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陽與零陵二郡是近鄰,龐季與張諮平日裡也少不了有些來往。寵季的隊伍到達零陵城時已近黃昏,今天晚上肯定是要在零陵城中暫歇一宿了,既然如此,他當然要順道拜訪一下張諮。龐季心裡清楚,劉欣的信不可能單單給他一個人,這時候,張諮也應該早就收到劉欣的信了,他此行不只是爲了來找張諮敘舊,還想看看張諮有什麼打算。龐季不能確定張諮會怎麼做,也許此時他已經出發前往武陵,也許還呆在家中苦思良策。於是,龐季便安排從人前去太守府通報,他自己則帶着隊伍先往驛館安頓下來。
進城以後,龐季發現大街上的氣氛有些緊張,一列列的士兵不時在從街上走過,路上的百姓也個個行色匆匆,這纔想起來,剛纔城門處的盤查似乎也比往日要嚴得多。
來到驛館,龐季剛剛席地坐了下來,便聽到門外傳來一個大嗓門:“龐大人在哪裡?我老張看你來了。”
龐季趕緊起身,迎出門去,只見外面站了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漢子,三縷長鬚,細細的眼睛,不管看向誰都好像一副笑眯眯的模樣,慌忙拱手道:“怎敢有勞張大人親登門,失禮,失禮。”
張諮依舊滿面春風地說道:“龐大人說哪裡話,你能來到零陵,便是瞧得起小弟。走走走,我已經在府裡爲你準備了接風宴,咱們今晚來他個一醉方休。”
龐季帶了幾個隨從,跟着張諮來到太守府,雙方分賓主坐下。
張諮收起笑容,屏退左右,這才問道:“龐大人今天怎麼有空來到這裡?”
龐季含笑說道:“張大人難道沒有收到主公的書信?”
張諮詫異道:“主公?哪個主公?”
龐季雙手一拱,說道:“便是荊州牧劉大人啊。”
張諮沉吟道:“這麼說,龐大人是準備將桂陽拱手讓與劉欣了?原來龐大人不是來看我老張,而是從此路過。”
龐季笑道:“張大人此言差矣,什麼叫將桂陽讓與主公,他身爲荊州牧,我這桂陽郡本就是他轄下之地。不錯,我是應主公相召,前往武陵。”
張諮卻笑了起來,說道:“龐大人就不擔心前途艱險?”
龐季心頭一緊,問道:“張大人此話怎講?”
張諮笑容一斂,說道:“不錯,我也收到了劉欣相召的書信。你我若是就這樣去了武陵,到時候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便要任人宰割了。這樣的傻事,我老張可不想做。”
龐季沉默了片刻,說道:“張大人難道還有什麼良策?聽我一句勸,江夏黃祖、武陵曹禺的例子擺在那裡,就是合你我二郡之力,也難以相抗,還是早投主公,是爲上策。”
張諮盯着龐季凝視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說道:“龐大人,老張剛纔那番話都只是試探試探。現在是什麼形勢,我老張豈能看不清楚?只是我實在是有些擔心啊。我已經修了一封書信,正準備明日讓人送去武陵,請荊州牧一行來零陵一敘。龐大人何不與同在此地等候數日?”
龐季聽了這話,臉上神色變幻不定,過了許久方纔說道:“龐某還是決定先去武陵拜謁主公,還請張大人見諒。”
張諮笑着說道:“龐大人想要先去武陵,那有什麼。若是你我以後都投效於州牧大人,那便是自家人了,今後更要多親近親近纔是,來來來,咱們滿飲此杯。”
龐季不敢在零陵久留,次日清晨,天光還沒有放亮,他便催促隊伍起行。
張諮也沒有繼續挽留,而是將一封書信交與龐季,說道:“龐大人,既然您執意要先去武陵,那這封信就麻煩您幫忙帶過去吧,咱們後會有期。”
龐季在馬上與張諮拱手道別,帶了隊伍繼續上路,又行了兩日,來到了武陵境內。
江南的春天來得早,雖然還只是二月,田野裡已經是綠油油一片,路邊不知名的野花燦爛地綻放着笑臉,大道兩邊的樹上,枝頭也已經返青,小鳥兒正在歡快地歌唱。這樣的美景,卻不能打消龐季的滿腹心思,張諮的話總是在他的腦海裡縈繞不去,也不知道此行是吉是兇。
再往前行,路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這些人既不是趕路的客商,也不是早起的農民,一個個扛着杴鎬,挑着石塊土方,在大道上來回忙碌着。龐季覺得奇怪,使從人上前問了一下,才知道這些人是拓寬、修築連接武陵與零陵之間的道路。
龐季當了多年太守,自然知道修路是一項花費巨大的工程。這些道路有些還是當年秦始皇時代修築的,早已經破敗不堪,但是當地官府誰也不願意勞神費力去做這個燒錢的事情。龐季也一樣,他在桂陽這些年,也知道道路難行,卻從來沒想過要去修一修,沒想到劉欣佔了武陵,第一件事竟然是修路!
