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去別處,多帶幾個人。”沈雲道,“皇上不在京城的日子,儘量別出什麼事,不然勞動皇上日夜奔波回來,你不心疼嗎?”
項元見他囉嗦,沒好氣地頂上來,眼珠子瞪得圓溜溜的,可卻一時想不出什麼話好嗆他,便只哼了兩聲就要走,但被打斷的思緒又連接起來,她便問道:“去年元州途中刺殺我母后的刺客,至今沒有消息嗎?”
沈雲當然知道些什麼,且他一直都負責跟蹤秋景宣,但眼下秋景宣是項元心尖上的人物,他便是說了,項元也不會信,就算信了,興許連自己也一併討厭起來。
“你可要好好保護我父皇。”項元正經地說,“沈雲,我可拜託你了。”
難得見她這樣溫柔又誠懇,沈雲一笑:“知道了,你拜託我的事,我敢不用心嗎?”
項元睨他一眼,轉身朝馬車走去:“那我走了,你記得勸父皇早去早回,我會想她的。”
公主的馬車踏塵而去,跟隨沈雲的親信上前詢問是否要跟在公主身後,沈雲搖頭道:“不管她去哪裡,皇上都暗中派人保護,並不需要擔心她的安危。至於她想去哪裡,更不該是我干涉的,她喜歡就好。”
說罷這句,他便往家裡去,只是方纔母親告訴項元自己去忙皇帝出行的事,事實上他是去安排人手,在他不在京城的時候,繼續跟蹤盯防秋景宣的一舉一動。
雲裳見兒子這會兒回來,連聲問有沒有碰上元元,沈雲淡淡地說:“遇見了,還說了幾句話。”
“能說得上話也好。”雲裳輕輕一嘆,而後打量自己的兒子。當年她隻身一人帶着出生不久的孩子,經歷酷暑炎熱從羌水關回到京城,那麼小那麼嬌弱的生命挺過了長途奔波,她的兒子必然是註定非凡。
想到這裡,雲裳就無比地驕傲,重重一巴掌拍在兒子肩膀上,可兒子練武多年,滿身硬實的肌肉,反震得她掌心生疼,齜牙咧嘴地笑着:“傻小子,天底下女孩兒多了,你爹就沒能娶到他的心上人,你做兒子的估摸着也難,但一定有像娘這樣好的女人在等着你,別灰心。”
“爹爹另有心上人?”兒子耿直地問了。
沈哲在一旁輕咳,瞪着兒子道:“愣在這裡做什麼,事情都做完了?”
雲裳嘿嘿笑着,怕丈夫真的生氣,便推着兒子往門外走,母子倆出來,兒子還好奇地問:“娘,爹爹真的另有心上人。”
“等你娶上媳婦了,娘再告訴你。”
“不過我在大臣之中聽過一些話,說當年最先認識伯母的人是爹爹。”
沈雲所謂的伯母,自然就是指珉兒,本以爲母親會不高興,可她卻笑得特別燦爛:“是不是覺得娘特別厲害,娘可是贏了皇后娘娘,那麼了不起的一個女人。”
兒子微微皺眉,怎麼這話聽着不對:“娘,這能算是你贏了嗎?伯母都沒和您比過吧。”
雲裳不服氣地說:“當然算,怎麼不算?你要是有本事,把元元娶回來。”
但這話說出口,雲裳才覺得不合適,自己這個做孃的幫不上忙也罷了,怎麼能再擠兌兒子,忙賠笑着說:“娘和你鬧着玩兒的,別放在心上。”
沈雲不以爲意,反問母親:“見了淑貴妃,您可有什麼話要兒子帶的?”
