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錯了麼？”
莫非呆呆的躺在牀上，面容發苦的喃喃自語。
從“華夏一品居”回來之後，莫非就一直在牀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眠，只要他一閉上雙眼，腦海中就會浮現出之前在餐廳中的那一幕：加圖索真誠的向自己鞠躬致歉，還有他慘然的重重嘆氣，以及他失落離開的背影……
一個在歐洲足壇擁有着巨大名望的“前輩”肯放下身段，在大庭廣衆之下當面向自己的虔誠的道歉，這說明他對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爲確實有了羞愧的意思，可是自己呢？依然沒有原諒他，自己這樣做，確實有些小肚雞腸了……
按理說，加圖索剷傷了自己的十字韌帶，差一點就毀掉了自己的職業生涯，自己生氣惱火也在情理之中。可是這件事畢竟已經過去了，加圖索在公衆面前已經道歉過一次了，而AC米蘭也被熱刺打得連本賽季的歐冠小組都無法出線，結局可謂是淒涼至極。
今天，加圖索又在餐廳裡當着所有人的面，向自己低下了高傲的頭顱，自己難道還要糾結於以前的事情嗎？
“看來我真的做錯了……”
莫非心中做出了決定，再次閉上了雙眼。而這一次，放下了心中包袱的他，很快便安然的進入了夢鄉。
時間很快就走到了第二天，這是2011-2012賽季歐冠小組賽最後一輪開打的日子，托特納姆熱刺將在自己的主場對陣意甲豪門AC米蘭。
今天的白鹿巷球場依然座無虛席，能夠容納將近四萬人的體育場早已經爆滿，熱刺球迷們揮舞着巨大的橫幅和隊旗在看臺上又唱又跳，比賽還沒有開始，白鹿巷球場就已經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幹掉AC米蘭這羣老爺車！”
“嘿，紅黑色的小丑們，今天這裡將成爲你們的地獄！”
“這是你們本賽季的告別之旅，這場比賽過後，你們就將告別本賽季的歐洲賽場。哈，不只是歐冠比賽，聯盟杯你們也別想進去！”
看臺上的球迷們在爲自己的球隊高聲讚頌的時候，也向客場作戰的AC米蘭發出了咆哮、嘲諷的聲音。球迷們可是很記仇的，上賽季莫非被剷傷痛苦離場的一幕還歷歷在目，對於他們來說，AC米蘭就是他們的“死敵”，是除了阿森納之外受討厭程度排名第二的球隊。
讓主場球迷感到興奮的是，AC米蘭如今在歐冠比賽中的境況很不好，甚至可以用糟糕透頂來形容。五輪小組賽過後，AC米蘭僅僅只拿到了兩個積分，不管這場比賽的結果如何，他們也都將與歐冠淘汰賽無緣了，他們能做的，就是爲了聯盟杯的參賽資格而盡力爭取了。
不過托特納姆人顯然連小組第三的排名都不想留給紅黑軍團，他們可是不死不休的死仇呢，上賽季AC米蘭剷傷了熱刺的隊長，還把熱刺阻擋在決賽門口，而這個仇，現在他們就要報回去。他們相信自己的球隊不會給AC米蘭任何的機會，一定會漂漂亮亮的贏下這場比賽，然後將對方淘汰出本賽季的歐洲賽場。
一想到曾經高高在上的歐洲豪門就這樣屈辱的被自己打得連聯盟杯都參加不了，熱刺球迷們的心裡就更加激動和興奮，呼吼的聲音也變得更加猛烈起來。
“聽到現場球迷們所發出來的噓聲了嗎？我知道我們在這裡是很不受歡迎的球隊，也會面臨許多困難，但是我們已經被逼到了絕路上，我們沒有了退路，如果輸掉了這場比賽，我們將失去去打聯盟杯的資格。我們是偉大的紅黑軍團，我們有屬於自己的驕傲和榮耀，如果淪落到連歐洲賽事都沒法參加的地步，這不但是對我們的一種諷刺，更是對球隊的巨大侮辱！所以……小夥子們，拿出你們全部的力量，拼儘自己所有的力氣，去戰鬥吧！爲了紅黑色的榮耀而戰！”
客隊更衣室裡，阿萊格里正對着自己的球員們做着最後的動員。本賽季的AC米蘭在國內國外賽場都遭遇了滑鐵盧，成績糟糕到了可以說是歷史最低谷的地步，阿萊格里也清楚自己在主教練的位置上幹不長了，但是在其位謀其事，只要他一天還是紅黑軍團的主帥，那麼他就要對球隊，對球迷們負責。
