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上傑,是你嗎?(上架!上)
天從一週前開始就下起了雨,這兩天越下越大,這讓原本就悲傷的雲家更是籠罩了上了一層厚重的壓抑與窒息。
今天是雲上傑離開的第三天,按照雲家的規矩,今天是舉行葬禮的日子,但按家規,三十五歲以前死亡的雲家人無論男女都爲早逝,不可以舉行隆重的儀式,只能簡單地操辦。
雲上傑只有三十四歲,所以只能簡單操辦。
雲霆禾的意思不僅要簡單更要低調,他白髮人送黑髮人不是什麼可以炫耀的事情,更何況他現在還臥牀不起。
可事情的發展卻遠遠地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雲上傑死亡的消息雖說雲家沒有隱瞞但也沒有對外宣佈,但消息卻還是不脛而走,所以今天原本是家族內部的簡單葬禮卻因那一個個前來弔唁的人而變得“盛大與隆重”。
各行各界的很多知名人士甚至還有很多無名人士都紛紛來到了雲家老宅,只是都被擋在了大門外。
正在這些人在門外搖頭嘆息之時轟隆隆的聲音從天空傳來,一雙雙眼睛不由自出朝上看去,只見一架直升飛機從很低的上空飛過,從飛行的方向來看應該是去雲家老宅。
果真,幾分鐘後,隔着鏤空的鐵門,他們看到飛機落在了一塊空地上,從裡面走出來兩個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有人眼尖,一下子就認出了他們。
“那不是南宮家大少爺南宮夜和仟易集團的新總裁霍水嗎?”
衆人紛紛伸長了脖子,有的是要確定一下到底是不是,有的卻是想看看這仟易集團新總裁到底長什麼樣子,他們中很多人都只是聽說這個新總裁但卻還未見過面,聽說這個新總裁行事一向低調神秘,所以自從他三個月前上任到現在還沒有媒體拍到過一張他的正面照片,但有人見過他,是在新總裁上任舉行的晚宴上,但也只是見了一面而已。
“這南宮夜怎麼跟霍水在一起了呢?”有人問。
“聽說兩人是同學,好像跟雲三少也是同學,這不,人家弄個帶翅膀的飛進去了,咱們這沒翅膀的就只能呆在這外面,關鍵是這天公也不作美,你說這都下了幾天的雨了,怎麼還不停。”
“就是,就是……”
不一會兒人羣就熱鬧起來,你一句我一言的嚷個不停,而此時老宅裡卻被悲傷籠罩安靜無比。
“先生,南宮少爺和霍少爺來了。”安生輕喚雲霆禾,他緩緩睜開那雙佈滿了紅血絲的眼睛,乾澀的嘴脣微微動了動眼睛在兩人身上掃了一下就有閉上,一副很累的模樣。
“雲先生,您節哀,要注意身體,上傑若是看到您現在這樣他一定會……不安的。”南宮夜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掃了一下身邊的霍水。
然而霍水卻壓根都沒瞥他,眼睛一直看着牀榻上瘦得不成人樣的雲霆禾,也關切地說,“對啊雲先生,身體要緊,雲家和雲實集團現在都需要您,您是不能倒下的。”
雲霆禾緩緩睜開眼睛看看他又閉上,一顆晶瑩的淚水溢出眼眶掛在眼角,稍作停留之後急速落下,擦出了一道刺眼的光。
霍水微微撇過臉目光移向別處,眼圈有些微紅。
安生給雲霆禾掖好被子,又將打開的窗戶半合上,然後走到兩人跟前,壓低聲音說,“先生要休息了,兩位少爺隨我去靈堂吧。”
南宮夜轉過了身,但霍水卻依然站在那裡,深邃的眸子看似平淡如常但偶爾眨那一下卻能清晰地看到一層薄薄的水霧敷在那眼球上,兩隻手微微攥成拳頭看着也無什麼不一樣,但那手背上一根根凸起的青筋卻暴露了他此時的內心,他在極力地隱忍着什麼。
