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瑟拿着由秦嬤嬤口述,劉濤代寫的罪證,她往旁邊案几上一放,道:“有定論了?”
“啓稟郡主,按軍規該當處死。”劉濤如實稟報,秦嬤嬤做了不少對不起北辰王府的事,一連串的罪證下來,足以判秦嬤嬤死刑,當然這是北辰王府的人,是否該死由蘇錦瑟全權決定,所以劉濤纔將罪證交到蘇錦瑟手裡。
“逃不過的終究是逃不過。”蘇錦瑟低聲淺語的說了一句,隨即對劉濤說道:“準備好東西,由我親自執行。”
“是,屬下這就去辦。”劉濤響亮的回答,顯然是對蘇錦瑟沒有意氣用事的行徑很滿意。
“郡主,當真要處死秦嬤嬤嗎?”綠蕪在旁看着,心中還是存在不忍之心。
自將得知秦嬤嬤是藏在王府的奸細,將秦嬤嬤抓回來後,綠蕪心裡便牴觸這一事實,她如何也想不通爲何秦嬤嬤會是奸細,爲何要背叛王府?這三日的審問,她曾去看過一次,可仍難以接受處死秦嬤嬤的結論。
“這便是軍規。”蘇錦瑟冷情的道出五個冰冷的字眼。“你留下,我想單獨與秦嬤嬤談。”
綠蕪送蘇錦瑟離開軍帳,目送着蘇錦瑟前往關押着秦嬤嬤的營帳。
掀開簾子,恭迎蘇錦瑟進了營帳,劉濤讓人將加在秦嬤嬤身上的枷鎖去掉。
“你們先下去。”蘇錦瑟在凳子上坐下,對兩旁看管的人說道。
“郡主,屬下必須確保郡主的安全。”劉濤情急的開口。
“她不會傷害我。”蘇錦瑟篤定的出聲,目光落在劉濤端着的鳩酒上,道:“將酒留下。”
劉濤還想再說些勸阻的話,見蘇錦瑟心意已決,將視線全落在跪着的嬤嬤身上,不得已只好聽命行事,將鳩酒放下後領着其他兩個看守的人出了營帳,放下簾子前,劉濤還不放心的提醒道:“郡主,屬下就在外面,有事郡主只需叫一聲即可。”
蘇錦瑟點點頭,劉濤才稍微有些安心的落下簾子。
秦嬤嬤如在王府時一樣,對蘇錦瑟行禮,只是她本就跪着,這一行禮便匍匐在地了。
良久的沉默後,確認秦嬤嬤不會率先開腔,蘇錦瑟終於出聲。“不打算說些什麼嗎?”
秦嬤嬤不答,好似對所有懲罰都無動於衷了,所以保持緘默不語的狀態。
“枉我母妃那般信任你,你卻背叛北辰王府。”蘇錦瑟幽幽出聲補了一句。
“郡主是何時開始懷疑奴婢的?”秦嬤嬤稍有所動,卻不曾對自己的行徑有絲毫辯解。
“我要送母妃離開那次,連錦軒與錦琴我都瞞着,可結果還是失敗了,你說我該不該懷疑你?其實我早該懷疑你了,那次錦琴大雪天要帶母妃去寺廟上香,你卻沒有在第一時間通知我,可惜那時我不曾多想。這次計劃失敗,加上宮裡有人懷疑假扮成我的白綺夢,一切
來得太快,讓我徹底明白有人告密,我曾經不惜火燒王府警示衆人的奸細竟然是你。”蘇錦瑟搖搖頭,對自己的遲鈍覺得無法原諒,在這件事上她做得很不好。
秦嬤嬤回想起,老北辰王葬禮時那莫名其妙的火,腦海中猛然意識到,蘇錦瑟早已懷疑北辰王府有不可信之人。
明白過後,秦嬤嬤反而笑了。“可惜郡主的警示並未有人放在心裡,只是郡主爲何會在那時候還懷疑王府之人不可信?大家都是與北辰王府出生入死後還願意留下來的人,郡主懷疑大家不擔心會讓人寒心嗎?”
