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歡陡然回過神來,寒着一張臉衝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如月咆哮:“還愣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去請郎中?我弟弟若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給他陪葬!”
如月一驚,忙應道:“是!”
說完,便慌不擇路地跑了出去。
看到歇斯底里毫無淑女風範的薄歡,一邊的嬤嬤頓時痛心疾首地直嚷:“白學了!白學了!歡小姐,您瞧您此刻,哪裡還有一點淑女的……”
“閉嘴!”薄歡一個冷眸掃過去,面若寒霜,驚得那嬤嬤一抖,再也說不出隻字片語來。
冷冷掃了幾個聒噪的嬤嬤一眼之後,薄歡擡腳,徑直往室內跑去。
躺在榻上的薄子莘已經換了一身乾爽的衣衫,身上包裹了厚厚的兩牀棉被,卻仍凍得渾身發顫。
今日早上還流光溢彩的臉,此刻卻是蒼白如蠟,那脣瓣乾涸枯裂,隨着他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如寒風中蕭瑟的枯葉。
薄歡的眼眶一陣發熱,強忍住不安與心疼,扯過一邊的乾毛巾,坐在牀頭,溫柔地幫他擦拭起溼漉漉的頭髮來。
“子莘,姐姐什麼也沒有,只有你了。”她小心擦拭着他的墨發,瞥了一眼他慘白的臉色,淚水悄然地奪眶而出,“你不是答應過我,要強大起來,要保護我的嗎?”
“姐姐是活了一輩子的人,許多事都已經看得透徹,早就不去強求了。而我唯一跟老天爺強要了的,就只是你啊,爲了留下你,我甚至不惜親手殺了人……我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了,子莘你還不肯爲了我而停留嗎?”
“姐……姐……”
虛弱的聲音,令得薄歡激動得雙手一抖,“子莘,你醒了!”
薄子莘臉色依舊蒼白,但是因爲睜開了一雙黑玉般的眼眸,所以爲他整張臉添了些許神采,他費力地擡起手來,擦拭她臉上的淚水,“姐,我會強大起來,我要……保護你……”
薄歡握住他的手,聲音沙啞,“這是你說的啊,君子需言出必行,你不許食言
!”
“絕不食言……”
薄歡扯起脣角,笑了笑,淚水卻“唰”地滾落了下來,“你這傻瓜,好端端的,怎的掉到池水裡邊去了?七郎的下場你忘了嗎?難道還不懂得吸取教訓嗎?如今時值寒冬,你應該看到池水河水,就要繞道跑得遠遠的纔是,竟還傻傻地栽了跟頭進冰水裡邊去,你這是存心嚇死我對嗎?”
薄子莘眸光一閃,微微撇開頭,躲閃開她的目光,低聲嘟囔:“不是我自己掉下去的……”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雖低,但薄歡卻聽得真真切切,眸光倏而一寒,抓過他的肩膀,“是有人故意把你推下去的?”
薄子莘唯唯諾諾,“他們……應不是故意的……”
薄歡冷笑,“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想替他們掩飾?”
薄子莘自從上次因爲七郎的事情,被她冷着臉子好生訓斥了一番之後,平日裡最怕看到的,就是她這樣的冷顏了,當下一顫,忙老老實實一五一十將事情的始末與她說了一遍。
原來,薄子莘今日攥了她給的銀票,花了三十兩買了一副質量極好的紙筆墨後,就帶去了書院上課。
課堂之上,坐在他旁邊的肖仲欽和林藝生看到他桌面上擺放了新買的紙筆墨,便好奇地湊上前來,問他花了多少銀兩買的,薄子莘據實回答。這二人一聽,卻大聲鬨笑了起來,說他平日裡穿着簡樸,用度向來也都是捉襟見肘,哪裡來的這麼多銀兩?莫不是當那等下賤的賊子,偷竊他人的?
薄子莘一聽,氣得臉色通紅,可一直以來都不善言辭,不懂得如何反駁,生了一會兒悶氣之後,便索性扭開頭,再也不搭理他們。
本以爲此事就此告一段落,孰料放學下山後,經過書院的池塘之時,那肖林二人又追了上來,對他勾肩搭背,調笑不已。
肖仲欽說道:“同窗一場,你今兒有錢了,不若請我們上飄香樓去,找幾個漂亮的花娘子喝喝花酒,如何?”
薄子莘爲人古板老實,
哪裡聽得這話,憤怒之下,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冷聲拒絕了。
那二人見此,也不高興了,當着衆人就對他薄子莘推推搡搡起來,結果硬是將他整個人給推進尚結着冰渣子的池水裡邊去了。
這事兒聽着好似是她給他的銀票闖的禍,可仔細一琢磨,卻是漏洞百出。那二人的行爲舉止無賴至極,儼然市街浪蕩子,一點也不像書院裡的學子,就好像是,他們今日是專門針對子莘而來的!
可是,原因是什麼?
薄歡猶在琢磨,如月已是帶着從外邊找來的郎中闖了進來,見狀,薄歡不得不暫時阻斷了思緒,急急迎了上去,“大夫,您快些給我弟弟瞧瞧,看他的身子是否有大礙!”
“你弟弟……他是哪個?等會兒,門在……在這邊,牀……牀在哪兒呢?”
薄歡看着眼前這個已進入花甲之年的哆嗦老頭子,見他眯着一對老花眼,半天沒找着東西南北的方向,心中的寒意驟然涌起,陰鷙的眸光猛地掃向如月。
如月肝膽一顫,卻仍一臉無辜地聳了聳肩,“奴婢在外邊找了大半天,就遇上這麼一個郎中,因心憂子莘少爺的病情不能拖誤,是以便把這位郎中帶回來了。”
薄歡冷笑一聲,眸光宛若刀芒般鋒利,“我方纔說過了,子莘若有個三長兩短,我第一個要你陪葬!看來,你還是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啊!”
她的語氣太過於森寒,目光太過於狠毒,如月覺得自己就好像身處寒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臉色發白地低下了頭。
薄歡垂眸,掃向她垂放在身側微微發顫的手掌,驀然想明白了什麼,心中寒意更甚,當下眸光變得愈發的陰毒寒徹起來。
如月明明怕成這樣,卻還敢違揹她找了這麼一個不中用的老頭子,分明是有人授意的。
有人不希望子莘好起來,甚至希望他少年早逝!
這不得不讓她聯想到子莘那兩個莫名其妙的同窗,他們今日所爲,是不是亦是有人授意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