安生不動聲色地看着那雙手,等待着他的轉身。1d2rs。
南宮夜咬了下嘴脣轉過身,擡手落在霍水的肩頭,微微用力拍了一下,“走了,讓雲先生休息吧。”
“你先出去,我想跟雲先生再說句話。”
南宮夜看了看他的臉色,又看了眼牀上的雲霆禾,瞥眼又看到安生正盯着他們似乎在探究什麼,他笑了笑,“行,那我先出去,安管家,麻煩你帶我去靈堂吧。”
安生點頭,帶着他離開,門輕輕關上。
隱忍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了出來,跨出的腳步有些凌亂,在牀邊停下,雙膝許是因爲神經緊繃的緣故此時有些站立不住,一彎硬是跪在了地上,發出“嗵”地一聲,驚醒了牀上的老人,他緩緩睜開眼睛,眼眸裡滿是疑惑。
“爸。”
那雙原本無神的雙眸在這一聲低沉沙啞的輕喚後頓時染上了一層星光,滿是皺紋的額頭上一根根青筋凸起,枯瘦的手顫抖着從絲被裡伸出,幹得咧出了口子滲出了血的嘴脣不停地哆嗦着,終於發出了細弱的聲音,“上傑……”
“爸!”霍水像個孩子似的撲上前將臉埋起來身體不停地顫抖着,發出低低的哽咽聲。
“真是我兒……上傑?”雲霆禾難以置信地看着懷中抽泣的人,雖然他的面孔是陌生的,可他的聲音卻是那麼的熟悉。
頭緩緩擡起,有淚水還未落下,通紅的眼睛裡滿是自責與悔恨,“爸,對不起。”
枯瘦的大手倏地擡起,卻在半空中停留哆嗦遲遲不肯落下,口中不停地重複着一個字,“你,你,你……”
“爸您打我吧,您打我吧,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孝……”
顫抖的大手緩緩落下輕輕地撫摸着眼前這張陌生的臉,笑容終於在憔悴無光的臉上顯露,眼淚卻不停地流着,口中一遍一遍地說着,“我的兒呀,我的兒……”
從生離死別到現在的真實碰觸,這中間到底飽含着怎麼的感情,恐怕只有雲霆禾自己清楚了,胸腔中雖有熊熊的怒火,可卻捨不得去教訓這個不孝的兔崽子,他承認,他老了,人一老,心就軟了。
“砰砰砰--”敲門聲響起。
眼角的淚水迅速擦去,彎曲的膝蓋也慌忙離地,身體朝前一探,停留片刻然後霍水站直身體,轉身朝門口走去,手按在門把手上的時候他再次扭了下頭,此時牀上的人已經重新閉上了眼睛,但他分明看到了他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
“霍少爺,先生睡了嗎?”門從裡面拉開,安生輕聲問。
“剛睡下,應該還沒睡着。”
“方石你帶霍少爺去靈堂。”
霍水跟着方石離開了,安生站在門口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到這才推開門進去,見雲霆禾閉着眼睛他走到牀邊輕聲喚,“先生,金小姐醒了。”
耳邊響起剛纔小兔崽子走的時候留的那句話,爸,上傑必須死,也已經死了。
雲霆禾緩緩睜開眼睛,“扶我起來……”
金羽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躺在寬大柔軟的牀上。
這裡是哪裡?她記得自己是在海邊跟白鬼在一起,他說上傑……不!他一定是在騙她!
木頭敲打地板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不一會兒門從外面推開,門口出現了三個人,雲霆禾,雲上龍和安生。
這裡是雲家,雲上傑呢?他在哪兒?爲什麼門口出現的人不是他?
