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11日 10:00 雲南 李家山
時隔二十年,考古隊的又一次到來,給平日寂靜的小山村,又一次帶來了喧譁。1972年參加發掘的民工,又帶着疑慮來了,他們大部分已經是50—60歲的人了,原來的大張、小張都已經變成了如今的老張,怎麼着?還要挖啊,不是說二十年前,已經挖完了嗎?
瞧着這些飽經風霜的臉上帶着的疑問,我們心裡說不出的萬千感慨,如果說發掘——當然是能引起某種轟動效應的發掘,能給全是用土坯堆砌的小山村,帶來一丁點兒好的變化,心中或許得到某種安慰。
起靈笑了笑說:“剛剛纔有人搶走了這麼多青銅器,現在這些問問題的人是不想讓你們來吧。”
佘巳火想了想說道:“有可能吧,但後來發生意想不到的盜搶事件,帶給大家的卻是更多的惋惜、無奈和憤怒。”
考古工地的第一天是令人‘激’動的,大家都充滿着一種期待:一鋤頭能夠挖個金娃娃。
起靈又笑着說道:“你們除非是用原哥手中、那把共工的破鋤頭。”
攤開1972年發掘的27座墓的分佈圖,與熟記於心的發掘報告和相關資料相比較,考古隊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上一次發掘多集中於山頂位置,且當時發掘墓葬中的填土,都是一種當地俗稱的“羊肝土”。
這種“羊肝土”並非來自李家山,而是專‘門’從某地、搬運至此作填土使用的,有沒有這種填土,似乎成了尋找李家山古墓的依據。
佘巳火氣憤的說道:“看着遍佈山頭的大小盜‘洞’、盜坑及裡面殘留的青銅器碎片,孔雀石小珠,這些盜‘洞’竟然成爲了、能不能發現墓葬的依據之一,這些盜墓賊,竟然成爲了考古隊的老師。
其二,這些坑、‘洞’裡翻出的土雖非“羊肝土”,但卻是 “五‘花’土”的填土,它明顯區別於坑、‘洞’外的原生土,看來問題並非想象的那麼簡單。”
提出了問題,並不等於已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或問題本身已經解決了,在對待這次發掘的問題上,就產生了兩種不同的意見。
一種認爲,墓肯定是有,這是個共識問題。但1972年的工作應該說是較全面、徹底的,這次搶救‘性’發掘,只是一個拾漏的問題,方法上應採取挖掘探溝的方式,‘交’叉的幾條探溝就能解決問題,用不着興師動衆或小題大作。
強巴笑着說:“這些人,就是說你們狗屁不通的人吧。”
佘巳火笑着說道:“另一種意見則反對這一做法,認爲這樣做遺漏太多,要充分考慮到問題的複雜‘性’,不能用探溝去解決問題,而應採用開探方的辦法,首先選擇盜坑、‘洞’較多的地方開方,必要的時候再擴方。
最後,經過爭論和開探溝、不到一個星期的實踐,考古隊最終採用了開探方解決問題的方法。”
事後證明,這一改變是正確的,原先所開探溝,其中一條就從後來發掘的M47大墓上,經過而一無所獲,而M47大墓的發現,是當時雲南青銅時代考古史上,發現的最大的豎‘穴’土坑墓。
後來這個記錄,在山上不斷的被打破,也正因爲有了M47的發現,才豐富了人們,對李家山古墓羣的重新認識,一下把李家山古墓羣、第二次發掘推向了高‘潮’。
佘巳火說到這裡,起靈笑着說道:“要求開探方的人,就是你這個認死理的人吧?”
佘巳火笑了笑說道:“隨着T1—T3探方的相繼佈下,發掘工作變得有序可循了,民工的調配使用也靈活自如了,考古隊在現場、還培養了幾個民工骨幹,讓他們初步掌握了尋找墓坑,組織清理的技能,爲工作提供了許多便利,以此作爲一條成功經驗,在日後的工作中一直堅持下來了。
以M28爲代表的、一批中小型墓葬相繼發掘出土,隨葬品以青銅器爲主,器型以兵器居多,裝飾品很少,未見鐵器和銅鐵合制器。
在這次發掘中,這類墓葬屬於時代較早的一類,應該在漢武帝在雲南設置郡縣之前,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原汁原味的滇文化的東西,可惜的是,這一次沒有發現,這一時期的大型墓葬。”
1991年12月底,在T3探方東北角處,發現一條若隱若現的直線,一直延伸到探方外,爲了判明該線走向,是否是墓壙線,決定向東北兩面擴方。這一擴,另一條直線也擴出來了,兩線呈水平狀,間距3.9米,有了直線,如無轉角,也無法確定墓坑。經過認真細緻地工作,最後終於找清了M47墓的、開口層位及墓坑範圍。
這裡需要說上一句的是,正是因爲此墓的成功辯識和發掘,爲後來李家山即將出土的幾個大墓、提供了經驗和線索,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沒有M47的成功發掘,也就沒有李家山古墓羣第二次發掘、被評爲1992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的殊榮。
