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碧藍如水,偶有浮雲流過愈爲安然寧靜。和雅手按於琴絃之上,靜心細聽彷彿能感受到琴的脈動,她心中暗暗吃驚,這琴莫不是有生命的!她低低訴說,“琴啊,琴,我願意與你誠心相交,你喜歡心境單純之人,所以你是喜愛清芳郡主的對吧。”
就在她問完,那琴線波動大了些,實在肯定她的回答。和雅垂目,柔柔輕語,“我也喜歡她,可惜她落花有意,流水卻無情。她求我必要奪你而歸,可不知你是否也願意隨我。”
琴絃波動無律,似在猶豫。
“方纔那羅綺公主強力逼你出音,可見她非愛惜你的人,你若不願隨我而去,我也不勉強,只是如此你就會落入她手。南詔王縱然不願,但話一出,一國之主必要言出必行。”和雅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與琴溝通,到了這個世界真真發生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鳳首箜篌在她說完這話後就安靜了。
也不知它是氣了還是聽從了她的意見。這時臺下一些見她遲遲未動手奏琴的人,愈發大聲地議論起來,那等着看好戲的夏麗媛更是上前冷聲道,“喂!赫連和雅,你要就彈,不要坐在這裡浪費大家的時間!”
和雅冷瞥了她一眼,涼聲回道,“我在與琴說話,畢竟第一次接觸,總歸還是要些它的意見的。”
“呵~看來你的傻病還沒有好,居然跟這死物說話!”夏麗媛眉眼一挑,滿是嘲諷。
她此言一出,和雅指下的琴忽地一陣,似在抗議。“呵,我可能明白了,你奏不響可能就因爲你這膚淺的認知吧。”
“你——”夏麗媛氣極,欲出言回駁。
“夏小姐,我勸你快些下去,不要像我妹妹那般莽撞無知,落得那般下場。”和雅轉過頭繼續看着鳳首箜篌,不打算再予以理會。
夏麗媛聞言,耳邊方纔赫連和怡的慘叫聲彷彿猶在。赫連家是北雁第一世家,赫連俊雄又在朝中擔任宰相一職,他向皇后求情都無用。她夏麗媛可不敢肯定,皇后要是也發瘋要責罰她,哥哥的求情能否管用。思及此,她只能悻悻下去。
閉目深呼一口氣,和雅低眉信手撥弄琴絃,悠揚的樂聲響起如訴如泣。她續續彈奏,似在傾訴着心底那些不可說的事情。真如《琵琶引》那般寫的“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她奏的是《鳳凰于飛》,當年她聽得這首歌時,不僅爲那美妙的詞所引,更爲那滄桑落寞中難以訴說的煎熬之感。
“舊夢依稀往事迷離春花秋月裡
霧裡看花水中望月飄來又浮去
君來有聲君去無語翻雲覆雨裡
雖兩情相惜兩心相儀得來複失去
……
可逆風不解挾雨伴雪催梅折枝去
鳳凰于飛翽翽
其羽遠去無痕跡
聽梧桐細雨瑟瑟其葉隨風搖記憶
梧桐細雨瑟瑟其葉隨風搖記憶——”
或許是情不自禁,和雅彈着彈着不僅清聲吟唱起來。她彈得入神,渾然不覺周圍的人都聽癡了,也看癡了。
慕容飛鳴出神望着臺上那個清奇的女子,她今日展現的才能,讓他對她跟更多了分好奇,她不僅會彈,還會唱。細細微有沙啞的嗓子,唱這一首傷懷之歌,愈顯蒼涼。
一曲落音,和雅將手又按在琴絃之上,輕問,“好聽嗎?你爲我而響,我便以此來報吧。”
琴絃微動,似乖巧的孩子開心頷首。
“公主,現下如何?赫連小姐的與這鳳首箜篌更爲契合,這琴當屬她。”慕容飛鳴的聲音自上方傳來。
和雅側首看去,只見羅綺公主早氣得面色發白,她咬脣狠狠瞪了和雅一眼後,說了句“琴既已擇明主,那本宮也不便多留了!”便騰地起身甩首走人。
“公主,且慢!”慕容飛鳴沉聲呼道。
羅綺公主腳步一頓,絞了衣袖,回首問道,“不知國主大人還有何事?”
“公主莫非忘了之前的賭約,依照約定,您那五彩石該給了赫連小姐吧。”慕容飛鳴一定也不客氣地說道。
羅綺公主此時氣得咬牙切齒,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何況是衆目睽睽下許下的賭約。她伸手將那瓔珞圈取下,伸手遞到就近的侍女手中。那侍女捧着那瓔珞圈遲疑看她,猶豫着未動腳步,軒轅羅綺怒瞪了她一眼道,“給那位赫連小姐送去!”