淚水不知不覺順着眼角流下,眼眸輕輕又合上,她感覺好冷好冷,刺骨的冷,冷得放佛要把她的血液凝固。
雲霆禾的氣色比剛纔好了很多,安生搬了把椅子放在牀邊,扶他坐下,他的手朝牀上伸了伸又縮回去,輕聲說,“這裡是雲家老宅,這個房間是上傑的房間,你就安心在這裡住下,有什麼需要儘管跟安生說。”
“上傑呢?他在哪兒?他怎麼不出來看我?都三個月了,他一次都沒來看過我……”金羽閉着眼睛輕喃。
眼睛裡不知道進了個什麼東西有些癢,雲霆禾微微偏了下頭,擡起手輕輕地揉了揉,再次擡起頭的時候雙眼通紅,“孩子,不管以前怎樣,從今天開始雲家就是你的家,當然如果你不願呆在這裡我也不勉強,但是這個孩子他是上傑的孩子,是雲家的子孫,所以無論如何這個孩子都必須留在雲家,我知道我這樣很殘忍,但……”
說着他再次揉着眼睛,揉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先生,您不能再哭了,醫生說您的眼睛已經有些感染了,不能再哭了。”安生低聲勸說。
“爸,安叔說的對,您不能再哭了。”雲上龍也在一旁說。
雲霆禾沒有吭聲,使勁眨了幾下眼睛,感覺好多了,這才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剛要說話金羽卻自言自語起來。
“他怎麼會死了呢?我們說好的等我生了孩子他的命就是我的了,我還沒有同意他怎麼就可以死了呢?我不信,你們都在騙我,他肯定沒死,肯定沒死,他會回來看我的,一定會……”
呢喃着,她再次昏睡過去。
“言言,你別難過,爸把金羽接到老宅完全是因爲她腹中上傑的孩子,你別多想。”流年輕聲勸說。
倪言淡淡地笑了下,卻笑得苦澀無比,這幾個月本來就消瘦的她現在看着更加的瘦弱,她覺得自己就是個罪人,她不但害死了孩子還害死了上傑,所以她沒有資格去妒忌,更沒有資格去抱怨,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恨自己。
“言言,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有很長要走,你不能這樣一直消沉下去,我想上傑也不希望你這樣。”
伍嬸點點頭也在一旁勸說,“對啊小姐,您不能一直這樣消沉下去,先生太太還有少爺他們都需要您的照顧,您要是有個什麼事,他們該怎麼辦?要不您跟老爺子說一聲,我陪您回孃家住一段時間,大少奶奶,您說成嗎?”
流年贊同地點點頭,“言言,伍嬸說的對,要不你回孃家待一段時間,等哪天你想回來了我去接你。”
倪言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將懷裡她跟雲上傑的婚紗照又緊了緊,生怕別人會搶走似的,“我不回孃家,我就呆在這裡,這裡是我的家,是我跟上傑的家,我要在這裡陪着上傑。”
“言言……”
“大嫂,你說現在金羽來了,爸會不會把我趕走?”倪言突然扭過臉看着流年,眼睛裡全是擔憂和緊張。
流年一愣,看了眼伍嬸,急忙說道,“言言你胡思亂想什麼,爸怎麼會趕你走呢,雖說上傑現在不在了,但你還是雲家的兒媳婦呀,除非是你自己……”
“我不走!這輩子我都是上傑的妻子,我哪兒也不去,我就在雲家!誰也趕不走我!”倪言激動地抱着懷裡的婚紗照站起身。
流年輕聲嘆息,起身將她攬入懷中,“言言,我知道你愛上傑,可是我想上傑也不希望你把一輩子就這樣給了雲家,你還年輕,要爲自己的未來做做打算,如果有一天你想離開了,我想爸是不會阻攔的,但他也絕不會因爲上傑離開就把你趕出雲家。”
“那可不一定!大嫂,你這話說得也太肯定了吧。”雲上宗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三人同時擡起頭。
“上宗,你胡說八道什麼!”流年不悅地瞪他一眼。
雲上宗不以爲然地笑了下,在沙發上坐下,左腿疊在右腿上悠閒地點了一支菸抽了兩口,衝着對面的三個女人吐了一口煙,悠然道,“我想你們應該還不知道吧,上傑有遺言!”