主場球迷製造出的巨大喧囂時不時的透過門牆傳入到球員們的耳中，AC米蘭球員們的臉上都是露出了凝重的神色。這場比賽難打的程度是可以預料到的，熱刺和AC米蘭之間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恨”，對手不介意在他們的傷口上再狠狠的灑上一把鹽。
但是AC米蘭的球員們更加清楚，球隊確實已經到了不能再退的地步了，後退一步，那就是萬丈深淵，他們能夠想象得到，貴爲歐洲的傳統豪門，如果連歐洲賽事的資格都失去，那麼他們將面臨球迷和媒體怎樣猛烈的抨擊。當然，更加重要的是，他們會讓身上的紅黑色球衣蒙羞，他們將成爲俱樂部歷史上最大的恥辱！
只能贏，不能輸！
所有米蘭球員都是拳心緊握，腦中不斷的迴盪這個念頭。
“這場比賽，我們必須全力以赴！多餘的話我不說了，你們應該清楚怎麼做！出發吧，爲了AC米蘭的榮耀而戰！”
第二隊長加圖索站了出來，狠狠的揮了揮拳頭，堅定地厚道。
“爲了AC米蘭的榮耀而戰！”
迴應他的是隊友們同樣堅定的大吼聲。
加圖索滿意的點了點頭，和隊長安布羅西尼對視一眼，拉開了更衣室的門，當先走向了混合通道。
主隊更衣室，莫非也在向隊友們打氣。
“這裡是我們的主場，我們的球迷在注視着我們的表現。雖然我們已經確定從小組出線了，但是我希望你們依舊全力以赴。或許很多人認爲這只是一場無關緊要的比賽，但是我不這麼認爲。我們是職業球員，我們的工作就是贏下比賽！球迷們花錢可不是來看我們敷衍了事的比賽的，一場勝利，足夠讓球迷們快樂一週了！我們必須對得起球迷們在我們身上花費的金錢！”
雖然做出了決定，但是莫非並不會腳下留情。他是一名職業球員，公事和私事不能混爲一談。更何況他認爲，尊敬對手的方式就是在比賽場上將對手擊敗。
“全力而戰吧！用出色的表現證明我們的價值，然後，帶給球迷們快樂！”
莫非大手一揮，然後率先走出了更衣室。
“全力而戰，贏得勝利！”
熱刺球員們轟然應諾，自信滿滿的跟着隊長走了出去。
莫非和隊友們站在混合通道中，等候着主裁判出場的指令。而在他的右手邊，則站着AC米蘭的球員。莫非眼角的餘光悄悄的朝着右邊掃視，很輕易的就發現了加圖索，那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正專注的盯着通道口，似乎正在思索着什麼。
彷彿感應到了有人在注視着自己，加圖索從沉思中回過神，然後轉動了腦袋。不過下一秒他就愣住了，他發現那道目光的主人竟然是莫非，臉色禁不住的就變得錯愕起來。
加圖索這一輩子沒做過什麼虧心事，雖然他長相兇惡，防守的動作也很大，但是都很乾淨，並沒有什麼惡意傷人的意圖。不過上個賽季他卻差一點成了毀掉別人光明未來的“儈子手”，這讓加圖索心中極爲羞愧，就像是梗在喉嚨的一根魚刺，如果不拔出來，那會難受一輩子。
至於怎麼拔出來？那當然是取得莫非的原諒咯。可是遺憾的是，對方似乎根本不領情，不管自己怎樣示好道歉，對方都不爲所動……
“哎……”
想到昨晚餐廳的偶遇，加圖索不禁在心中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這會兒見到莫非依然在看着自己，加圖索從呆愣中回過神來，然後習慣性的朝對方咧了咧嘴。
說實話，加圖索的長相確實很具有“後現代主義風格”，再配上他那一臉的大鬍子，怎麼看怎麼凶神惡煞。而他笑起來也不好看，就像是一個兇猛的野獸突然露出了笑臉，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詭異。
不過加圖索的咧嘴笑容在心中做了決定的莫非看來，似乎一點也不醜了，相反的，他覺得對方很真性情，這完全是一個直來直去的豪爽漢子的性格。
莫非同樣咧了咧嘴，朝着對方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點了點頭。
