的肩膀說。
“你對小女孩這麼溫柔,我以爲你只有狂野的一面呢!”喬虹捂着嘴偷笑。
“狂野只對你。”我小聲說,她居然在小姑娘面前調情,太不像話了!
“今晚有流星雨,你陪我看嗎?”喬虹問。
她的晚上屬於墓鬼,我說下次吧。
“下次就是一百五十年以後,你行嗎?”喬虹說,“我把你的墳刨了?”
“你不準這樣說小哥哥!那是不吉利的。”跳跳不滿的說,“大姐姐,我爸爸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你不能這樣說,神明會怪罪你的。”
她把我叫小哥哥,把喬虹叫大姐姐……喬虹把手從輪椅上拿開,說要進去喝水,塗防曬霜。
她不滿跳跳,女人都喜歡別人誇讚年輕,她被跳跳叫老了。
跳跳指着喬虹的背影,小聲說:“小哥哥你看,大姐姐下半身都是血。”
我一看,哪兒有的事。
喬虹穿着緊身的皮褲,渾圓的屁股一扭一扭的,撐的皮褲都要破了,沒血。
跳跳是個虛弱的孩子,她可能看見了另外的東西,
於是我問:“跳跳,那大姐姐有問題嗎?”
“流了那麼多血,會死的。”跳跳說,“小哥哥,大姐姐是你女朋友嗎?”
我搖頭。
“幸好不是,不然大姐姐死了,小哥哥會傷心的。小哥哥,跳跳要是死了,你會傷心嗎?”
“跳跳剛剛不讓大姐姐說不吉利的話,怎麼自己說上了?”我勸道,“跳跳會好起來的。”
“小哥哥,你可以陪我看流星雨嗎?下一個一百多年,我怕是等不到啦!”
我摸了摸跳跳的腦袋說,小哥哥也等不到下一個一百多年,不如我們一起看吧。
我打開手機瀏覽器一看,今晚果然有流星雨,還是在凌晨兩點十五分,我有些後悔答應了跳跳,深更半夜的很冷,她起來了會凍感冒。
天快黑的時候,花和尚着急忙慌的說他和花姐要出去一趟,有急事。喬虹晚上要錄節目也要走,花和尚就把跳跳託付給我,讓我照顧跳跳,他們明早就回來。
我有點兒頭大,讓我陪她玩是可以的,但是照顧一個病孩子的飲食起居,我恐怕不行。
可兩口子確實着急,花姐還在抹眼淚,花和尚悄聲說花姐的母親病危,就今晚的事情,跳跳跟外婆感情好,所以他們不好說出來。
我答應花和尚幫他們照顧跳跳,兩口子迅速離開,喬虹有些不樂意,她本來說今晚她錄完節目是零點後,讓我去陪她度春宵的。
“我一定來。”我說。是的,墓鬼今晚一定會去陪她。
跳跳吃了晚飯就先睡下,我說到了看流星雨的時候就叫醒她,我一個人百無聊賴,看了會兒電視,給三叔和沐珺打電話,還是聯繫不上他們,我不禁有些着急,三叔不是沒有時間觀念的人,他會不會出事了?
我越想越擔心,一點睡意也沒有,我想只能眼睜睜的等着流星雨的時間,叫醒跳跳一起看。
零點左右,我感覺樓下有人走動,跳跳住在三樓,我現在在二樓,一樓全是菩薩塑像,難道是有賊闖進來了?
走動的聲音越來越大,就像一個人穿着拖鞋在滿屋快走的聲音。
我悄悄的下樓,一樓沒有開燈,但是神案上有長明燈,暗紅色的燈火閃爍,映襯着菩薩們陰沉可怕的臉。
有個人影在走動,在每個菩薩的面前停留一會兒,肩膀微動,好像在做什麼。
我沒有過去驚擾那人,就躲在二樓拐角的地方看着。
不大一會兒,那個人調轉了方向過來了。
我差點就叫出聲來。
那是跳跳!
她手上拿着調色盤和畫筆,正專心致志的給菩薩塑像上色!
她穿着水綠色的裙子,齊肩長髮,圓圓臉,臉色有些蒼白,可整個人的輪廓比那個病孩子跳跳要寬要厚,看起來這個跳跳就是一個正常人。
這個人絕對不是真跳跳。
跳跳今天不穿這身衣服,這是夏天的打扮。而且跳跳是光頭,哪兒來的齊肩長髮?
那個描菩薩的跳跳心無旁騖,就連頭髮落進了調色盤裡也渾然不覺。
我沒有打擾她,而是悄悄上樓去看跳跳。
沒錯,真正的跳跳還在睡覺,屋裡關着燈,窗外暗淡的光線打在她的臉上,我輕輕觸碰了一下她放在外面的手,冰冷異常。
我嚇得不輕,趕緊探了探鼻息,還好,雖然說是氣若游絲,但是她沒死。
我想了想,我現在好好守着這個跳跳,想到下面那個跳跳像個正常人似的,這個跳跳命懸一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快到流星雨的時間,我叫跳跳起來。
“跳跳……醒醒,看流星雨了。”
我叫了三四聲,她沒有一點反應。
這孩子明明還有氣,怎麼跟個死人似的?
我把她扶起來,翻看她的眼睛,我才恍然大悟。
跳跳的靈魂已經不在身體裡。
想到樓下那個跳跳,我似乎明白了。
不能讓跳跳的靈魂離開身體時間太長,我跑下去,故意弄出聲響,把一樓的大燈打開。
樓下已經沒有了那個女孩的身影。
我仔細查看,地上果然有一串水彩印,我順着水彩印走去,一路跟到了地下室。
還沒走進去,我就聞到了一股油彩味,我停下腳步,不打算進去破壞現場,留下自己的痕跡,但是又好奇裡面到底有什麼?
最終,好奇心驅使我走進去。
這間屋子裡都是紙器,紮好的紙人,半成品的紙人,到處都是。
我撥開一堆還在動的油紙,發現那個跳跳果然在裡面,沒錯,她也是一個紙人。
只不過現在沒有絲毫生機,跳跳的靈魂一定是跑回去了。
我猜想這一定是花姐乾的,她爲了留住女兒,就讓跳跳的靈魂進入紙人裡。
可她難道不知道,跳跳的靈魂本來就單薄,這樣進進出出,而且是在各路神像面前,會大大耗費元氣,她不但幫不到跳跳,還會加速跳跳的死亡進度。
這兩口子真奇葩,一個在外面招搖撞騙賺取藥費讓女兒活下去,一個在家自欺欺人。
照花姐這樣下去,跳跳活不到兩個月,我對這孩子充滿憐憫之心,那清澈的眼睛讓我覺得,我一定要爲跳跳做點兒什麼。
我腦子裡想到的是沐珺那個裝魂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