“遺言?”三個女人異口同聲,相當的詫異。
雲上宗撇了撇嘴,一副就知道你們不知道的神情,故意停了一會兒後這才說,“瞧瞧,就知道你們不知道,也難怪,當時就老爺子在場,你們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遺言是什麼?”三人再次異口同聲。
“這個嘛……”雲上宗的目光在三個人身上逐個掃過後,按滅手中的煙站起身,肩膀一聳,一臉的邪笑,“這個其實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老爺子很快就會召開家庭會議,到時候大家就都知道了,行了,我該去忙了不跟你們閒聊了。”
雲家老宅今日異常的“熱鬧”,各房的人都來了,若是在平日裡,不是不得已非來不可,打死他們,他們都不會來這裡的,雖說這片宅子是塊寶地,人人都想得到,可現在不是沒得到嘛,所以大家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有的恨不得都躲到了地球的那一邊,怕的就是一不小心觸犯那都什麼年代了還存在的家規而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雲家一般很少召開全體人員家庭會議,可一旦召開會議,勢必是有大事,除了十六歲以下的孩子所有的人不論你是孕婦老人抑或缺胳膊少腿都必須參加,不然也不叫全體人員家庭會議了。
大家都清楚地記得上一次召開全體人員家庭會議的時候是三年前,那天下着大雨,電閃雷鳴的,天放佛要塌了一般,很是恐怖。
而今天,依舊還是這樣一個天氣。
而且似乎上上次召開會議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天氣,所以就有人猜測了,不會是老爺子故意選擇這樣的天氣吧,爲會議營造一個緊張的氣氛?
早在幾天前大家就在私下議論,說恐怕要召開全體人員家庭會議了,畢竟上傑離開不是小事,沒曾想這麼快就召開了,今天才是上傑離開的第八天。
每個人都對今天的會議內容很是好奇,雖然心裡也有個猜測但卻都想知道別人是怎麼猜想的,會議還未開始,三兩個人站在一起小聲地議論起來,議論最多的無非就是雲上傑財產的問題,誰都知道,在雲家,有權有勢有錢的是雲霆禾這一長房,而長房裡三房最殷實。
雲家有家規,若有人離去,無論遺囑如何,財產都必須重新分配,分配的標準由當家掌權人根據各房的貢獻決定,所以現在大家都在猜測,這塊肥肉,自己能分幾斤幾兩?
可規定的會議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雲霆禾卻遲遲沒有出現,這讓原本就熱鬧的會議室變得更加的熱鬧,有人說雲老爺子不會是臥病不起了吧,更有人揚言長房這次估計要不行了,家政大權也該交出來讓有能力的人管理了……總之,覬覦這個掌權人的位置的人,很不少。
雲上宗不屑地看了眼周圍的人,湊到雲上龍身邊,“大哥,這麼久了,老爺子不會是真的出什麼事了吧?要不你去看看?”
雲上龍原本是靠在椅子上假寐的,聽到二弟這話,他微微睜開一個眼縫,睨了他一眼,聲音依舊是不溫不火的那種,但卻不難聽出裡面的警告,“沒什麼事就閉上你的臭嘴。”
“我嘴臭嗎?”雲上宗擡起手哈了一口氣放在鼻前聞了聞,嬉皮笑臉地把手伸到雲上龍的鼻子前,“不臭啊,很香的,大哥你也聞聞,鄙的清香味,聞了神清氣爽!”
