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衛淵所吩咐的那樣,他的後事林微辦的極爲低調,甚至說是簡陋。只有衛淵和鈴鐺二人張羅,也沒有尋常人家掛白布,辦靈堂,只是整理衛淵衣衫,買了一口棺木,在院中一角下葬。
衛淵墓前,林微神色平淡,倒是鈴鐺哭的稀里嘩啦。雖然林微已經將衛淵是入陰府爲官的事情告訴鈴鐺,但這小丫頭眼窩子淺,還是哭個不停,嘴裡直說早知道如此,就應該多給衛大哥燒一些好菜,還說衛大哥最喜歡吃她燒的紅燒柳河魚,可惜,以後再也沒機會了。
還別說,便是林微早已經看開這件事,依舊是被鈴鐺弄的有些傷感。
“別哭了,衛大哥說這是喜事,他是去做官,七品陰官,等同於吳國的正四品大員,咱們應該慶祝,恭喜衛大哥修成正果纔對。”林微見到鈴鐺哭個沒完,只好板起臉說道。
鈴鐺這才停下道:“真的?那以後衛大哥會不會來找我託夢,叫我給他燒菜?”
林微搖頭,肉身才需吃食,陰身當然不需要。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叩門聲,林微急忙道:“有客人來訪,我去看看是誰。”
鈴鐺抹了抹眼淚,衝着衛淵墓鞠了一躬,才跑到屋子裡。
打開院門,林微看到門外站着一個文人打扮的中年人,這中年人一臉威嚴,腰挎寶劍,一看就不是等閒之人,林微掃了一眼這中年文人的頭頂,立刻是驚駭無比,這人頭頂之上,竟有七道靈紋,比前幾日來訪的龍虎山鶴陽道人都要多。
七道靈紋,那應該是神關小境界了。
林微心中驚駭,但表面絲毫不露。在這中年文人身後,還站着一個少年,這少年身子單薄,膚白脣潤,十分俊俏,還戴着一頂帽子,林微可不是愣頭小子,他一眼就看出,這人是女扮男裝。
不過人家女扮男裝,就是不想被人看出是女的,那自己看出來也只當是沒看見。此刻林微拱手一禮,道:“請問找誰?”
那個女扮男裝的少年站在後面不言不語,只用一雙美眸看着林微,而中年文人則是氣場強大,微微點頭道:“你可是林微?”
“是我,您是……”林微好奇,自己並沒有見過這裡兩個人,不過他們好像是專程來找自己的,而且,他看着中年文人,似乎有一點點眼熟。
中年文人呵呵一笑,道:“文若成!”
屋子裡,鈴鐺沏茶倒水,好奇的打量坐在對面的兩人,不過她知道這兩人是來找自家少爺的肯定有話要說,所以乖巧的走出門外。
林微當然知道誰是文若成,上一世,他還和這文若成打過交道,自己官拜二品,爲刑部尚書的時候,這文若成纔不過是正四品,而按照資歷,文若成就是當一品大員也是綽綽有餘,但他性格剛硬,不畏強權,所以一直沒有升上去。
要說得罪的人和仇家,這文若成比上一世的林微要多得多,最後林微官位雖高,反倒是保不住項上人頭,文若成官位不如上一世的林微,卻是無人敢惹。
原因就是因爲文若成有一個強大的靠山。
他是蘇文聖三百門生之一,蘇文聖是誰?那是仙朝六品仙官,乃是儒聖之一,有這麼一尊大靠山在,便是有人恨不得將文若成挫骨揚灰,也絕對不敢真的對付他。
林微上一世不懂其中道理,沒有強大靠山撐腰,結果被人害的掉了腦袋,而這一世,他纔要踏上仙官之路,就是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不過現在,自己只是一個十三歲少年,而文若成卻是廣陽郡守,五品人官,而且是神關小境界的修士,和自己比起來,那絕對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這麼一個大人物爲何會跑來這裡見自己,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
文若成進屋之後便沒有再說話,只是專心品茶,那女扮男裝的少年卻是大眼珠四下觀察,也不說話。林微轉念一想便反應了過來,卻是起身對着文若成躬身一禮。
“恩,孺子可教!”文若成竟然是讚揚一聲,而這裡面的道理,林微當然知道。
林微被傅春來撕文幫,是文若成出面擺平此事,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林微都應該謝謝這位郡守大人,林微這一禮便是有這麼一個意思。
文若成這時又道:“林微,你可知我堂堂郡守,爲何會屈尊來這裡找你?”
