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役僅有九個月的新兵,爲了保護戰友,在最後一刻用自己的身體壓住了即將爆炸的手榴彈。
當邊關林瞪着血紅的眼睛把劉輝抱在懷裡,看到的是劉輝緊閉着的雙眼以及嘴角處溢出的鮮血。他的臉色蒼白蒼白,胸腔的部位已經不堪入目。他是心臟被手榴彈爆炸活活震死的。
在邊關林和艾福兵的印象裡,劉輝是一名對錢的概念非常討人厭的兵。新兵連的時候,劉輝有一次拿出一個挎包的現金,偷偷的給他的班長,對他的班長說,班長,這是給您的見面禮,您以後多照顧照顧我。
劉輝的新兵連班長是艾福兵,新兵排長是邊關林軍士長。
從那件事開始,邊關林和艾福兵就對這個富二代沒有了好印象。劉輝是跟着艾福兵從別的部隊轉過來的,和邊關林一樣,而不是107團新兵連的人。但是儘管如此,邊關林和艾福兵對這個喜歡搞歪門邪道撐着家裡有幾個錢就不守規矩的兵,一點好感都沒有。
儘管後期劉輝努力訓練試圖用優秀的軍事訓練成績,以及平時努力幹活,以求挽回在班排長眼裡的印象,但是那一道疙瘩還是依然存在。他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和班裡排裡總是和其他戰友不太能合得來。
表面很融洽,但是無形中似乎有一道分割線。
劉輝知道原因在哪裡,然而他除了拼命挽回,沒有別的辦法。
被選入維和部隊,他也是經歷了好一番爭奪,終於是爭取到了這次機會。然而就算是到了南蘇丹,艾福兵作爲他的班長,依然內心深處對這個富二代新兵不是發自內心的關心。
此時,艾福兵看着像是睡着了的劉輝,這位二十歲的在校大學生,選擇了保留學籍參軍入伍,他本該在兩年之後或者五年之後退役回到學校繼續學業,或者乾脆在部隊考學上軍校成爲人民解放軍的軍官。
但這一切都再沒能實現了。
或者,如果他不參軍,他的人生也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在越來越現實的環境裡,殷實的家境可以讓他少掉很多煩惱,好好的開開心心的生活。
但這些也都成了泡影。
他甚至不是黨員!
艾福兵追悔莫及,深深的自責,爲什麼之前不對他好一點哪怕好那麼一點點!戰友之間的誤會,卻是再沒有機會說開!
那一邊的顧九終於從李嘉圖陣亡的打擊中慢慢的恢復過來,他的班長指着邊關林這邊大聲說道:“你去支援軍士長!快!”
“是!”
顧九拎着95式自動步槍咬着牙齒抱着爲李嘉圖報仇的決心貓着腰衝過來,子彈打在他的腳下,乍起一朵朵灰塵。在落日的餘暉之下,他的身姿猶如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中的老兵那般熟練。
戰火使人快速成長。
然而,等着他的,是又一個打擊。
當顧九的肩膀猛地撞在步戰車的側面鋼板上停下身形的時候,他看見了被艾福兵抱在懷裡的劉輝。
他馬上就認出來了那是劉輝。
那個入伍前和慕容明曉在酒吧爲了一個舞女發生衝突最後還是進入同一支部隊服役的學長,已經考上了大學的第一中學的譭譽參半的學生。
“劉輝……”
顧九怔怔的爬過去,“他,他怎麼了,他,他怎麼睡着了。”
邊關林很快恢復過來,對艾福兵說,“掩護我!”
說着對顧九說,“搭把手,把劉輝的遺體擡到車裡去!”
顧九呆呆的上前接住劉輝,渾身軟綿綿的沒有絲毫的力氣,劉輝也死了。他怔怔的和邊關林把劉輝的遺體擡上了步戰車,那裡面已經有一具遺體,李嘉圖的。
邊關林拍着顧九的肩膀說,“你留在這裡看着,決不能離開半步!”
整個巡邏隊的新兵,就只有顧九他們三位,犧牲了兩位,顧九不能再有事!邊關林召來兩名士官,示意他們在步戰車後艙門兩側保護,哪怕前面壓力再大,也堅決不能讓顧九離開這裡半步!
顧九站在那裡呆呆地看着劉輝和李嘉圖的遺體,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死了,過去的一幕幕洶涌地涌出來,顧九無力地放下槍,雙腿有些站不住,扶着艙門望着兩名老鄉戰友的遺體。
子彈雨點般飛過來,打在步戰車上迸射出星星火花,兩邊的士官竭力地還擊,不讓任何敵人能夠火力威脅到這一邊。
“劉輝,嘉圖,你們,你們醒醒……”
淚水從眼眶裡狂亂地涌出來,顧九喃喃地呼喚着,一聲低一聲高。
一發迫擊炮炮彈落在步戰車幾米開外的地方,“轟”的爆炸炸出一個坑來,好幾名戰士被衝擊波掀翻,預製碎片飛射着擊中了他們。
巨大的爆炸聲喚醒了顧九。
他的目光逐漸堅定起來,慢慢撿起槍,用力地握着,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堅毅,牙齒咬得嘎嘣作響。
“我-操-你-媽-的!!!”
顧九猛然轉身衝出去,衝到了無遮無擋的位置,手裡的95式自動步槍端在手裡猛烈地朝蜂擁而來做最後攻擊的敵人開火!
5.8毫米子彈飄灑出去!