M47長3.9米,寬4—4.86米,墓坑挖掘規整,在李家山古墓羣中屬大型墓葬。按墓坑大小、深淺、費工耗時及隨葬器物的、豐富程度等情況推測,這次李家山發掘的幾座大墓的墓坑,在墓主人死前就已經挖掘修整完畢。
順着墓坑範圍向下掘,當掘到離墓口深約1米多的時候,填土發生了變化,出現了薑黃‘色’的夾石填土,當地俗稱“五‘花’土”。究其原因,是墓室已深入泥質灰巖之中——古人把墓坑挖在了岩石之中,形成了石室墓。
這裡出土的幾座大墓都是這種情況,這是在其它滇文化的幾個重要墓地,如晉寧石寨山等地所見不到的,成了這次發掘中的一個特殊現象。
就是說,這些大墓完成回填之後,在填土上另掘一圓形土坑,坑內置幾百至上千公斤不等的一錐形巨石,石尖朝上,M68在巨石下還殉葬着一隻鹿。
李家山並不產此類石材,而是從附近某處運上李家山的,關於錐形巨石的作用,說法不一,有人說這就是中原地區的積沙積石墓,我們認爲它起到的作用,相當於現在我們所說的墓碑,表明此地已有墓主。
繼續下掘,土‘色’逐漸變爲褐‘色’,我們於是叮囑民工、小心謹慎的往下挖掘,當不見薑黃‘色’填土時,最後在墓坑的東西兩端,出現了執傘銅俑頭頂的髮髻。
衆人高懸的心終於放下來了,這是李家山古墓羣發掘至今,經正式發掘出土的第一大墓,而且沒有被盜過。
說到這裡,一直死氣沉沉的佘巳火,終於‘露’出了笑容,接着說道:“再往下掘約30釐米後,開始‘露’出坍塌的槨板,當把槨板上及其周圍的填土、慢慢地剔出之後,沉睡千年的瑰寶,逐一的開始顯‘露’出來。”
李家山挖出大墓、挖出“金娃娃”的消息不徑而走,每天上山看熱鬧的人是絡繹不絕,多的時候達到幾千人之衆,以至於在山上、臨時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集市,有飲料、水果之類的出售。
爲了發掘工作的順利和防範於未然,江川縣政fǔ、公安等部‘門’,組織了20多人的保衛隊伍,日夜不停的在山上和山下巡察。
M47坐西向東,墓東西兩端的執傘跪俑,以及墓主人頭端的立牛貯貝器、銅鼓,由於器形較高大,最早顯現了出來。隨着清理工作的深入,棺、槨也全面揭示出來,豐富的隨葬器、有規律地分層放置於棺、槨之間。
槨上置兩付棺,分主、副棺,主棺系整塊寬大木板製成,頂端隆起,呈一個枕狀,上面殘留着許多的頭骨碎片。
這和滇國早期貴族墓有別,早期的大墓墓主人,頭下是一個呈馬鞍型兩端上翹、並鑄有圓雕圖案的青銅枕。
主棺上面覆有“珠襦”,底板上留有清晰的麻繩痕,縱9橫19道,不知其用意何在?
聽到這裡,起靈咧着嘴笑道:“這也是問題,這麼簡單的東西,你們工作組的水平太低了吧?”
佘巳火看了看說道:“你說是什麼意思?”
起靈一本正經的說道:“一九得九,九九八十一,三下五除二,等於一百七十一。”大家都大笑起來。
佘巳火看着起靈的樣子,快走幾步,拉大了與起靈的距離,接着說道:“副棺由4塊長木板平鋪而成,西端支墊兩個貯貝器,其旁陪葬有成套的馬器,並出土有馬牙、人骨。
隨葬品第一層的放置,主要爲各類青銅兵器,如銅劍、銅柄鐵劍、並帶有多副金劍鞘,成捆的矛、銅斧等。矛出土時還殘留着一段木把,木把漆朱黑漆,圖案爲條帶和線紋。
隨葬品的第二層放置,爲棺內的“珠襦”和各種青銅質地的淺浮雕、圓雕扣飾,個別的系金銀質地的扣飾。
所謂“珠襦”,系用金、銀、寶‘玉’石、瑪瑙等各種材料製成的各種管、珠、動物形飾件,再用絲、麻之線穿綴而成,並覆蓋於棺上者,其功用相當於漢代同時期、北方諸王的“金鏤‘玉’衣”。
隨葬品的第三層放置,主要爲青銅兵器,以及成套的青銅農具。青銅兵器中的鏤孔銅錘、魚形器、狼牙‘棒’等,疑爲儀仗用器。一些大件的青銅器,如鼓、俑等也放在最底層。”
看着眼前這所有的一切,滇國貴族生前、死後的那種氣派,你能想象出來嗎?這是讓盜墓賊垂涎的財寶,讓考古工作者興奮不已的、那段鮮活的歷史。
在M47清理工作、緊張有序的進行的同時,M50、M51、M57三座大型墓葬,開口層位和墓坑位置,已經確定下來,並開始組織民工進行取土工作。這三座墓的墓室修鑿情況、坑內填土、錐形巨石的擺放,與M47是基本相同的。
真是一天一個樣、一天一個驚喜,從工作人員到民工以至每天圍觀的人羣,大家都蹩足了勁、瞪大了眼,要看個稀奇、看個明白。
佘巳火鄭重其事的說道:“這裡需要特別把M50的情況作一個‘交’待,是因爲李家山古墓羣中,大型墓葬之間的相互打破關係,到目前爲止,僅存在於M50打破M51之上。
而且M50出土文物在器物的組合上,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滇式的青銅器物逐漸消失,執傘跪俑、桶型貯貝器等已不見,更多出現的是鐵製兵器,如長鐵劍及銅洗,金制飾器的成‘色’,和後來中日聯合發掘的M85一樣,已經大不如其它大墓所出土的文物了。
此墓的時間,應該在西漢晚期至東漢早期,表明此時的滇國貴族、政治上的權力已經逐步衰落,經濟實力也大不如從前。”