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老楊是不是顯得跟我關係親近,有點認可我的意思?”楊利民聽三個人喊自己老楊,感覺舒服了不少。
之前他們喊自己楊領導,總有些陰陽怪氣的味道。
“廢話,你要聽到我們陰陽怪氣喊你楊縣長,最好麻溜跑,那肯定是要找你麻煩,要是喊楊委員長,跑都不用跑了,肯定犯了衆怒,必須當場弄死。”陳大喜說完,也彎下腰繼續揮動鎬頭。
等到第二條車道刨完,謝虎山等人再一次回到起點時,已經臨近中午,太陽都快升到正中,楊利民用手呼嚕着腦袋上的玉米花粉,坐在幾個人旁邊。
傻小子和鐵姑娘們負責打通車道的任務算是完美結束,現在可以喘口氣歇一歇,等飯送來吃完午飯之後,再進行下午的工作,至於其他勞力,則還在繼續掰棒子,刨玉米秸稈,在車道上用馬車裝玉米。
傻小子突擊隊這些人,每個人看起來都好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赤着的古銅色上身油光閃閃,或坐或躺在一捆玉米秸稈上,抽着煙休息。
“我跟虎三兒借錢,請你們吃冰棍解解渴啊?工資下來再還他。”楊利民摘下眼鏡用衣襟擦拭着,嘴裡說道。
幾個男人完全沒反應,謝虎山躺在玉米秸稈上叼着一根毛毛草閉目養神,陳大喜一副不要臉的德行跑去和幾個鐵姑娘搭話聊天,不知道說了啥,被幾個姑娘臊眉搭眼的轟了回來,韓紅兵和馬三兒則在地上畫了個圖形,用小石頭玩一種叫“堵茅房”的土製棋類遊戲。
“你要借錢請客啊?多少人在地裡幹活呢,到時候就幾個人吃冰棍,你讓大夥怎麼想?要是人人一根,伱工資夠嗎?”謝虎山閉着眼,嘴裡說道:
“有倆錢好好攢着,留着娶媳婦吧。”
“我有對象,不用……”
“我艹!”本來聽到吃冰棍沒什麼反應的幾個年輕光棍頓時破防,全都看向楊利民:
“你都有媳婦了!沒聽你說過啊!當官之後強搶的民女吧?”
“你不是該跟羣衆打成一片嗎?我們這些羣衆還沒娶媳婦,你怎麼敢娶!這官不厚道,必須擼下來啊!”
“肯定是城裡姑娘啊,長得好看嗎?老楊,給我們說說!說說!”
“市裡製藥廠的工人,我去市裡新華書店買書那時候認識的,她跟我買同一本書,我倆留了姓名地址,寫信當筆友,後來熟悉了,見過幾次面之後,我就寫信表白,她同意了,就這麼處上對象了。”楊利民笑着說起自己的戀愛經過。
“老楊,你讓你媳婦也給我介紹一個城裡姑娘唄?”馬三兒在旁邊聽得無限嚮往,開口說道。
謝虎山在旁邊吐掉毛毛草,坐起來對馬三兒笑道:
“就拿嘴求人吶,老楊幹一上午活,又渴又熱,整點解渴的東西來。”
“我讓操馬去五隊偷倆蘿蔔解渴吧,操馬!操馬!”馬三兒想了想,覺得謝虎山說的有道理,扯着嗓子喊自己的弟弟,可大秀,韓老三,操馬等等一幫孩子早不知道去哪瘋跑了,完全沒有迴應。
楊利民皺皺眉,對謝虎山問道:“我一直好奇,他弟弟怎麼叫……這麼牙磣的外號呢?”
“馬家四個小子,老大大名馬大力,老二大名馬二力,老三就是馬三兒,大名馬孟起,老四大名叫馬孟德。”謝虎山對楊利民介紹道:
“大力二力是馬三兒爺爺取的名字,馬三兒和老四的名字,是馬三兒姥爺取的。”
“他姥爺姓孟,舊社會說評書的,據說當年在津門給小德張說過評書,這輩子最拿手的看家本事,是一段三國書,叫做《馬孟起銀槍白馬,曹孟德割須棄袍》,他把孟起,孟德這倆掛在嘴邊養活一家人的古人名字,留給了馬三兒和他弟弟,剛好還都帶個孟字。”
“最開始我們取外號喊馬老四馬曹操,有點拗口,馬操也不順嘴,後來反過來喊了一次操馬,這才覺得味對了。”
“這名字朗朗上口,而且比曹操這個名聽起來還霸道,所以就這麼喊開了。”
“這名字聽着就兇,畢竟一般人不敢艹牲口。”
“三哥!你喊我?”遠處,馬三兒的弟弟和大秀,韓老三幾個孩子一起從某塊玉米地裡鑽出來,邊走邊大聲迴應。
幾個孩子經過之處,雞飛狗跳,女人尖叫出聲,連幾個鐵姑娘都遠遠跑開。
楊利民本來摘下眼鏡正擦拭,根本看不清爲什麼鬧出動靜,等他戴上眼鏡,大秀,韓老三,操馬等人已經到了附近。
等看清幾個孩子手裡拎着的玩意,楊利民頓時手腳並用爬出幾步站起來遠遠跑開:“長蟲!快跑!長蟲!”
