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明夕玦雖然這樣說,但他覺得心冷,因爲他知道,罪魁禍首不是世家,而是主神。

一開始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明夕玦根本無法剋制自己的怒火,滅世的想法都有了,他纔不管獨孤彥是不是無辜的,只知道參加此事的人都必須付出代價!自己的孃親遭到這種事情,誰能容忍呢?能忍得下去,那就是聖人了!

但很快,他便察覺到了異常。

主神的態度不對。

和主神相處這麼多年,明夕玦對主神極爲了解,主神從來不會說,我不給你某樣東西,給了你,你一定會後悔。主神只會說,這件事情你不能做,或者說,這件東西不能給你,對你不好。主神一向說話明確,絕對不會這樣帶誘導性說話,更何況主神同樣瞭解明夕玦,怎麼會不知道,明夕玦決定了的事情,無論誰說都沒有用?

只有一種可能。

這是一場考驗,是一場針對明夕玦的考驗。

主神非常清楚,楊麗華是明夕玦的逆鱗,此事能進行得這麼順利,絕對有主神的功勞。獨孤家的女孩子並沒有嚴格地取名規矩,唯有獨孤彥的女兒是以“寧”字開頭,第二個字是玉字旁,所以明夕玦早就知道,獨孤寧珂是獨孤彥的女兒。主神就是想看看,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明夕玦還能不能保持理智,會不會不顧及整個世界的安危,要殺獨孤彥。

但是,如果明夕玦真的這樣做了,他毫不懷疑,主神會立刻處死楊麗華!

這麼多年來,明夕玦零零碎碎地從主神口裡套話,分析主神不經意間流露的信息,明夕玦已經能夠肯定,主神在自己之前,必定栽培過不止一個人,只不過栽培那些人的方式更放鬆,比如扔一個神器或者扔一套功法下去,讓他們慢慢成長,暗中幫他們逃避禍患,甚至直接分氣運給他們……只可惜,那些人都沒有很好地剋制自己的內心,得到了強大的力量就爲所欲爲,沒有達到主神的要求,至於他們最後怎麼樣,明夕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想到這裡,明夕玦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他能夠確定,自己是被主神重點培養的存在,大概就因爲他的資質吧?如果放到洪荒,就是天生聖人……如果說先前那些人,主神是採取“放羊”的方法,對待自己,主神完全是緊迫盯人,不停地給他創造成長的機會,同時也設下無數個陷阱,一直在考驗他,讓明夕玦順着主神的心意成長。

第一個世界,直接成爲第一次妖界之戰後的玄霄,接下來就面對正魔大戰,面對數不清的戰鬥和殺戮,明夕玦立刻從一個現代人蛻變爲一個修仙者,殺妖怪絕不手軟,殺魔道修士也沒有心理負擔,當一個人殺害有靈智的生靈都沒有負罪感時,他的底線已經開始降低了,這是第一步。

然後,主神立刻將明夕玦的立場扭轉,成爲吸血鬼,你不是對“人類”的身份有優越感嗎?我就讓你變成以人血爲生的怪物,看你能不能保持這種優越感,明夕玦就算再怎麼避世,當了幾千年的吸血鬼,對人類的感覺絕對會很複雜,至少在仙劍世界養出的,作爲“人”的傲氣,已經消磨了很多。

明夕玦能夠肯定,主神讓他去的每一個世界,都是根據他當時的心境慎重挑選的,既然你還堅持“人”這個身份,我就讓你成爲絕少部分擁有特殊力量的人,那樣你就會被愚昧的民衆排斥,所以纔有了第三世的薩拉查.斯萊特林,一個不僅被普通人排斥,還被巫師所懼怕的存在。

然後,主神又看出問題了,明夕玦不和旁人接觸啊!這樣怎麼過心魔?所以他將明夕玦扔到忍者的世界,成爲宇智波斑,體會理念衝突,背叛算計,親情友情……

第五個世界就不用說了,突兀地從“人”變成“神”,雖然有讓他修煉源力的一部分因素,但西方神話體系衆多,爲什麼不放在聖經這一體系中?因爲希臘衆神更像人,不是慾望被生生剋制的天使,主神想要知道,明夕玦經過這次轉變之後,會不會變得肆無忌憚,如果他這樣做了,主神定會立刻放棄他。這一個世界說是度假,卻是危機暗伏,源力、控制力、心境……每時每刻都在考驗着明夕玦。

前五個世界,主神都精打細算,一步步讓明夕玦脫離“人”這重身份,效果雖有,卻架不住明夕玦的固執,所以第六個世界他要下猛藥,相似的歷史,溫和慈愛的孃親……滿足明夕玦的一切向往,又在恰當的時間,逼他捨棄一切。

主神成功了,明夕玦真的斬斷了一切,但主神沒有想到,明夕玦會來一招“入世”,這是明夕玦在賭。

明夕玦不知道主神爲什麼要培養這些人,但他知道,這件事情對主神來說一定非常重要,畢竟主神簡直就是拿世界的存亡在開玩笑,或者說,用整個世界來造就一個人,無論是原住民還是穿越者,都是主神手中的棋子而已。想也知道,主神的手下就能不拿人命當回事,但主神卻把手下當垃圾一樣,說處理就處理,這樣的主神……他會拿人命當一回事嗎?