再往前行,兩邊的田間地頭,已經能看到三三兩兩辛勤勞作的農夫,他們一邊揮汗如雨,一邊還不忘引吭高歌,似乎自己不是在從事辛苦的耕耘,而是在做着一件很快樂的事。作爲一個還算比較稱職的太守,龐季也是經常要到田間走走看看,瞭解下民間疾苦,卻從來沒有見過農民種地可以種得如此開心。
他不由得勒住馬,問一位正扛着鋤頭,樂呵呵地從他們身邊走過的老漢道:“敢問這老伯,你們這裡今天有什麼喜事嗎?怎麼一個個都這麼高興?”
老漢停住腳步,打量了龐季兩眼,看他的穿着打扮,知道他是個大官,於是笑着說道:“大人是從外地來的吧。您還不知道,過去在襄陽那些地方實行的減租減稅,咱們想都不敢想。現在好了,州牧大人坐鎮武陵,這下咱們老百姓可有活路了,再也不用爲生計發愁,您說大夥兒能不高興嗎?”
龐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道:“那是,那是。多謝老伯啊。”
老漢忙不疊地說道:“不謝,不謝,大人一路好走。”
龐季看着老漢又樂呵呵地走向地裡,不再猶豫,回頭對隊伍大聲說道:“大家動作快點,爭取在今天晚上趕到武陵。”
隊伍的先進速度陡然加快,揚起一片塵土。離武陵城越近,道路越加通暢,這裡的道路顯然是剛剛修整過的,可以看得出來還只是路基,今後肯定還要進一步地加高加寬,但比起桂陽、零陵的道路來已經好走多了。
過了正午行不多時,前面已經望見武陵城了,龐季的心情緊張起來,既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離城越近,路上的行人也越發的多了起來,城門已經近在眼前,入口處熙熙攘攘,可以看出,其中夾雜着不少商隊。
龐季一行人數衆多,有許多馬匹和車輛,守門的士兵警覺起來,攔住他們的去路。
他不敢託大,趕緊跳下馬來,說道:“我乃桂陽太守龐季,受主公相召,前來拜見。”
那守門的士兵不敢怠慢,慌忙報與上官,不一會兒功夫,一名校尉模樣的人急匆匆而來,抱拳說道:“原來是龐大人,末將武陵城門校尉孫克奉主公之命,在此守候多日了。主公有令,任何人不得縱馬入城,還請龐大人下馬隨我同行。”
龐季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退路可走,他沒有絲毫猶豫,翻身下馬,繮繩也不交與隨從,自己牽了馬跟孫克同行。
孫克見狀,朝一旁的士兵使了個眼色,士兵趕緊過來,從龐季手上接過繮繩,幫他牽着坐騎。
走在武陵的大街上,到處都可以看到忙碌的人們,兩邊的商鋪也不時有人進進出出,看來生意都還不錯,整個武陵城都透着安詳,似乎並沒有因爲這裡換了主人而帶來任何的不安和慌亂。
龐季看着眼前的一切,故作不經意地想起什麼,說道:“這座武陵城,早幾年我也曾經來過,我記得過去這條街兩邊的商鋪可沒有現在這麼多,生意也比較清淡,沒想到這才幾年的功夫,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比起桂陽來要繁榮多了。”
孫克笑了笑說道:“龐大人,您要是早半個月來,這裡可不是這番情景。自從主公來了以後,這市面真的是一天比一天熱鬧起來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難怪,難怪。”龐季打了個呵呵,話鋒一轉,問道,“孫將軍原來在休息高就?我看着可眼生得緊啊。”
孫克不好意思地說道:“不瞞龐大人,末將過去只是武陵軍中的一個什長,您自然沒有見過我了。主公來到武陵後,對軍隊已經重新進行了編組,原來七千人的武陵軍隊經過層層篩選,只留下了二千五百人。五百人是太守大人的護兵,由太守大人直接調遣。還有二千人歸都尉大人統領,負責城防和糧倉的守衛。末將因粗通些武藝,得上官提攜,這才做到了城門校尉一職。”
其實,孫克所說的這些,有的已經涉及到軍中的機密,雖然秘密層級不高,但一般情況,他還是不會對外人講這麼多的。只不過劉欣有令,如果龐季或者張諮前來,要有問必答,還要儘量答得詳細些。
劉欣在信中已經言明瞭要收回龐季的兵權,所以龐季對劉欣會重新編組武陵的軍隊並不感到奇怪,他奇怪的是整個武陵城怎麼只留下這麼少的軍隊。
正在這時,前面傳來一陣“的的”的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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