一條將近一米長的菜花蛇,在幾個孩子手裡蜿蜒扭動。
不過楊利民的驚恐幾乎是瞬間被治癒。
因爲他看見,那蛇本來已經把嘴張開,作勢要咬人,結果大秀揚手狠狠給了蛇頭一記耳光:
“你呲牙咧嘴嚇唬你媽呢!”
那蛇被一巴掌扇的暈頭轉向,直接身體垂了下去,要不是還在輕微扭動身體,楊利民甚至覺得那蛇被大秀剽悍的一巴掌扇死了!
還沒等蛇回過神來,旁邊韓老三已經捏着蛇頭把蛇的嘴巴捏開,另一個手把一根小竹蔑卡在蛇嘴裡,把蛇嘴撐住,讓它無法閉上。
操馬拿玉米葉折了個漏斗,此時左手舉着漏斗對着蛇嘴,右手拿着水瓢,開始給蛇肚子裡灌水……
這畫面一時讓楊利民不知道到底該害怕那條菜花蛇,還是該同情它。
“找沒人地方玩去,當心一會你媽看見,朝死裡揍你。”謝虎山對大秀說道:
“趕緊走,沒看給老楊嚇壞了?”
等大秀幾個孩子走遠,楊利民重新坐回來,對面對蛇一點反應都沒有的謝虎山等人問道:“你們不怕長蟲?我看見這玩意就哆嗦……”
謝虎山哈的笑出了聲:
“他們玩的都是我們玩剩下的,灌水算啥,大喜,給老楊上一課,告訴他,你是咋給你家保家的長蟲大仙灌了一肚子大糞活活撐死,又是咋被你爹吊起來打的?”
“鄉下再厲害的五毒,看見半大孩子都得繞着走,老楊,我給你重新介紹一下。”韓紅兵在旁邊也笑着說道:
“陳大喜,外號活牲口,這外號就是他爹給他取的,事蹟謝斯令已經跟你介紹了,他家裡發現一條將近兩米的菜花蛇,父母以爲是保家仙,不敢動,然後大喜把長蟲拖去茅房一頓操作,給他爸他媽眼中的保家大仙用糞湯子灌的胖了三圈。”
“那大仙在他父母面前死的老慘了,死前狂吐大糞,到徹底嚥氣都沒吐完,他爸他媽揍了他一頓,之後再也不信啥保家仙了。”
“馬三兒,外號鐵屁股,晚上睡覺,房樑上掉下來一隻蠍子,被他壓屁股底下活活壓死,死得老憋屈了,臨死前估計瘋狂放毒,蟄了他屁股最少三次,可是拼死攻擊都沒能讓馬三兒醒過來,迷迷糊糊以爲是蚊子叮的,翻過身繼續睡。”
“第二天上學屁股不敢坐板凳,鼓了三個大包,這才覺得不對勁,回家後,在自己被窩發現了被壓扁的蠍子。”
“韓參謀長,你咋不跟老楊介紹介紹你自己外號鐵懶子是咋來的呢?”陳大喜在旁邊對韓紅兵挑釁的開口:
“老楊,我給你講講我們韓參謀長外號的來歷……”
韓紅兵勒住陳大喜的脖子,用準備殺人滅口的語氣說道:
“老子今天要替你家大仙報仇雪恨!張嘴!馬三兒,脫褲子給大喜加個餐!”
楊利民在旁邊用震驚誇張的語氣問道:
“好傢伙,馬三兒用屁股壓死蠍子,所以叫鐵屁股,韓參謀長莫非是用……”
一羣人哈哈笑了起來,正午的陽光裡,充斥着玉米秸稈特有的豐收味道,遠處,結伴送午飯的婦女們挎着柳條編的籃子,沿着小道走過來:
“吃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