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一切都從車牀開始（三）
“老闆，這個第一臺爐子，還是由你親自摁下去吧。”隨着時間的推移，熔鍊車間裡面人越來越多，熔鍊車間的爐子只要開始升溫，就不會再停下來。區遠山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對着雲非說道。
時間已經是九點鐘了，工人們都在緊張地等待着老闆規定的時間的到來。
農曆冬月十八，九點十八分，阿拉伯數字18918，諧音要發九要發。這個諧音，對於想要討個好彩頭的私人老闆，那可是相當的吉利。沒有工人議論老闆的封建迷信，畢竟這個工廠，要是雲非這個年輕老闆搞得破產了，至少這些投資他還可以收回很大的一部分。但是他們這些工人可就不行了。
如果公司破產倒閉，他們除了自己，就什麼都沒有了。雖然所有到這邊來的工人，公司都提供了房子，但是他們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工人們對於這個事情，除了覺得雲非摳門，倒也沒有其他什麼意義，畢竟雲非的私人老闆，不是國家。
在這幾個月中，這些能夠最終留下來的工人，都明白了私人老闆跟他們在國營企業的區別。在私人老闆的工廠裡面，想要不幹活就拿到工資，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是老闆的家人。
所以對於新公司第一次點火進入生產，能否一切順利，都關係着他們以後的生活究竟是吃糠咽菜，還是吃香喝辣。雲非這個年輕老闆可是放出話來，以後所有人的工資，都是跟公司效益掛鉤的。只有公司賺錢了，他們纔可能拿得更多。
“還有快二十分鐘呢，着什麼急呢！對了，焦炭的儲量夠用吧？”雲非口中說着不急，不過心中卻越來越緊張。
母文斌一大早就開着公司的桑塔納到醫院去接倪黎霜以及毛家的另外兩個丫頭還沒有到車間裡面。雲非從八點半就在車間裡面四處張望着倪黎霜的出現。在這個世界裡面，除了有着血緣關係的舅舅以及兩個表妹，剩下的就是倪黎霜最爲親近了。雖然倪黎霜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非常陌生。
自從那次看到那個骨瘦如柴躺在病牀上的女孩跟自己記憶中的女孩重合之後，雲非發現，對於倪黎霜，反而有了一種親近的感覺。這種感覺，遠遠比對於毛英傑、卿玉娥等人來的要自然。這或許是這句身體留下的記憶太爲深刻，也或許是因爲自己那顆屌絲的心，對於這個在這個生活逐漸變得美好的年代卻受盡苦難的女孩的憐憫。
在倪黎霜住院的這些個日子裡面。雲非只要稍微的一空閒，就會到醫院去看倪黎霜這個溫柔卻堅強的女孩。腦海中留下的印象，在加上這些日子數量逐漸接觸培養的感情，倪黎霜在雲非心中的地位，已經把小白菜葉悲春給壓了下去。雖然雲非每個月不管多忙，都會給葉悲春寄錢，寫信。不過卻沒有了以往的那種心思。
現在想來，以前自己剛來這個時代的時候那種表現，太過急色了。在這個一切以金錢爲主導的年代。只要有了錢，還有什麼得不到的？說感情？真雞巴扯淡，當初見到小白菜姐妹兩，雖然很驚豔。但是絕對不會有多深的感情。
兩個月能夠培養出來多深厚的感情？
至於跟小白菜之間的事情，雲非現在還真沒有多想，每天的忙碌，讓他沒有時間去想。給小白菜寫信。也不過是履行公事，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一直都沒有收到小白菜的回信。雲非自己也知道。很多年少輕狂所謂的愛情，不過是水中花，鏡中月，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而已。
對於小白菜，每個月寄幾百塊錢，對於雲非來說，不過是一些小錢而已，不過這筆錢對於小白菜她們來說，就能夠派上大用處。
對於小白菜與倪黎霜，很多時候，雲非都忙得顧不上想，不過在這個時刻，他卻無比希望，有自己最親的人能夠陪着在自己身邊，分享自己的喜悅。
“小云，現在已經九點十分了，可以做好準備了。”區遠山見到雲非這個時候還在神遊天外，拍了拍雲非的肩膀。毛英傑卿玉娥等人，站在一旁等待着這個重要的時刻的到來。
“不急，還有八分鐘呢，等到剩三分鐘的時候，再做準備也來得及。”雲非表面上裝得無比鎮靜、淡然，不過心已經提到了自己的嗓子眼來了。