好幾顆7.62毫米子彈彈頭噼裡啪啦地打在顧九的身上,他渾身都在顫抖,最後連槍都無法端穩!
“王-八-蛋!”
邊關林猛然打過去一個扇面掃射,大罵着向顧九靠近。另外兩名士官也邊打邊轉移位置,在邊關林接住了緩緩倒下的顧九的時候,提供火力掩護。
三臺步戰車瘋狂的猛獸一般從那邊衝殺過來,炮塔的那門30毫米機關炮不斷地吐射着高爆彈,同軸機槍同步發射,而有一個人上半身露在外面,抓着12.7毫米高平兩用機槍朝最後一批向巡邏隊發起衝擊的新月旅步兵瘋狂地傾斜着彈雨!
“團長來了!”
操作12.7毫米高平兩用重機槍的不是李牧是誰!
輕型快速作戰部隊最大的優勢在於一個字——快。
李牧率領的中國維和步兵營大部隊超越了更近的巴基斯坦裝甲營主力部隊,緊隨着胡塞爾率領的前鋒裝甲連殺進了戰車。
親自帶一個排和醫療隊趕過來和巡邏隊匯合之後,李牧一聲令下,維和步兵營二十多臺步戰車和裝甲輸送車分成兩隊,分別從兩翼衝向了對巡邏隊形成鉗形攻擊的新月旅步兵部隊——用鉗型攻擊去反制敵人的鉗形攻擊。
胡塞爾的前鋒裝甲連配合默契,拉開了戰鬥橫隊,在居中的位置以公路爲起始線,在掃清了公路以東的敵方裝甲目標之後,向西拉網式的對新月旅的主力部隊進行突擊。
戰場的熱度在維和部隊的增援部隊到達之後一下子往上竄了好幾個度數,而往來的火力也越來越熱烈起來。
交戰區域大致是平地,非常的適合裝甲車輛進行快速的突擊作戰。維和部隊的劣勢在增員的裝甲部隊到來之後,變成了優勢。
尤其是中國的那些步戰車以及伴隨反擊的步兵,憋着一大口報仇的氣,紅着眼睛油門踩到底扳機扣到底,根本不懼那些零星的火力,一心的向新月旅主力部隊的重點部位攻擊——正在猛烈攻擊油田設施的、由坦克營配屬步兵組成的混編機動部隊。
再往後,就是新月旅的機動指揮部,一臺裝甲指揮車、三臺越野車、兩臺運兵卡車以及兩臺t-72坦克和三臺bmp-1步戰車組成的足足有一個加強連的步兵的衛隊保護着。
維和部隊沒有做任何的喘息,在增援部隊到來之後馬上發起了反衝擊。而增援部隊,實際上只是中國維和步兵營和一個巴基斯坦裝甲連,卻是在瞬間打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李牧率領的機步排的到來徹底扭轉了巡邏隊的態勢,新月旅的攻擊部隊最後一絲膽汁都被嚇了出來,蝗蟲一般丟盔棄甲四散逃散,顯然已經在不斷的攻擊卻不能得手之後徹底失去了鬥志。
“鞏固防線搶救傷員!快!!!”
李牧大吼着下達命令,從步戰車上跳下來,一眼就看到了邊關林這邊的情況。
“團長!”被譽爲107團第一硬漢的資深軍士長邊關林,此時此刻眼裡噙滿了淚水。
李牧看到了邊關林懷裡的顧九,他身上全是血,大家手忙腳亂地摁着他的傷口,大聲地呼喚着醫護兵。
戰地醫生很快過來,在兵們的幫助下就地對顧九進行搶救。李牧抱着顧九的腦袋,不斷地和他說話,“小子,一點小傷,你得挺過來,別讓老子小瞧了你了哈!!!”
“團長……”
顧九艱難地張嘴,嘴角溢出一些鮮血。
“我在,好小子,好小子,堅強點,你母親你的妹妹你的弟弟都還在家裡等着你,都等着你回家呢,睜大眼睛看着我,一點皮外傷知道嗎!”李牧的聲線顫抖着。
戰場的情況超出了他的預料,比無人機拍攝到的情況更加的壯烈!
到處都是傷員,醫療隊的醫護人員瘋狂地忙起來。
當戰地醫生剪開顧九的衣服,看到裡面的防彈背心時,重重地鬆了一口氣。肋骨肯定斷了,但是斷了幾根不知道,打進小肚子的那顆子彈如果沒有打中脊椎,用不了多久顧九就又能活蹦亂跳。
但打在顧九大腿上的兩顆子彈卻讓顧九流了很多血,萬幸的是都沒有打中大腿動脈!
顧九隻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有一種解脫的快感,更多的是不捨,尤其是當李牧提到家人,他的心掙扎起來,他不能扔下母親和弟弟妹妹們,他們還等着他來養!
但是自己真的要死了,家人怎麼辦。
“團長……”
“我在,我在。”李牧連忙答道,不斷地撫摸着他的腦袋,給予他寬慰。
顧九艱難地說,“我,我要入黨,我要,我要當烈士,當了烈士,我家就是烈屬,政府會養。”
淚水沒有任何徵兆地涌出來,李牧竭力穩着自己顫抖的聲線,鄭重地點頭,“好,入黨,烈士,政府養一輩子!”
可以放心的走了,顧九慢慢閉上了眼睛。
說過不會掉下的淚水現在沸騰着我的雙眼,說着付出生命的誓言回頭看看繁華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