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二十分鐘,人事主管劉敏抵達了城北分局。
宗悅因爲打架進了警局,這事在公司羣裡都已經傳開了。
那幾個銷售同事也在羣裡抱怨宗悅,怪她搞砸了飯局,還把重點客戶打住院了,那位李總在公司買了七百多萬的理財產品,一旦他不依不饒,很可能會毀約追責。
劉敏腳步匆匆地走進警局,幾個剛做完詢問筆錄的銷售一擁而上,“劉主管,你可算是來了。”
“你部門的宗悅可真行啊,飯桌擺譜也就算了,現在還把待簽約的重點客戶打得頭破血流,這事我已經彙報給席總了,該怎麼處理你們自己看着辦。”
劉敏一個頭兩個大。
作爲公司的老員工,她向來知道這羣銷售業務員不好糊弄。
打傷客戶等同於砸了人家的飯碗,生氣也情有可原。
劉敏聽完銷售的抱怨,連忙安撫了幾句,又問:“宗悅呢?”
其中名喚高雯的銷售員對着左前方的長椅努嘴,譏諷道:“人家後臺硬,在那兒裝可憐呢。”
劉敏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抿了抿嘴,徑直走了過去。
她無視黎俏,張嘴就質問,“宗悅,我今天跟你說的話你都當耳旁風了是不是?”
宗悅本來就自責的不行,一想到黎君和黎家夫婦都要過來,心裡就七上八下的。
驀地聽到劉敏的責備,她站起身扯了下衣襬,溫聲道:“劉主管,公司的損失我可以承擔……”
“你承擔?你拿什麼承擔,李總之前在我們公司買了七百多萬的理財,現在人受傷了,他已經讓秘書打了電話,不但要退掉理財賬戶,還要追責賠償損失,你承擔得起嗎?”
劉敏的嗓音很尖銳,看着宗悅的眼神恨不得戳她兩個窟窿,彷彿她十惡不赦。
面對指摘,宗悅扣了下手指,很認真地想了三秒,真誠地點了下頭,“嗯,我承擔得起。”
算一算,損失金額應該不會超過三千萬。
宗悅記得她有一張銀行卡,裡面的活期餘額差不多兩千九百多萬。
劉敏被她氣笑了,向前一步,伸出手指着宗悅,“你可別說大話,也別指望人事部能幫你,要是今天這些損失你都承擔不起,你就等着被李總追責吧。”
這時,一道平淡沒有起伏的語調從宗悅身邊傳來,黎俏開了口,“你瞭解事情經過麼?”
劉敏居高臨下地看着坐在長椅上的黎俏,表情緩和了幾分,“不管經過是什麼,給公司造成了損失,宗悅就要承擔後果。”
黎俏細長的雙腿在身前交疊,單手撐着額頭,漫不經心地挑高眉梢看向劉敏,“你早就知道今晚的飯局被臨時換了。”
疑問句,卻被黎俏用陳述的口吻說了出來。
劉敏到底還是忌憚於黎俏和席蘿的關係,稍加思索,訕笑了一聲,“黎小姐要是想幫宗悅開脫,我也無話可說。”
黎俏深深看了她一眼,彎了彎脣,垂下眼瞼,不再搭理她。
大嫂哪裡需要她幫忙開脫,大鬧警署的人還沒來呢。
宗悅見劉敏似乎有意針對黎俏,連忙往旁邊錯開一步,擋住了劉敏的視線,“劉主管,今天的事我會一力承擔,你不用……”
“行了行了,廢話就別說了,李總和律師馬上就到,承擔責任之前你還是想想怎麼給人家道歉吧。”
說話間,警局門外已經走來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身後跟着兩名西裝革履的律師,看上去來者不善。
他鼻樑和額頭上貼着紗布,眼眶烏青,嘴角也腫了,POLO衫的衣領掛着褶皺,除此之外倒是沒什麼致命傷。
幾名銷售瞬間圍了過去,道歉的道歉,甩鍋的甩鍋。
中心思想:全怪宗悅。
黎俏看到這一幕,緩緩蹙起眉頭,“下手這麼輕?”
宗悅爲難地嘆了口氣,“好歹是客戶,我怕打重了出人命。”
一旁正在給席蘿打小報告的劉敏:“???”