這嚴寒的冬天，尤其還是太陽剛剛升起來的早晨，雲非的額頭上面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區遠山見到眼前這個年輕老闆的表現，心中不由嘆息了一口氣。這孩子，雖然年輕，不過膽子也太大了，對於一個即將破產的國營企業，還是軍工系統下面的工廠，有如此大的魄力，投入身家性命在這個工廠上面。
要說不緊張，那是扯淡，他自己這個新上任的車間主任都緊張着呢。公司經營得好壞，可是關係到他以後能不能拿到十萬年薪！十萬，是多麼龐大的數字？以前不敢想的月薪一千，這個年輕老闆都給了，對於老闆給說的以後車間主任年薪起碼十萬，他覺得並不是老闆爲了激勵他們幹活給他們畫大餅。
“咱們沒有遲到吧？”就在雲非打算說不等倪黎霜的時候，母文斌的那輛白色桑塔納直接開進了車間。倪黎霜那瘦弱的身軀出現了在了雲非的視線中。
“剛好合適，你們現在一邊等着吧，馬上就要趕不上時間了。”雲非見到倪黎霜終於在這個關鍵時刻到了，能夠見證到自己邁出最爲重要的一步的這個關鍵時刻，鬆了一口氣。
1992年12月11日，農曆冬月十一，上午九點十八分零秒，雲非這個十九歲不到的年輕人，用他那粗糙的食指，重重地按在了整個熔鍊車間最大的熔煉爐控制櫃上面的綠色按鈕。
“轟……”鋪上了三層焦炭的熔煉爐裡面剛剛開通的氫氣，在電子點火系統的作用力下，劇烈燃燒了起來。
“轟……”
“轟……”
隨着數聲劇烈的轟響，整個熔鍊車間裡面除了那些進行時效處理、熱處理的爐子沒有點火之外，所有用來融化鋼鐵進行鑄造的爐子裡面都燃氣了熊熊的大火。
見到所有的停了好幾年的爐子裡面都成功地點起了火，熱烈的掌聲都已經響了起來。
“毛爸爸，於爸爸，辛苦你們幾位，給大家發紅包吧……”見到爐火已經燃燒了起來，雲非心中壓着的石頭終於被鬆開了。現在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等待爐子裡面溫度升上去，鐵錠化成鐵水之後再進行澆注，這中間得經歷十多個小時。
這第一批鐵水，因爲爐子裡面在點火之前，沒有一點的溫度，所以加熱的時間就得長一些，不然對於這些老爺一般的爐子，都會造成很大的傷害。
這些爐子，原本只是使用焦炭或者煤炭爲燃料，不過在八十年代被9327廠改造成爲了氫氣跟焦炭的混合燃料，當然，天然氣也能夠用。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考慮，他們反而採用了最不安全的氫氣作爲氣體燃料。
“走吧，這裡沒有咱們什麼事情了，等到明天的這個時候，要不了幾天，等到機牀牀身各個部件鑄造出來，整個工廠就會進入緊張的忙碌之中。”雲非走到住了好幾個月醫院，現在不再是皮包骨頭，卻依然瘦弱的倪黎霜身邊，對着她說道。
“這就完了？”倪黎霜驚訝地問道。
這麼大一個工廠，開工，外面連一點聲響也沒有，雲非這個老闆也沒有發表任何講話，手指輕輕地在啓動按鈕上面就完了？
“不完事還得怎麼的？難道非得跟那些暴發戶一般的傢伙搞得滿城風雨？”雲非淡淡地說道。
“可是，咱們這麼大的工廠耶……”倪黎霜在雖然在蓉城的日子裡面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醫院裡面，不過在身體好轉之後，就無法安靜地呆在醫院裡面。雲非又不同意她提前出院，他不想這個女孩爲了省下一點小錢，而落下什麼病根。
毛老五跟毛老三兩人也不是能夠寂寞得住的主兒，每天白天都慫恿着倪黎霜到外面去逛蓉城。
“雲非哥哥，你的工廠已經投入生產了，你還在擔心着什麼？”倪黎霜跟着雲非上了車，毛家三個丫頭也跟着鑽上了車。毛老四現在是他的助手，毛老三跟毛老五一直在醫院照顧倪黎霜，還沒有安排工作。
“難道你不知道，雖然工廠已經開工了，不過纔是第一道工序，後面還有數十上百道工序。只有等到我們的第一批車牀生產出來，我才能放得下心來吶……”雲非一邊慢慢地開着車，一邊對自己身邊的倪黎霜解釋道。
機牀的生產，每一道工序都很重要。
只要有任何一道工序出現問題，就會關係到整臺設備的生產進度。
機牀齒輪什麼的，雖然不需要九一重工熔鍊車間裡面自己鑄造，不過還是得從外面買回來各種原材料，進行毛坯的鍛打加工。不重要的零部件，直接對原材料進行加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