蘇錦瑟如同會老友般,莞爾一笑,爲秦嬤嬤解惑。“北辰王府窩藏通敵叛國的證據,若非府內有人背叛了王府,父王那般謹慎的性子,怎會讓人誣陷呢?一定是王府內有奸細將僞造的罪證放在了王府,我一直堅信這點。我與父王都有個毛病,對親近之人不會妄加懷疑,尤其秦嬤嬤你是隨着我母妃陪嫁過來的奴婢,我父王自然是不會懷疑到我母妃身邊的人,這才讓你一直得以在王府隱藏。”
秦嬤嬤點點頭,認可了蘇錦瑟的說法。
“老王爺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秦嬤嬤的中肯的回了一句,她正是明白老王爺重情,纔會以陪嫁奴婢的身份進了北辰王府。
“那麼,告訴我吧,爲何要背叛北辰王府?”蘇錦瑟收斂起自己滿面笑意的神態在,一臉肅容的問道。
“打一開始奴婢便不是老王妃身邊的人。”秦嬤嬤跪在地上,露出解脫般的微笑,她望着蘇錦瑟的眼神依舊如待親生女兒一般,眼中流露出對她的心疼,可她沒有對所做所爲有過悔意。“奴婢在老王妃與老王爺定下親事後便被安排跟在了老王妃身邊,一直到陪嫁到王府,一切進行得很順利,蟄伏在王府多年,有不少人被老王爺揪出來處置掉了,唯獨只有我一直待在王府。”
蘇錦瑟低頭自嘲的笑了一聲,將沉重的心情伴隨着發出的嘆息給呼出。
“既然如此,我的手段秦嬤嬤也是知道的。”蘇錦瑟站起來,將手邊放着的毒酒端起,親自遞給了秦嬤嬤。“念你曾是我的奶孃,我給你個痛快,喝下這杯毒酒,一切都會隨風而去。”
秦嬤嬤匍匐在地的身子終於直起來,她緩慢的接過那杯鳩酒,小小的酒杯在她手裡仿若千斤重,她望着酒杯中蕩起的漣漪,又是笑了。
“郡主,奴婢並未後悔過,儘管郡主能有今日的地位,付出了無數艱辛,也受了無數苦難,但能看着郡主撐起北辰王府,看着小王爺變得沉穩可靠,奴婢真的很欣慰能着郡主與小王爺長大成人,是奴婢對不起老王妃,請郡主轉告老王妃一句,若有來生奴婢定當來還這份債。”秦嬤嬤重重的朝蘇錦瑟磕了三個響頭,隨後痛快的將毒酒飲盡。
飲下毒酒片刻便毒發了,秦嬤嬤嘴角溢出血色,那雙曾經抱着她的手拿不住一個小小的酒杯,酒杯掉落在地滾到蘇錦瑟的腳邊,她看着秦嬤嬤的身子在面前倒下,臨死前她
還在笑,笑着合上雙目,像是睡着了一樣,那笑竟如所說那般欣慰得很。
蘇錦瑟掏出手絹,輕輕將秦嬤嬤嘴角的血色擦掉,低喃道:“我也沒有爲自己的決定後悔。”
蘇錦瑟將手中那條染血的絹帕別在秦嬤嬤衣襟,絹帕上繡着的桃花開得燦爛。
那是秦嬤嬤最喜歡的花,可惜她所託非人,她總說那是一朵爛桃花,自此再也不喜歡桃花了,且在桃花盛開的季節裡,秦嬤嬤失去了她唯一的家人。
起身,走出營帳。
蘇錦瑟站在營帳外,看着碧藍的晴空,這或許是她能爲秦嬤嬤欣慰的一點吧?走的這天,是個大好的晴天。
“將人好好安葬,葬到蘇家的墓地裡。”蘇錦瑟對忠心候在營帳外的劉濤交代道。
這樣你便能與早早夭折的女兒在一起了,永遠的,在一起。
蘇錦瑟踩着青草地,往軍營外走去,想去散散心。
剛走了不遠,蘇錦瑟停下腳步,望着不遠處回到軍營來,前來尋她的南初洵。
微風吹拂而過,輕拂起她散落在耳旁的青絲,兩人深深的凝望着彼此,隔得不遠,他眼中的時間深情與擔憂盡數落在她的眼中,拂過的吹風裡帶着他的氣息,讓她莫名的安心,心口的那股鬱氣也被他的深情驅逐,天地間彷彿只有他們兩人存在而已。
蘇錦瑟淺淺的勾起脣瓣,重新邁動着步伐,朝南初洵那邊走去。
蘇錦瑟在南初洵身前站定,輕聲說道:“我沒事。”
“別犯傻。”南初洵擡手抱住蘇錦瑟的腦袋,將她往自己懷中帶,讓她的腦袋靠在他結實的胸膛,在這時給這個愛逞強的人一個依靠的胸膛,而不是必須獨自一人去面對,她學不會依賴別人,他來教就好。
南初洵寬厚的手掌輕輕拍着蘇錦瑟的後背,動作不是很嫺熟,甚至有些僵硬,但漸漸的變得有些自如。
她心裡唯一一處柔軟留給了那被她在乎的人,結果親近的人卻背叛了北辰王府,而且那個人還曾是她的奶孃。
“你才傻。”蘇錦瑟擡起雙手抓住南初洵的衣襟,悶悶出聲。“我是希望她能求我,可她寧願死,都沒有開口。”
蘇錦瑟剛出聲那會身子弱,經常半夜哭鬧,可她母妃沒有奶水喂她,那時秦嬤嬤出生的女兒出生不出兩個月便夭折了,秦嬤嬤喪女心痛,所以待她極其疼愛,夜半三更醒來哭鬧,總是秦嬤嬤喂她奶水,母妃曾說她咬得人都出血也不肯鬆口。
“你沒有做錯,這是她希望的結果。”
“希望是這樣吧。”親手結束了一個曾用自己的奶水養育過她的人,她再絕情心底也不好受,然而她只能應了秦嬤嬤的選擇,看着秦嬤嬤解脫的笑意,她也告訴自己沒有做錯,只是心底卻隱隱期盼着秦嬤嬤求她原諒,這樣她能看在幼時的照顧饒她一命,可卻沒有。
比起活着苟且偷生,秦嬤嬤寧願死在她手裡來贖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