很快,李總就頤指氣使地讓律師協助警員開啓追責流程,“必須給我從重處罰。”
輕傷報告已經出來了,他絕不私了,不僅要宗悅賠償,還要讓她承擔刑事責任。
年紀輕輕不懂社會潛規則,他就給她好好上一課。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不到八點半,黎君終於姍姍來遲。
他姿態穩重地出現在辦案大廳,瞬間讓不少人都噤若寒蟬。
南洋秘書長,實打實的高官。
警員不知所措,有人暗中給分局的局長打了電話,結果無人接聽,副局長也不知所蹤。
黎君正站在廳內尋找宗悅的身影,劉敏看到他立馬笑靨如花地走了過去,“黎秘書長。”
公司銷售員面面相覷,羨慕不已,果然傳言非虛。
劉敏的舅舅在南洋秘書處任職,她肯定認識黎君。
沒想到公司裡藏龍臥虎,一個人事主管都能把秘書長請過來。
看來這次,宗悅凶多吉少了。
就連頤指氣使的李總也是諂媚地站起身,試圖到黎君跟前攀談幾句。
黎君偏頭睨着劉敏,沒什麼表示便挪開了視線。
“黎秘書長,真巧,您來辦事嗎?我是劉敏,之前在秘書處的食堂和您見過一面,我舅舅是陳德。”
陳德……
黎君對這個人沒什麼印象,僅僅點頭示意了一番,便擡腳走向了左前方。
見狀,劉敏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眼神裡帶着敬畏和仰慕。
久居高位的男人,那氣場和姿態對女人來講就是上癮的春.藥。
幾個銷售員也悄悄走了過來,在劉敏身後吹捧了幾句。
劉敏很受用,聲音不大不小地說道:“我舅舅和秘書長在一起共事,估計是聽說我來了警局,所以給秘書長打了招呼他纔過來的。”
銷售員發揮特長,彩虹屁一波接一波。
劉敏感覺到自己的虛榮心受到了極大的滿足,正想和黎君再攀談幾句,接下來的一幕,卻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只見,黎君先是看了眼黎俏,然後拉過宗悅的臂彎扯到跟前,捧着她的臉仔細打量她的眼睛,“出了事怎麼不知道找我,何必要捨近求遠給你三叔打電話?”
劉敏臉色驟變,銷售員更是驚掉了下巴。
不遠處李總,腦門也冒汗了。
宗悅抓着他的手腕笑了笑,“本來也沒什麼大事,三叔打個電話就能解決,誰知道他非要小題大做。”
黎君眉頭泛起了川字紋,眼瞼低垂捕捉到她T恤上的血跡,俊臉繃緊,“我打個電話也能解決,你非要找他?”
宗悅不說話了,她潛意識裡並不想因爲自己的事勞煩黎君。
或者說,她還沒養成依賴黎君的習慣。
“找我怎麼了?”一聲突兀的冷語身後傳來,宗湛穿着一身訓練迷彩服,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
六點多就接到了宗悅電話的帝京宗三爺,乘坐軍用直升機空降南洋。
值班警員這輩子沒見過這場面,尤其是帶着一身煞氣的宗湛,穿着迷彩服公然走進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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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軍警一家親,可警員總覺得宗湛隨時都有一種要掏槍掃射的即視感。
再看看他肩膀的軍銜,尼瑪,二毛四。
此時,黎家夫婦也面色焦急地趕來了城北分局。
緊接着,大院又駛來一排豪華勞斯萊斯。
一身墨黑的商鬱傾身而出,相比黎君和宗湛,這位衍爺更讓人摸不着頭腦。
不就是小小的飯局鬥毆糾紛,怎麼引出了這麼多大佬?
就連南洋首富黎廣明都來了。
別說劉敏,期間有幾個來報案的老百姓,看到這場面都默默地轉身告辭。
家長裡短的糾紛還是別打擾警員同志了,今晚可能發生了重案要案,不然城北這小小的分局怎麼全是大人物?
商鬱走進辦案大廳,漠冷的眸子無視旁人,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黎俏的身上。
他邁開長腿走過去,前方擋路的人下意識地向兩側讓開夾道。
黎俏懶洋洋地站起來,男人低眸打量着她,口吻凜冽,“有沒有事?”
“沒。”黎俏彎脣,對着宗悅努努嘴,“我來陪大嫂。”
商鬱圈着她的腰將人拽到懷裡,餘光冷瞥着心虛的宗悅,“解決不了問題就別惹麻煩。”
宗悅乖巧地點頭,“知道了,少衍叔。”
黎俏用臂彎撞了商鬱一下,衝着前方昂了昂下巴,“你去勸勸三哥?”
幾人同時側目,就見堂堂南洋秘書長,站在原地被宗湛訓斥的跟個三孫子似的。
宗湛只是看起來溫和,實際上就是個霸道的軍痞子。
這會兒,黎家夫婦正在和警員瞭解情況。
紅三代宗家的小千金在南洋受了委屈,確實是黎家保護不到位。
也就過了三分鐘,宗湛罵夠了,黎家夫婦也瞭解具體情況,然後黎廣明一拍桌子,怒不可遏,“我們黎家的孩子憑什麼要去陪客戶吃飯?”
段淑媛也擡起頭,看了看劉敏,似笑非笑,“聽說你是小悅的直屬,你安排她陪客戶吃飯有什麼正當理由嗎?”
劉敏正想開口解釋,宗悅已經走過去挽住了段淑媛,音色柔柔地說道:“媽,你別生氣,今晚是我……”
“沒事,小悅,你不用害怕。”黎廣明拍了拍她的肩膀,“爸明天就去你公司見識見識,究竟什麼樣的老闆能培養出這種酒局風氣。”
然後,一陣香水味被夜風吹了進來,席蘿穿着牛仔褲和黑色休閒西裝,不緊不慢地晃了進來。
黎俏一看到她,不禁挑了下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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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對席蘿的瞭解,她隱約猜到了接下來的某些走向。
果不其然。
黎廣明還在怒斥這家基金公司的風氣,席蘿不理會員工如同見到救世主般的激動眼神,徑直走到黎俏面前,微微一笑,語氣無比的誠懇,“老闆,您沒事吧?”
黎俏:“……”
呵呵,她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