“雲上宗!”一聲怒喝在熱鬧的會議室裡陡然響起,就放佛炸開的炸彈,帶着忍無可忍的味道。
瞬間,在整個偌大的會議室裡散開,瀰漫到各個角落裡。
這不但讓雲上宗閉上了嘴巴,就連周圍的人也都閉上了嘴巴,這是雲上龍想要的效果,因爲這聲警告不只是在告訴雲上宗閉上嘴巴,更是在告訴周圍的人,別忘了,這裡還坐着雲家長房的人,說話都掂量着點!
一聲怒喝震懾了周圍的人,但云上龍自己卻雖然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整個人看起來慵懶無比,怎麼也看不出來剛纔那一聲冷喝是從那微抿的口中發出的,但他那周身所散發出的危險氣息表明了一切。
在場所有的人都知道,撇開雲霆禾,在雲家除了雲上傑,唯一能夠扛得住這大梁的人就是他雲上龍。
不過他雖身爲長房長子而且能力也絲毫不遜於三弟雲上傑,但他卻有個“缺點”--心慈手軟毫無野心,這樣的缺點在任何一個家族尤其是像雲家這樣的豪門大戶這可是致命的!所以他一直未被重用,雖是家族企業雲實集團的總裁,但大家都知道,他其實就是頂個總裁的名號而已,權利都在副總他三弟雲上傑的手中。
不過現在情況不一樣了,雲上傑死了!而又沒有一個人能夠比他更適合接班人了,尤其是現在雲老爺子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說不好今晚一閤眼明天就睜不開了。
周圍不止安靜了下來,就連原本三兩成羣的人也都散開去找自己的座位了,在雲家,長幼尊卑有着很明顯的界限,幾百多年來,幾代人他們就是靠着這樣的規矩一步步走到現在的,從來沒有人打破過。
待所有的人都坐下的時候,一陣咳嗽聲從外面傳進來,瞬間所有的人都挺直了腰桿,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
從兩一十上。“噠--噠--噠--”這是柺棍敲打地面發出的聲音,聲音很響亮,就放佛警告聲,提醒着所有的人,他還活得好好的!
敞開的門口,終於出現了雲霆禾消瘦的身影,短短几日,他看起來更加蒼老了,前段日子雖說身體也不好但也沒有拄柺棍還能自己行走,現在若是不拄着柺棍若不是有人扶着他幾乎無法站立。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像君王一樣驕傲的父親老了,雪白銀絲取代了那濃密的青絲,筆直的腰桿變成了彎弓,矯健的步子也開始蹣跚……
視線不知不覺就模糊起來,腦子裡不停地重複着那句話,父親老了,父親老了……
他是真的老了,這又豈是一夜之間變成的,只是他這做兒子的,做長子的,一直沒有發覺而已。
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父親的頭上出現了第一根白髮,從什麼時候起父親的臉上出現了第一道皺紋,從什麼時候起父親的腰桿開始彎曲,從什麼時候起……父親開始老了。
他只記得三年前當他從死亡邊緣轉了一圈又回來的時候,父親的頭上就已經有了很多的白髮,父親的眼角就已經有了好幾道皺紋。
頭微微低下,手迅速擡起,雲上龍抹去了那擋着他視線的東西,隨即起身走到門口,攙扶着雲霆禾來到會議桌前,在拉着父親手的那一刻,他的手猛然抖了一下,心顫了又顫,在他的印象中父親的大手一直都是那樣的溫暖和結實,可現在,他的大手不再溫暖,冰涼涼的,也不再結實,瘦骨如柴。
眼淚終於忍不墜是涌出了眼眶。
鬆開手,迅速轉身,邁着凌亂不堪的步子,不管身後那一雙雙疑惑的眼睛,他離開狼狽地了會議室。
“爸,我去看下。”流年起身小聲說。
扭頭看了眼門口,雲霆禾沒有應聲,放佛沒聽到剛纔流年的話一般,只是淡聲吩咐了一句,“安生,看看幾點了,把門關吧,會議該開始了。”
流年還想說什麼,卻閉上了嘴,重新回到座位上,擔憂地看了眼門口暗自嘆了一口氣。
她剛纔看到他流淚了,他們怎麼說也是七年的夫妻了,雖不能說有多瞭解他,但他是個孝順又疼愛弟弟的人這一點她很清楚,上傑離開了,老爺子現在這樣,他的心裡肯定很不好受。
可她多麼希望可以分擔他心中的痛與苦,只是他卻牢牢地把自己封閉在那個她永遠都無法踏入的世界裡,從來都不給她一絲的機會。
雲家主宅二樓朝南的一間臥室裡,窗邊,金羽雙臂抱胸站在那裡,出神地望着窗外的瓢潑大雨,以前她害怕雷雨天,可現在,這對她來說沒有絲毫的影響,心從知道他離開的時候就已經變得冰冷,所以何來害怕?