“相逢一笑泯恩仇，莫過如此吧……”
放下了心中巨石的莫非在向對方露出了友好的笑容之後，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了。看來放下心中的執念，確實是很正確的。
不過在莫非輕鬆的時候，加圖索卻是心中一陣激動，臉上更是浮現了不可思議的愕然神色——
“他笑了？莫對着我露出了友好的微笑？莫原諒我了嗎……”
加圖索心中在聲嘶力竭的大吼，他想要走上前去與莫非攀談，詢問個究竟，不過還沒有付諸實踐，主裁判便示意兩支球隊可以進場了。加圖索只能暫時放下心中的興奮與疑惑，跟着球隊一起走出了通道。
這場比賽對托特納姆熱刺來說只是一場普通的歐冠小組賽，畢竟他們已經穩獲小組出線權了，雖然他們的一貫風格就是任何情況下都要奮戰到底，但是在心態上還是極爲輕鬆的。
對於AC米蘭來說，這場比賽就是關乎命運的生死大戰了。雖然他們就算贏下這場比賽也註定無法繼續留在歐冠賽場了，但是他們還可以爭取小組第三，聯盟杯的規則是歐冠的小組第三名可以“降級”參加的。聯盟杯雖然是比歐冠次一級的賽事，但好歹也是歐洲足壇歷史悠久的傳統賽事，AC米蘭要是想本賽季繼續留在歐洲賽場的話，那麼他們就必須贏下這場比賽。當然，贏下比賽只是有了去打聯盟杯的希望，畢竟能不能成行還要看阿賈克斯和貝西克塔斯的比賽結果，如果貝西克塔斯也贏球了，那麼AC米蘭就算贏了球，那麼依舊排名小組第四的他們也只能揮別本賽季的歐洲賽場。
曾經在世界足壇風光無限的AC米蘭淪落到連命運都不能掌握在手中的地步，確實是很悲催的。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一個留在歐洲賽場的希望，他們自然是不會放棄。
比賽一開始，已經被逼到懸崖邊上的紅黑軍團便放手一搏，帶着一種不成身便成仁的慘然氣勢，向着托特納姆熱刺的半場猛攻而去。
熱刺的風格就是全力進攻，對手擺開架勢與之對攻，這正遂了他們的願，於是兩支球隊你來我往的大打對攻戰，比賽沒有前奏就直奔，場面無比的激烈而又刺激。
“噢噢噢，AC米蘭進攻！安布羅西尼前場直塞，伊布拉希莫維奇！射門……哎，真是可惜，足球偏離了球門，差了一點！”
“莫！莫！莫！他在前場的突破依然是無比犀利！射門！足球被阿梅利亞撲了出去……兩支球隊是徹底卯上了，AC米蘭剛剛用一次傳接配合威脅了熱刺的球門，熱刺馬上就還以了一次突破之後的精彩射門……”
“GOOOOOOOOAL！球進了！球進了！上半場第三十八分鐘，巴西小子帕託爲客場作戰的AC米蘭率先取得了進球，他接到羅比尼奧的傳球直接起腳射門，足球直掛死角，諾伊爾對這腳角度刁鑽的射門無能爲力……”
“漂亮！漂亮的進球！莫在邊路突破之後將足球傳回了中路，克羅地亞中場莫德里亞推射破門！哈，1:1，上半場即將結束的時候，熱刺將比分扳平！”
上半場以1:1的比分結束，雙方暫時打成了一個平手。而下半場一開始，比賽的節奏依然快捷不已，雙方繼續着上半場的對攻大戰。
第五十三分鐘，AC米蘭再次取得了領先，這次是帕託傳球，跟上的羅比尼奧一腳抽射攻破了諾伊爾的十指關。2:米蘭本場比賽第二次取得了領先。
不過三分鐘之後，熱刺便用進球還以了顏色。莫非將伊比舍維奇創造的前場任意球踢進了AC米蘭的大門。2:2。
此後，雙方雖然依舊你來我往的打得熱鬧，不過卻都欠缺了一絲進球的運氣，足球不是打高了就是射偏了，要不就是門柱將球給擋了出去。
2:2的比分一直持續到全場比賽的補時階段，眼看着比賽就快以平局收尾，這一次勞爾扮演了英雄的角色，他將莫非開出的角球第三次頂進了AC米蘭的球門。
3:2。這是這場比賽最終的比分。
勝利過後的熱刺將以小組六戰全勝的不敗姿態強勢挺進淘汰賽，而AC米蘭則只能黯然的告別本賽季的歐洲賽場，貝西克塔斯和阿賈克斯的比賽結果已經不重要了，不過對手的比賽結果如何，他們都已經沒了去參加聯盟杯的資格。