“林微不知,還望郡守大人告之。”林微搖頭,他的確是不知道。
“你的文章我看過,寫的很好,獨樹一幟但另有一番道理和見解,更得儒家精髓,而如今我手下缺人,你已經是秀才,有功名在身,我看你也是一個可造之材,就來我這裡做一個文案先生,雖然不入官籍,但一月俸祿也有一兩紋銀,你可願意?”文若成性格直爽,也沒有拐彎抹角,直奔主題將來意表明。
林微一愣,顯然自己被這位郡守文大人看重,對方這是想要招攬自己,甚至將自己當成門生來培養。
若是換成上一世的林微,這種事簡直是求之不得,不說成爲文若成的門生,單說那一份郡守府文案先生的職位,其他秀才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一兩俸銀雖然不多,但也絕對不少了,若是正常情況下,一年除了正常開銷,至少能積攢下七八兩銀子。
可是林微已經是今非昔比,他的志向是入仙朝,爲仙官,若是答應了文若成,鬼差之事怕是會有變故,卻是因爲林微聽說過蘇文聖和陰府不合,這是其一。其二是林微深知讀書無用,至少不可死讀書,做迂腐秀才,上一世吃虧就吃虧在這裡。除此之外,林微上一世是文若成的上官,兩人也算是好友,雖然再世爲人,但也不願意屈居人後,這是林微自尊使然,所以林微絕對不會答應。
當下林微婉拒道:“謝郡守大人擡愛,只是我自由慣了,不願受一些約束,而我還有另外一個志向,只願爲此而奮鬥,郡守大人的好意,林微只能是心領了。”
話音一落,文若成臉色就是一變。
他顯然沒想到,林微竟然會拒絕,要知道他乃是堂堂五品郡守,更是蘇文聖門生,何等尊榮身份,其他讀書人不知如何挖空心思想要討好自己,而此番屈尊前來招攬一個小秀才,對方竟然拒絕了他的好意,簡直是豈有此理。
文若成也是文人出身,自命清高,也最重臉面,如今被林微拒絕,雖然林微話語婉轉,但他還是有些面子上落不下來,當即是冷哼一聲道:“林微,本官好意相請,你竟然拒絕,可是瞧不起本官?”
文若成可是五品大員,若是發怒,連臨縣的縣丞都得嚇跪在地上,不過林微此刻卻是如同面對洶涌海水的磐石,巋然不動。
“郡守大人言重,林微絕不敢瞧不起大人您,只是林微句句屬實,確是有其他志向。”林微緩緩說道,本想着文若成應該會就此作罷,沒想到對方一拍桌子怒道:“林微,本官是爲你好,你若來我這裡,苦讀詩書,等幾年你再考中舉人,我便能保舉你入朝爲官,若是中了進士,直接做一任縣丞也是未嘗不可,甚至你可以和我一樣,成爲聖人門生。這可是光明正道,堂堂正正,總比這裡的衛淵,走那陰府小道要好的多,林微,你說的志向,莫非是想學那衛秀才一般,走那上不了檯面的陰府小道吧?”
文若成一怒,氣勢十足,跟着他來的那個女扮男裝的少年嚇了一跳,暗道你堂堂郡守,竟然說翻臉就翻臉,又怕嚇着林微,就想勸幾句,只是她未曾想道還沒開口,那邊林微竟也是拍桌而起。
就見林微絲毫不退讓,針鋒相對道:“郡守大人,科舉爲官是正道,積德行善成陰官怎麼就成小道了?”
文若成眼睛一瞪,負手道:“正所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此乃聖人所言,除此之外,皆是小道,不足掛齒。”
一聽這話,林微惱了,上一世自己不就是一門心思讀書求學,也的確是坐到二品大員的位置。
可結果呢,書讀的再多又如何,文章寫的再好又如何,最後還不是掉了腦袋?這文若成雖然剛正不阿,但根子裡卻還是一個書呆子,只知道聖人言,瞧不起其他門道,別說積陰德這種,便是正統仙門的修仙道法,在他看來,也不如一卷儒聖之作。可他雖是儒聖門生,但又有什麼好處?一生爲官,不過四品,修爲更是止步神關境界,再說林微自己,也算是儒家子弟,可上一世被人斬了腦袋,又何曾有哪位儒聖出面救助?
沒有,一個都沒有。
林微已經不想再做那迂腐的書呆子,可這文若成竟然還是這般說詞,什麼叫迂腐,這就是。
不知道這文若成如何得知衛淵的事情,但他貶低衛淵,這便是讓林微難以接受了,當下林微也是怒從心來,聯想起自己上一世的遭遇,冷笑一聲道:“仙佛人鬼皆治世,百無一用是書生。郡守大人的好意林微心領,但實難從命!”
“放肆!”文若成一聽頓時是勃然大怒,跟他來的那個女扮男裝的少年一看要壞事,立刻是眼疾手快,上前攔下文若成。
“文伯,我想起來了,臨來的時候我爺爺說有要事找你相商,那是一刻都等不了,都怪我忘了,咱們趕緊回去,先處理事情要緊。”說完,硬拉文若成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