想他,就像是壓縮面膜吸了水一樣,越膨越大……
她從來都不知道有一天她會這樣愛上一個男人,愛到心撕扯着疼痛。
眼淚又要來了,她記得看過一本書,書上說,第一步,擡頭;第二步,閉眼,這樣眼淚就都流進心裡了。
她試了,擡頭,閉眼,可是眼淚卻流到了臉頰上。
風迎面吹來,吹落了臉頰上的眼淚,潮溼的空氣裡,她放佛又聞到了那淡淡的麝香味,那是他的味道。
這兩日躺在他曾經躺過的牀上,蓋着他曾經蓋過的被子,用着他曾經用過的浴缸,穿着他曾經穿過的浴袍……在這間臥室裡每個角落都瀰漫着他的味道,這個味道已經深入了她的骨髓,揮不去,抹不掉。
她愛上了這個味道,只因這是他的味道。
午夜夢迴,一直都有一個聲音在耳邊迴盪--因爲我愛你。
這幾個字她無從去探究真與假,因爲他已不在,全當是真的好了,誰讓她也愛上他了呢。
他說打個賭看看她到底會不會愛上他的時候她罵他癡人說夢,可這才短短的幾個月呢,賭,她輸了,輸得很慘,所以說,有邪不能說的太早、太滿,誰都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
因爲那幾個字她明白了自己的心,她做不到一直自欺欺人,可也正是因爲那三個字,她決定放棄復仇,她不知道這到底值不值得。
那晚在醫院,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恨,他恨她,是因爲他寵她到天上的時候她用他送的那把匕首刺入了他的胸口嗎?
那晚他離開的背影依然清晰地印在她的腦海,揮之不去,那個背影是那樣的決絕與堅定,也是那晚,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三個月過去了,他未歸卻傳來了他死亡的消息,這讓她如何接受?她情願他恨她一輩子,也不想此後一生與他天人永隔再也不能相見。
上傑,我們的寶寶還要三個多月就出生了,你說,到時候給他取個什麼名字呢?你說你喜歡男孩,想要兒子,可要是我生個女兒呢?你是不是就真的會不高興?