“這真是一場刺激而激烈的比賽，熱刺和AC米蘭聯手打出了一場精彩的對攻大戰，五個進球也讓球迷們充分享受到了足球的樂趣。哈，不過恭喜熱刺，他們的表現配的上這場勝利。讓我們祝福他們在本賽季的歐冠淘汰賽中，能夠走得更遠……”現場的解說員開始爲這場比賽陳詞總結。
“等等，那是誰？呃？莫？他走向了加圖索，他走向了剷斷了自己左腿的‘仇敵’！他要做什麼？！”突然，解說員驚叫了起來，雙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球場上。
“夥計們，別喪氣！這個賽季我們失敗了，但是下個賽季我們會重新回來的！我們會重新向全世界證明我們的價值！相信我，總有一天，紅黑軍團會因爲我們而驕傲！彆氣餒……”
對於被淘汰出歐洲賽場的結局，加圖索心中也很是失望，但是作爲球隊的第二隊長，老資格球員，他不能將失落的情緒表現在臉上。此刻的他和隊長安布羅西尼正在挨個挨個的安慰癱倒在草地上的米蘭球員，給他們打氣，讓他們不要放棄。
“你說的沒錯，明年你們依然有機會重頭再來。”
一道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加圖索的腳步一頓，很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一道不敢置信的神色瞬間爬上了他的面頰。
“莫……”
加圖索轉過身，神色怔怔地蠕動了一下嘴脣，卻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能夠換一下球衣嗎？”莫非笑了笑，然後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球衣。
加圖索再次愣住了。不過很快他就回過了神，明白了莫非意圖的他，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似乎覺得球隊輸掉比賽的陰霾都一掃而空了，能夠得到莫非的原諒，這是他本賽季最開心的一件事。
“當然。榮幸之至……”加圖索快速的脫下了自己身上的球衣，露出了一身健壯的肌肉。
“給……”加圖索臉上的笑容不斷，將自己手中的球衣遞給了莫非，然後接過了對方的球衣。
“哈，我看到了什麼？莫和伊萬竟然笑容滿面的站在一起相談甚歡？天吶，是我的眼睛出現了幻覺嗎？伊萬可是剷傷了莫非左腿的人啊，他們難道不是不共戴天的仇敵嗎？這真是太令人感到不可置信了……”現場的解說員再次尖叫起來，這一次他都快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了。不過隨後，他的眼珠子再次瞪的如同龍眼般大小，口中喃喃道，“這……好像不是在做夢？天吶，這一對仇敵竟然擁抱在了一起……”
場上。
莫非將加圖索的球衣搭在自己的後背上，然後在加圖索愣神的目光中，將他緊緊抱住了。
“對不起，伊萬，昨晚的事，是我不對。”莫非在加圖索的耳邊輕聲說道，“事實上，在我沒有成爲職業球員之前，我很喜歡看你踢球。很男人，真的，你的防守總讓人覺得熱血沸騰……”
“……”加圖索臉上的震驚之色愈加強烈，不過很快就再次被笑容所取代，“莫，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也是你的球迷。呃，如果可以的話，請送我一張你的簽名……”
“呃？”
莫非臉上的錯愕神色一閃而過，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
而加圖索，也像一個孩子似的，暢快的笑了起來。
在兩人暢快的笑聲中，曾經的恩怨，也隨着笑聲，被微涼的夜風帶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