她們是堂姐妹,本該親密無間,可聽兒子這麼問,雲裳卻想不出什麼話可說的,搖頭道:“沒事,問好就行了。一些客套的話你自己拿捏,少說總沒錯,娘娘若是問起我來,你就說一切都好,也不必細說。”
兒子一一記下,便離了母親去忙碌,雲裳站在屋檐下看着兒子穩重的身影,忽然被搭了肩頭,不看也知道是丈夫,但聽沈哲在耳畔說:“別擔心,兒子比我們都強。”
雲裳笑道:“可我只盼他能一生順遂,做孃的就是這麼膚淺。”
且說將軍府比鄰皇城,這會兒功夫,大公主的馬車已經快到城門下了,原本她離了將軍府是打算順路去找秋景宣說幾句話,可被沈雲一打岔,忽然就不想去了。再者父皇明日就要起駕離京,她今天不在跟前走不大好。
如此先到長壽宮向太后覆命,再回到涵元殿時,宮人們卻說父皇帶着母后和妹妹去別院探望老夫人了,這叫項元好沒意思,可又不想跟着去,在涵元殿裡轉了一圈,從來也閒不住的人,便往園子裡去了。
時下臨近初夏,園中百花齊放,春衫輕薄嫵媚窈窕,穿梭在花叢間的大公主,好似畫中美人。只是她手裡甩着柳條,隨手拈了花瓣就灑,大大咧咧,全然不見端莊姿態。
“公主,是皇子妃。”有宮女上前來提醒,遠處提着籃子帶着三兩個宮女在採花的,正是二皇子妃秋景柔。而此刻,那邊的人也注意到了這裡的動靜。
項元不得不上前問好,因爲秋景宣,她們本該是最親密的人,可元元卻說不上來爲什麼,反不願親近嫂嫂。一直以來彼此都沒怎麼好好說過話,這會兒見了,也不過是頷首一笑,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簡單的幾句寒暄後,項元便要藉故走開,卻有幾隻蜜蜂循香而來,宮女們都揮起手帕驅趕蜜蜂,皇子妃也唯恐叫蜂蜜蟄傷,舉起袖子擋住了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那一瞬,像是有什麼刺進了項元的心,只是等她再要定睛看,嫂嫂已經放下了袖子,蜜蜂也被趕走了。項元皺着眉頭,本以爲自己會好奇,會想再盯着嫂嫂看一會兒,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再後來一轉身,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
跟着秋景柔的宮女見這光景,笑道:“大公主對您挺生分的,可大公主卻和您的兄長時常往來。”
秋景柔倒是不在乎,冷不丁撞見項元,只是讓她好生緊張,此刻眼中的目光亦是飄忽不定,直到遠處有人走來,她的心才一緊,可惜走近了看清了,不由得又失望了,來的不是她想見的。。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前幾天那匆匆一眼,竟鑽進了心裡,今天鬼使神差地跑來向太后請安,等她“清醒”過來,竟然已經在園子裡採花。
“娘娘,籃子裝滿了咱們走吧,這天開始熱了,太陽底下怕您曬壞身子。”宮女們簇擁上來,幫着提籃子的,提醒皇子妃小心腳下的,說說笑笑地就要離開,秋景柔留戀地再往園子裡張望了幾眼,她想見的那個人,始終沒出現。
翌日皇帝離京,和往年一樣並沒什麼特別,只是如今二皇子有了妻子,太后難免要嘮叨,認爲新婚燕爾不宜分開,何況是去見淑貴妃,爲何不帶着秋景柔一起去。
秋景柔自然有難言之隱,想必二皇子也絕不會對任何人提起,她好脾氣地應付着太后,心裡頭還藏了別的心思。而這一天,夏春雨的病好了,換了一身鮮亮體面的衣裳,來長壽宮向太后皇后行禮,原以爲話題會在三皇子和夏春雨的身上,可太后說着說着就牽扯上秋景柔,唸叨着:“你們成親好幾個月了,怎麼就是沒動靜呢。”
皇子妃心中苦笑,她多想頂撞太后一句,她不是爲了生孩子才活在這世上的,可這話不能說,淑貴妃告訴她,在這皇城裡說錯一句話,一輩子也就結束了。
此刻不經意地擡頭,卻撞見大公主正在打量自己,秋景柔不知道自己哪裡不對頭,而昨天她在花園裡的目的即便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也足夠叫她心虛害怕,總覺得大公主看自己的目光很古怪。
“你們出去逛逛吧,我與皇后有些話要說。”太后這樣吩咐着,便打發孩子們離去。
秋景柔如遇大赦,一下子站了起來,見太后一臉奇怪,這才覺得失態,便順水推舟地去攙扶夏春雨,也不管太后怎麼想,硬着頭皮走出去了。
實則她們臉上的神情有什麼變化,太后不會在意,可珉兒都看在了眼裡,孩子們走後,太后便對她說:“珉兒,我思來想去,這夏氏斷不能做正妃。”
珉兒問:“母后怎麼看。”
太后說道:“我仔細想了想,一個宮女膽敢和皇子翻雲覆雨,必然從一開始就有所圖。浩兒那孩子心思單純,而他們私底下怎麼說話我們看不見聽不見,浩兒對我們說的那些話,未必不是夏春雨的主意,她只要哄住了浩兒,然後裝可憐,咱們能知道什麼?”
珉兒好生意外,太后竟然能想這麼多事,而不是隻看中夏春雨肚子裡的孩子。
太后正色道:“我沒幾年能活了,孫兒們將來的事本來看不見也不該操心,可我……”
“母后,您只管說,難道還有兒臣不體諒您的嗎?”珉兒見太后難得不被表象迷惑,本不想關心的事,也有了幾分興趣。
太后的眼神晃了晃,一輩子沒生過歹念的人,似乎無法說服自己,但爲了孫子們的將來,她還是狠了狠心,吩咐珉兒:“等夏春雨把孩子生下來,就讓她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