你在天堂裡還好嗎?下雨了,天也冷了,你冷不冷?有沒有穿厚衣服?我穿的很厚,一點兒都不冷,晚上睡覺更不冷。躺在你的牀上,枕着你的枕頭,蓋着你的被子,很暖和很暖和,我都快要出汗了呢,我跟你說哦,寶寶最近可不聽話了,他總是半夜的時候踢我的肚子,不讓我睡覺,你要是在的話該多好,你就可以替我好好地收拾收拾他了。
“小姐,您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說,您就把這裡當做是您的家一樣的隨意就行,想吃什麼想喝什麼你儘管跟賀姨說。”賀姨在門口站了老半天了,終於忍不住出了聲音,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把說了好幾遍的話又搬了出來。
賀姨在雲家呆了大半輩子,雲上傑就是她一手帶大的,老爺子對她十分的信任,所以三年前雲上傑結婚離開了老宅住進了自己的別墅,老爺子就把她派去了他的別墅專門照顧他,現在金羽來了老宅,老爺子就又把她叫回了老宅來專門照顧金羽。
金羽收起視線,擦了擦眼睛轉過身,望着賀姨輕輕扯了下嘴角其實她是想笑一下的,可卻沒能擠出一絲笑容,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索性又閉上,看了她一眼又轉回身望着窗外。
來了幾天,除了吃飯睡覺她基本上都是望着窗外發呆也不跟人說話,這樣怎麼行呢。
賀姨想了想,又說,“小姐,要不我陪您去溫室裡走走吧?溫室裡先生養了各種各樣的花草,您一定會喜歡的,等明天天晴了,我再帶您去花園裡走走,花園裡的花草可漂亮了,花園裡有顆瓊花樹,那是少爺三歲那年栽種的,如今三十年過去了,那棵樹也長大了……”
說話間賀姨的目光不由自主飄向窗外,記憶的膠捲迅速倒轉,畫面定格在三十年前--
“賀姨,賀姨,我們一起到花園裡栽樹吧。”
“傻孩子,現在不是栽樹的季節啊。”
“爸爸說只要我誠心誠意的栽種並且許下一個願望,樹苗就會成活的,快點,快點,我們去栽樹了。”
“好好好……”
那時候是冬天,瓊花樹苗才兩尺來高,他那天真的很認真,刨土挖坑澆水適給樹包上防寒的稻草然後掛上牌子每一步都是他親手弄的,還做的像模像樣的,牌子上歪歪扭扭地寫着:上傑會永遠愛爸爸和賀姨。
後來這棵樹果真活了,先生說這真是個奇蹟,只有她知道這不是奇蹟,因爲這是上傑用愛澆灌的樹苗,他定會跟他一樣茁壯地成長。
至今那個牌子還在樹上掛着,只是上面的字已經被歲月磨得只剩下三個字“永遠愛”,是啊,永遠愛。
金羽知道賀姨口中的少爺是雲上傑,因爲來這兩日她聽她稱雲上龍是大少爺,稱雲上宗是宗少爺,惟獨雲上傑她稱的是少爺,這足見在她心中雲上傑的地位,就從她此時的表情上就能夠看得出來,她很疼愛雲上傑,想來這段時間她一定很難過吧,卻還要照顧她陪着笑臉,真的不容易。
“賀姨,您去忙吧,我想出去走走。”
“呃?好。”賀姨有些尷尬地笑了下,“你看我又跑神了。不過小姐這外面的雨可真大,您要是去外面的話我陪您一起,這樣也有個照應。”
“不用的,我就在走廊裡走走,不去別處,您去忙吧。”
“那好,我去給您拿件外套來。”
來了雲家才知道,真正的豪門大戶是什麼樣子的,金羽一直都知道雲家很有錢,卻不曾想,錢是遠遠不足以衡量的,雲家老宅就放佛宮殿一樣,雖然它的建築並不奢華,但這一大片足以震懾你的眼球!
護宅河、假山、花園、馬場、停車場、兒童遊樂場、高爾夫球場、游泳場、溜冰場、足球場……這裡簡直就是一個城市的縮影!
也難怪,不然這座小城市怎會從m市**出來成一個**的市呢,而且還以雲家的姓氏來命名,雲市。
賀姨說,從正門進入雲家老宅,若你想要到達主宅,也就是雲霆禾住的那棟房子,當然現在她也就住在這棟房子裡,步行,一個正常的成年人按正常的速度,在不迷路天氣晴朗的情況下,你至少需要行走一個半小時。
時間好長,她沒走過所以無法想象,不過她想,她應該有機會嘗試一下的。
突然,一個疑惑在心頭閃過--
一個如此龐大的豪門世家,跟她一個小小的金家會有什麼仇恨以至於他們心狠手辣地將她的家人統統殺害呢?