只是那一刻,明夕玦飛快想明白了主神的用意。

主神要確定,明夕玦“入世”撿回了多少感情,在主神心中,明夕玦不該有對人類的執着;在主神眼裡,明夕玦可以投入感情,但這些感情必須是能夠隨時放棄的,否則,他就會抹殺讓明夕玦投入感情的一切。主神就好像在創造一件最完美的藝術品一樣,他用看似溫和,實則強硬到不容反抗的手段,讓明夕玦走他安排好的道路。可想而知,主神都如此大手筆地拿世界當消耗品揮霍了,他會在意區區一個楊麗華的生死?

就算有高位嬪妃幫忙,楊廣對後宮的控制力也不容小視,而且,設計樂平長公主,這是何等大事?多麼艱難?怎麼會出這種烏龍?有資格做到這些的,除了主神還有誰?

所以,在觀看影像的那一瞬間,想明白一切的明夕玦就開始與主神鬥爭,他努力做到不着痕跡地屏蔽主神的感知,開始演戲。

“獨孤彥也是無辜的……”要知道,明夕玦說這句話的時候,心都在滴血,不要說這是烏龍,就算是有人拿獨孤彥全家性命威脅,讓他去做,苦衷大過天,明夕玦也會立刻秒了他,只可惜,爲了楊麗華的性命,他不能這樣說。

他必須騙過主神,讓主神以爲他對楊麗華的感情已經沒有那麼深,所以看見楊麗華遭受這種屈辱的時候,他還會考慮自己的道德觀,因爲人家是無辜的嘛!正常人在聽見自己母親受辱的時候,會有這種反應嗎?不會!只有他這樣做,主神纔會認爲,他“入世”並沒有超出範圍,主神纔不會對楊麗華動手。

僅僅這麼幾句對話,已經是明夕玦平生所面臨的最危險的境地。

他說出的違心話,不僅要符合他的性格,還要符合主神的想法,更重要的是,他必須冒險瞞過主神的感知,他不知道主神對他的瞭解到底到了一個什麼程度,也不知道主神能不能直接讀取他的想法,更不知道主神能不能察覺他的小動作……這些都是未知數。

他爲了楊麗華,做了一場若是失敗,絕對會激怒主神的豪賭。

短短几句話的時間,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心力。

幸好,他成功了。

想到這裡,明夕玦無限悲涼,卻不能表現出一絲半點,甚至連內心波動都不能有太大變化,因爲主神在盯着。

“我這個樣子……”他剛想說什麼,卻停下來,沉默了一會兒,纔對主神嘆道,“你說,大規模修改記憶……如何?”

主神淡淡地說:“如果那些世家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你怎麼好報仇呢?不如這樣,你給他們下禁制,就算他們知道了這些也不能說,然後你再慢慢收拾他們,如何?”

明夕玦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冷冷地說:“非常好。”

但他的心裡,卻一片荒蕪。

主神,我不相信,沒有你推波助瀾,這件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結果你輕飄飄什麼事情都沒有,還友情提供處理方案……偏偏主神做事絕對隱蔽,明夕玦相信,就算自己回到過去,親眼看見這些事情發生,也絕對不會發現任何問題,畢竟主神要修改一個人的記憶,再簡單不過。

“主神,幫我一個忙。”明夕玦淡淡道,“我知道,你能回溯過去。你將這件事情弄到沒有發生的狀態,這個孩子也不能存在……我不要求你將整個世界的時間回溯,只要回溯孃親一個人的就行。”

“你方纔不是說,一個妹妹,你養的起嗎?”主神問。

“我剛纔說的是氣話。”明夕玦冷笑,“現在一想,獨孤彥……他配嗎?”

主神奇道:“我以爲你會用幻術矇蔽所有人的記憶,讓別人以爲那個孩子是你和歐陽婉兮的。”

“雖說孩子是無辜的,但我可做不到那麼善良……”明夕玦如是說,“我方纔說的都是氣話,冷靜下來才覺得不對,主神,我先說一句,這口氣我無法容忍,獨孤彥必須死!只要解決獨孤寧珂的問題就行,不是嗎?他做出這種事情,還想我饒了他?我馬上就進宮,和阿英好好‘討論’這件事情。”

主神想到明夕玦的做法,頓覺明夕玦更狠。

明夕玦只讓主神將楊麗華的時間回溯,讓這件事情沒發生過,卻沒有讓主神將所有人的時間回溯,而是對世家下咒,不准他們說出這件事情,也就是說,世家明知自己掌握了一個秘密,卻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說不出去,現在還要爲這個秘密付出代價……果然很妙!

也對,楊廣處理得及時,這些世家只知道楊麗華和獨孤彥發生了意外,卻不知道楊麗華懷孕,這樣也說得通……

“接下來,我會一一‘拜訪’這些世家!”明夕玦的聲音從牙縫中迸出來,冷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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