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遠方的請柬
翻山是件體力活,三月一手拄着棍子,一手被帶路的村民攙扶着,氣喘如牛,頭髮散亂,哪裡還有半分氣質可言,再濃墨重彩疏密有致的山水雪景畫,也沒心情去看了。
“我......這坡也太陡了點吧!”葉夢笙的硬生生把操字收回肚子裡,她是真的很想大罵幾句,可是體力不足讓她連說話都費力,聲音裡的疲憊一覽無餘:“要不我們休息一下。”
一村民露出爲難之色,看了看天色滿含歉意地說:“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到時候冰雪融化了,路上只會更滑,就怕發生山體崩塌,葉老師謝老師,要不我們揹你們吧!”說着就要彎下腰去。
簡單的一句話和一個動作,把山裡人的純樸善良展現得淋漓盡致,他們是想用這種方式來表達歉意,因爲深知不能給予物質上補償,謝謝就變得如此純粹,可這種低姿態何嘗不是一種負擔,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現在已經是在走下坡路,好走多了。”三月強打精神說,哪能真的讓人背,葉夢笙也忙跟着點頭,甚至飛快的走了幾步表示自己還能走。
這些村民太熱情,說什麼也要揹着她們走,好在何校長開口:“老袁你們連夜趕過來已經是很疲憊了,這山路難走,不要摔了兩位老師纔是。”
帶頭的村民一拍腦袋,憨厚的笑着:“何校長,還是你們讀書人想得周到。”一路人又繼續前行。
到達村長臨時安排的住處時已經是晚上了,三月就着微弱的燭光,拿着毛巾站在井邊打水洗臉,這麼冷的天,竟走出了一身熱汗。
老村長步履匆忙的走到她跟前,拿着手裡的信一臉歉意的開口:“謝老師,實在對不住,信沒能及時交到你手裡。”一臉的歉意。
三月看着老村長額頭上密密的一層汗,雪這麼厚,天這麼黑,走過來實在不容易,下意識把蠟燭移過去一點,把擰乾的毛巾放在臉盆沿上,接過信安慰他:“天這麼黑了,您還能前來送信,是我該感謝你。”
老村長的事蹟她聽何校長說過不少,一直存有敬佩之心,心下由衷的誇讚:“你是個好村長,真不是敷衍你,是發自內心的。”爲了表示這話的真實度,還不忘朝他豎起大拇指
她這一本正經的語氣成功逗笑了老村長,讓她好好休息,就不打擾了,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看着手裡大大的信封,這會是誰寄來的,知道她在這裡支教的人並不多,難道是家裡出了事,還是沈曄和沈小葉。
打開是一張請柬,一張十分講究的請柬,又不能說是正規意義上的,因爲沒有新郎新娘的名字,沒有日期,沒有地點,就是一句,‘我要結婚了!’看似很草率又有種說不出來的鄭重其事。
不難看出這是沈曄的字跡,結婚,對於一個習慣了按部就班的女人來說,這個消息無疑來得太過突然,如果她不是那段愛情的見證者,如果她和沈曄不是二十多年的友情,也許她會是一臉喜色。
可她太過清醒,她是旁觀者,感同身受者,如果新郎真是那個人的話,一想到這,三月就覺得難以接受,簡直不能多想一分可能性。
怕沈曄這個傻女人可以爲了愛情不計前嫌,三月看着這厚重的積雪,心情也變得沉重,她是真怕呀!雖然知道是那個人的可能性很微小,因爲沈曄說過再愛也不會回頭,但是愛情是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她絕不能存僥倖之心,怕像當年一樣沒能及時阻止她,生生讓她迷失了自己,纔有那顛沛流離的那幾年。
本來累到極點應該一夜好眠,可她卻一夜無眠。
就在三月上課回答學生問題牛頭不對馬嘴多次次,葉夢笙覺得她心裡藏着事,平時優秀的謝老師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這樣太有失水準了,同事四年知道她是那種做事情相當細緻的人,能力也強,工作上極少出現誤差。
身爲朋友,知道她愛糾結,一開始她是不太喜歡三月這種性格,時間久了發現,這人雖然沉悶了點,待人卻是真誠,值得深交。見她幾次話到嘴邊又咽回去的樣子,也不催,倒看她能忍到幾時。
經過兩天的的失眠和無數次走神後,三月清醒的認識到,這一次只有對不住葉夢笙和學長。
來西山之前陳誠學長請吃飯的時候還特意囑咐她,無論怎樣都要讓葉夢笙提前回去準備婚禮,就怕這小妮子逃避,完全沒一點要爲**子的自覺。