“……是,公主殿下。”侍女怯聲應了,便低頭將那瓔珞圈送到和雅面前。
“赫連小姐,您請收下。”侍女雖伺候那位傲慢的公主,卻也不仗勢欺人語出不善。
和雅接過那瓔珞圈,點頭欠身道謝,“多謝公主了。”
“這五彩石可不是誰都可有的,你且好自爲之。”羅綺公主恍如警告地說完,便甩手而去。
和雅目送了那位公主離開,臉上笑意淡然,沒有過露喜色。
“赫連家果不負朕望,來人看賞。”皇帝龍顏大悅,和雅貌美之外又多才氣,他怎能不愛,擡手便示意李德海過來。“賜赫連和雅黃金千兩,珠寶百兩。”
“臣等謝皇上隆恩,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赫連俊雄忙下跪謝恩。
和雅見狀也跟着下跪,來這古代她最受不了的就是時不時就呀下跪,可惜無法,入鄉隨俗,這不遵就殺頭的禮數她不得不依。
這一場奪琴大會也就在這封賞呼萬歲的結果收尾了,待到日落西山,鳥獸作散,匯聚的人也就漸漸各自打道回府。臨別時,上官玉書過來道了聲賀,又對她的琴藝歌聲大大讚賞了番才別過了。夏哲本也是想來道別的,奈何那多事的妹妹見了和雅得
勝,又是野蠻發橫起來了,他只得將其先喝住了帶走。
“雅雅,你上來與爹爹同乘馬車吧,女兒家的拋頭露面的多了不好。”赫連俊雄過來召喚了聲和雅,便帶着她回府去了。
馬車內,和雅靜坐不語,赫連俊雄凝眉看她,問道,“雅雅,你今日爲我們家爭了光,爹爹很爲你自豪。可是,爹爹有一事要問你,今日皇后要罰和怡時,你爲何纔出言相勸?縱然她去阻你上臺,你心中不鬱,也不能置自己的妹妹於不顧啊!”
“爹爹言過了,女兒不求情自是有道理的。那時的情形,爹爹你也看到了,皇后娘娘分明是在故意爲難我們赫連家,雖不知居心爲何,但以她那蠻不講理的性子,任誰去求情都是無用的。女兒出言不僅不能幫妹妹脫罪,反而會更讓她逮着把柄,指不定賜個。若她會寬容饒過妹妹,那爹爹你身爲一朝之相,她怎可不賣您的面子?”和雅和聲回道,別說那時求情不利,就是有她也不想去。那和怡可不見得是個會以德報德的事兒,她不以怨報德的事就怪了。
“好吧,你這麼說爹爹也且信了。不過你們是姐妹,當互相扶持。”赫連俊雄早知她精明,這番話回的也是輕重得當。可究其緣由,他也猜得到是後院內鬥結下的惡果。終歸是他治家無方啊……
“女兒謹記爹爹叮囑。”和雅頷首應答。記着就可以了,怎麼做是她的事情。
他長嘆了一聲,望着和雅,語重心長地說道,“雅雅,你是爲父的嫡女,自古嫡庶有別,你自出生起就有和怡與和寧就要低你一等,你如今恢復清醒,品貌端莊,才情了得,莫說是一個夏哲,就算是皇上都已青睞於你。你是福厚之人,老天待你不薄,你又何必耿耿於懷於往昔恩怨呢?”
“爹爹,女兒自己心中自有計較,請爹爹放心,女兒便是再如何也不至於對自家人怎樣,只是他人不要多我做那落井下石之事纔好。”赫連和雅柔聲低語。一番話雖未明說,但也算是給了赫連俊雄一個交代。
“也罷也罷,人各有志。”赫連俊雄又蹙眉低問,“對了,今日你爲何策馬而來,女兒家家的這般成何體統?”
“此事爹爹還是回去問管家吧,女兒也不好說啊……”和雅憶起此事,露出爲難之色。
“但說無妨。”赫連俊雄似猜到了些什麼,卻也不確定。
“女兒若說了什麼,爹爹又該多想的,不若還是自己去問吧。和雅搖頭,不願多說。男人最恨女人在自己面前搬弄是非,她今次就算真是受了什麼委屈,也斷斷不會選在赫連俊雄對自己有所顧忌時開口。
“哎,你不願說便就罷了……”赫連俊雄嘆了口氣不再多言。
此時暮色四合,晚霞絢麗如織錦,夜色猶如墨汁滴落四暈。和雅看不見夕陽,獨有猜想這明媚春日裡當有一輪豔美的夕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