雲霆禾她不瞭解,雖然他看起來有時候很嚴肅,而且也很世故圓滑,但她能感覺得出來他並不是一個狠毒之人,尤其是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說的那邪,似乎他跟媽媽認識,若他真是兇手,那爲何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裡沒有冰冷相反卻有一種讓她到現在都說不出的東西,跟親切很像,但又不是,有機會一定跟他聊聊。
雲上宗她就見過一次,這人看起來吊兒郎當毫無心機很典型的豪門紈絝子弟,但他眼中卻有一股讓人不易察覺的陰暗或者說邪惡,他應該是一個有野心而且心機極深的人。
雲上龍她三年前就算是認識,他這個人,應該屬於那種有城府,心思縝密極有想法的人,雖然稱不上好人但也不算壞人。
雲上傑吧,她說不準,他這個人亦正亦邪,很神秘,接觸那麼久她也沒能瞭解他,他好的時候是個好男人,壞的時候是個十足的大壞蛋,不知道本性是個怎樣的人,猜不透,或許正是因爲他的神秘,所以她纔會愛上他吧,可愛上了註定要有傷痛。
雲家其他的人,比如說流年和倪言都只是豪門悲慘的產物,雖身居豪門衣食無憂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那又怎樣,愛的男人不愛她們,她們是可悲的,也是可憐的,與其說她們嫁了個有錢的老公,不如說她們嫁給了豪門,她們其實還不如那些同甘共苦小夫妻呢,至少那些人是幸福的,相愛的。
其他雲家的人她沒見過,也不知道,但那些人應該都沒什麼,這是她的直覺。
那天在醫院那個給她紙條的人很值得懷疑,三個月過去了,那人沒再聯繫過她,而且雲上傑出事就是在那天,那人是不是知道雲上傑出事了所以才聯繫的她?如此,雲上傑出事跟那人是不是有關係?
還有白鬼,剛開始覺得他跟雲上傑是一個人,可後來發現好像又不是,現在看來應該不是,雲上傑已經死了,可她前幾天還見了他呢,他第一次出現在家裡的時候說的那邪總覺得有什麼意思,他既然要殺她,爲何不直接殺了呢?
還有,他能輕易就踏上雲峰站,難道雲上傑死了他的手下也都死光了嗎?雲家的人也都死光了嗎?那天她明明是跟他在海島上,可醒來後卻在雲家老宅,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跟雲霆禾之間有什麼關係?
一時間,金羽的腦子裡涌出了一個又一個的猜測,可越猜測她越迷茫,感覺有些東西似是明朗了,可偏偏又模糊了,看不透也弄不明白。
坐在走廊的白色欄杆上,望着傾盆的大雨,她的黛眉不禁皺了起來。
猜測了這麼多,就算是知道真相又能怎樣?她悽然一笑,雲上傑已經死了!若是他能活過來,她就不報仇了,不管兇手是誰,她只想跟他過平靜的生活,可世上沒有神仙,沒有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他活不過來了。
不知不覺,淚水如眼前的雨一樣急速地落下。
視線模糊,一個人影闖入了眼簾,而那個身影……
倏然站起,她奮不顧身地衝入了大雨中,頃刻間,她從頭到腳被冰冷的雨水澆透。
深秋,這在f城穿一件風衣和薄毛衣都不會覺得冷,但云市許是離海近的緣故,這時候都需要穿上羽絨服了,所以一陣風吹過,金羽凍得直哆嗦,牙齒直打顫。
可剛剛那個身影跟他太像太像了,雖然顧及着腹中的孩子她沒敢跑得太快,但雙腳卻不敢懈怠絲毫,只怕那個身影一會兒就不見了。
“上傑……”她顫抖的喊着,可雨水太大,她雖用了很大的聲音卻未能傳播多遠,前面的那個身影還在快速地走着。
直到,他進了一棟房子從視線裡消失,她急急地又喊了一聲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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