葉夢笙的徘徊,她是知道的,不是因爲不愛。自小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親眼目睹了父母感情的破裂,對婚姻沒什麼安全感,兩人戀愛長跑八年也沒個結果,還是雙方家長硬逼着,這才答應結婚。
她作爲學妹兼好友,本計劃參加完兩人的婚禮再回水木過年,她算是他們從校園戀愛走到婚姻的見證者,自然結婚這樣歷史性的一刻也不能錯過。
可現在她要先一步離開西山回水木,三月從做好決定後就開始醞釀怎麼跟葉夢笙說,終於在葉夢笙入睡之前開口:“我可能要先走,水木那邊發生了點事。”
葉夢笙翻身面對着她,一時無語,只是看着她,三月怕她生氣討好的推了推她,葉夢笙一向心軟,倒不是生她的氣,只是她性子急,耐心不好,又覺得好朋不該這樣。
她這暴脾氣受不了,一直等着她自己說,人還真他媽的還真能忍,這都幾天了,沒好氣地說:“我們是朋友,有事就直接說,我真是服了你了,就討厭你這扭扭捏捏的性格。”
有時候她真的討厭三月各種要強,什麼事都覺得不好開口,什麼事都怕麻煩別人,把自己時刻當成了女漢子,更討厭她這種客氣,無形之中把人推出五米之遠,讓她這朋友當得沒一點成就感。
“我這不是擔心你婚禮的事。”三月鬆了口氣,有一句話說得好,吃人家嘴軟,她可沒忘記學長帶她去的是梓城最貴的餐廳,點的是招牌牛排,雖然她沒怎麼吃飽,可錢花得不少。
“不用擔心我,我也知道是時候給陳誠個交代,總不能一直這樣吊着他吧!”葉夢笙語氣裡幾分悵然,幾分釋然,難得認真的語氣,像是想通了。
女人結婚前都有點憂鬱,三月知道她的所想,安慰地攬了攬她肩膀,說“放心吧!學長是個好男人,不然哪能這樣長年如一日的待你,他要是敢辜負你,我絕對站在你這邊。”
“他敢,這一輩子也別想辜負我。”葉夢笙很有氣勢的說,顯然這一生是吃定了陳誠。“我都結婚了,三月你倒是先談個戀愛,我覺得李主任挺好的,就算你不鐘意,可這些年我沒少給你介紹吧!陳誠公司多少個青年才俊,都在你這裡受了挫,至今還有幾個情傷未愈,嘖嘖,可憐。”
李達是個很好的人,要發展成愛人的話總感覺缺少點什麼,至於那些個青年才俊,三月覺得有必要爲自己辯解一下。
那些才俊無論是在校園還是在工作上都是出類拔萃的,順風順水的生活過慣了,經歷一點小的挫折就喜歡誇大其詞,三月總結:“才俊們只是不能接受這落差罷了。”
記得大學時有一個優秀的學長追她,她拒絕的挺乾脆,至今還記得男生一臉難以置信,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顯然不能接受這樣出衆的自己,會被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拒絕。
後來逢人就說自己在她這裡受到了莫大的傷害,自己即便如此還是念着她,看到她就覺得心痛,這話說得,哪哪都是她辜負了人家一片心。
後來大學四年再沒人追過她,原因是她太高冷,其實這詞壓根沾不上她半點邊,她算是明白了。
得不到的男人才會耿耿於懷,不過那種往往不是好男人,好男人更懂得珍惜已經得到的。
葉夢笙翻了個身嘆氣:“你呀!過年在家好好相親,找個人嫁了,別拖着了,老大不小的。”
說得好像她不想嫁一樣,嫁人哪有這麼簡單,三月也跟着嘆了口氣,有時候她是真想結婚,做夢都做春夢了,這年齡也挺尷尬的,自家父母不知催了多少遍了,親戚更是當笑話講。
其實她打算讀完書就結婚的,曾經有那樣一個人,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烏雲不是山,不是每一個人都是陳誠,也不是每個人都是葉夢笙,三月帶着幾分羨慕的說:“我會早點把自己嫁出去的,只怕是沒有你這麼好的福氣。”
“我好福氣,那是你沒看見他欺負我的樣子,我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可你甘之如飲。”這話一語中的。
葉夢笙也懂,打着哈欠迷迷糊糊說了句:“撐不住了,睡了。”
三月不由的笑起來,回想當年上大學的時候,他們的事蹟可是傳遍了整個學校,成爲多少學弟學妹的愛情模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